如果說在此之前他還有什麽吃醋,現在都是過眼雲煙。蕭與時凝視她片刻,再次將她攬在懷裏。


    “我沒有不想見你,相反,我天天牽掛你。”


    “我也一樣。明明人在這裏,卻總是想著柏林。”


    相戀的感覺來得如此溫馨,蕭與時舍不得送她回酒店了。


    思索一會,他開口:“我帶你去個地方?”


    *


    他帶她去的地方,是聖彼得堡國立大學附屬科學院天文台。


    天文台即將關閉,但門衛認得蕭與時,允許兩人進去了。


    天文台實際占地極廣,登上主樓穿過年代久遠的狹長通道,沿著螺旋樓梯攀爬許久,方能抵達穹頂。


    穹頂的百葉窗是關著的。啟動旋轉閥門,百葉窗緩緩開啟,金色的月光投射進來,一室光華。那架立在中央位置的高倍光圈折射望遠鏡也從沉寂的黑暗裏走入明亮。


    蕭與時將望遠鏡的目鏡對準夜空目標,徐徐調整經緯和視度,直至視野裏的星象十分清晰,他才回頭喚沈如磐。


    夜闌人靜和物理學家看星星,是個清奇別致的體驗。沈如磐興致勃勃上前對準望遠鏡,下一秒卻愣住——視野裏一片黑灰,哪裏是五彩斑斕的宇宙?


    蕭與時解釋:“人的眼睛無法對宇宙星係長時間曝光,除非使用足夠大的寬口徑天文望遠鏡,以及長時間的照片曝光疊加,才能看見真正的色度。不過即便如此,很多宇宙星係的照片並不真實,而是通過後期修圖加上的偽彩。”


    沈如磐懵懂地噢了聲。


    雖然和想象中景色的截然不同,浩瀚的星空沒有色彩,灰蒙蒙的一片,但是視野裏龐大的熾熱星雲散發出持續流動的星風,星風向四周八方或快或慢擴散開去,產生弓形的激波。那驚豔的波紋,就像徐徐綻放的玫瑰花瓣。


    這就是著名的玫瑰星雲——宇宙的情花。


    沈如磐驚訝了。


    蕭與時隨之說:“玫瑰星雲之所以叫玫瑰,是因為星雲發出強大的紫外輻射,遊離了四周的雲氣,使自身發出絢麗的玫色輝光。如果人在宇宙中遠遠望去,便會看見如栩如生的三個字——我愛你。”


    說得這麽迂回,原來是在表白。沈如磐心裏一甜,悄悄彎了彎嘴角。


    “不過,玫瑰的物語除了我愛你,還有另一層意思。”


    “嗯?”


    “美麗,重煥容光。”他從後麵輕輕環住她,頭俯下來一點,拉近彼此的距離,用溫柔的嗓音在她的耳畔低訴,“祝福你,我的女王。殘冬行將消弭,春天恍若來臨,你的未來將如玫瑰絢爛綻放。”


    數日來被童欣刺痛的自尊,而今被蕭與時的情話治愈。


    沈如磐轉過頭凝視他,眼睛裏泛開感動。她的眼睫毛顫了顫,一張一合,就像一泓秋水,盈滿深情。


    月光灑入穹台,他和她安靜地對視,氣氛漸漸變得不同。


    他的唇瓣微一張開,欲語又止。而後他低下頭,極輕極淺試探性地吻了下她的嘴角。


    柔軟的觸感是那麽美好,屬於他的呼吸一下子溫溫熱熱地撲在她的臉頰和鼻尖,她的心有些顫栗,耳朵臉頰泛出薄紅。


    他看見了,目光一軟,雙手扶著她的肩讓她轉過來麵對自己,一手環住她的腰,另隻手抬起她的下巴,溫柔緩慢地加深這個吻。


    彼此的氣息充盈於胸。她的身體似乎也跟著熱起來,一直不太自然垂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無措許久,最終鼓起勇氣環住他的肩。


    然後,她踮起腳尖主動回應他。


    月光仿佛都要顫巍巍地躲進雲層裏。唇舌交纏越來越深,彼此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幾乎混為一談,但是誰都舍不得推開誰,廝磨繾綣無休無止,快要將對方融化。


    因為踮著腳的緣故,她薄薄的衣物上滑,露出緊窄的腰和一小寸細膩緊致的肌膚。


    而他的手就環在她的腰上,男人的掌心貼著不放,且用指腹微微摩挲,勾起異常撩人的滋味。她的身體就像有電流通過,快要化成一池春水。


    纏綿。


    貪戀。


    時間都失去了流逝的速度,一切變得朦朧空白。


    好不容易,他緩緩放開她,溫熱的唇也終於撤開些許距離。


    他吐息不穩,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而她被他吻得麵紅耳赤,深深埋在他的懷抱裏。


    等到兩人的心跳稍稍恢複平靜,她抬頭,目光閃躲瞅了瞅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吻過別的女生?”


    突如其來的發問,蕭與時感到莫名。


    “超出預期……的嫻熟……”


    小小的聲音,怯生生的抗議,他明白過來低低地笑了,將她再度納入懷中,讓她貼著自己。


    “喜歡嗎?”他問。


    “……喜歡。”幹嘛問這種羞答答的問題。


    “我是指宇宙的星辰。”


    “……呃。”


    “你的星座是什麽?玫瑰星雲的附近是雙子座,我繼續帶你看星星。”


    星光的璀璨,無需用語言冗述。但在這一刻,在這裏,月明如水,粼粼星輝伴著蕭與時的低喃輕訴,沈如磐覺得自己像是沉浸在溫柔鄉裏的小女生。


    快樂,又獲重生。


    第44章 轉型單人滑


    許久之後, 沈如磐和蕭與時離開天文台。


    快要抵達住宿的酒店時, 沈如磐接到了陸楠的電話。陸楠第一句話便是:“如磐,你在哪裏?”


    他的語氣微急,她不答反問:“怎麽了?”


    “我在來酒店的路上, 我有話想當麵對你說。”


    “行,待會酒店大堂見。”


    出租車很快抵達酒店, 沈如磐一眼瞧見前麵車輛下來的人是陸楠, 連忙下車喚他:“陸楠!”


    陸楠回頭看見她, 衝她一笑邁步迎上來:“你去哪兒了?”


    酒店門口車輛來往頻繁, 他拉著她往邊上走幾步才說:“電視台采訪結束後, 我主動找主教練談話。我決定無限期退下來陪你治病,不論教練同意與否, 我都會這麽做。”


    “什麽?!”


    “我已經做錯過一次,不能再在你最難過的時候任你漂泊。你沒有父親, 又和母親關係不睦,能說心裏話的朋友也隻我一人, 於公於私我都應當照顧你。”


    “不,陸楠, 你不用這樣做。”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先聽我說完。治療方案有利有弊, 你難免不知所措,我有義務陪著你商量分析……”話剛剛說到一半, 陸楠的眼尾餘光掃到沈如磐乘坐的出租車上又下來一個人, 而這個人, 是蕭與時。


    陸楠愣住。


    蕭與時對他微頷首,算是打過照麵。


    陸楠不可思議地收回視線看向沈如磐:“他,你們……”


    沈如磐的心裏湧上遲疑,但她還是直視著陸楠的眼睛,正麵回答:“我剛剛主動聯係了蕭與時,沒想到他恰好也在聖彼得堡參加學術會議,所以我們見麵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用說得直白。


    陸楠生硬地點點頭,又勉強笑了笑,看起來模樣開朗,但一說話嗓音沙啞發幹:“幸會,蕭教授。”


    “幸會,陸先生。”


    氣氛說不出的尷尬。陸楠本來要說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裏,隻得艱難改口:“我不打擾二位敘舊。剛剛的建議,我——”


    沈如磐接過話:“陸楠,謝謝你什麽事都為我著想,不過我接到費恩醫生的電話,說放射治療效果很好,我可以出院了。抱歉,我不應該一時多慮而對你說那些喪氣話。”


    陸楠又是一愣:“真的嗎?”


    “真的。”


    緊繃了快一夜的情緒驀然鬆弛下來,反反複複折騰近兩年的苦難也終於熬過去,陸楠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忍不住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沈如磐心裏的感動為此又添了幾分:“我還有件事想告訴你。”


    “你說。”


    “我打算從雙人滑轉到女子單人滑。”


    陸楠驚詫。緊接著另道聲音岔出來,嚴厲尖銳:“沈如磐,你沒完沒了也得有個限度!”


    所有人轉頭望過去。說話人竟是沈如磐的母親,顏曼。


    顏曼一直聯係不到沈如磐,便默默留意陸楠的行蹤。今晚她跟著陸楠來到酒店,終於把人找到。


    顏曼盯著自己的女兒,惱火地說:“你以為你是誰?異想天開,說話都不經過大腦思考嗎?”


    “你知不知道本屆黃金聯賽女子單人滑項目的冠軍有多年輕?16歲!你現在多大?25歲!不客氣地說,女單運動員的最佳競技年齡是19±2歲,她們最多在賽場上奮鬥兩屆冬奧會周期,然後狀態下滑,在你這個年紀服老退役。”


    沈如磐聽了極不舒服,但還是保持克製:“母親,你忘記1999年的冬奧會,有位曾經被裁判團戲謔為‘媽媽級別選手’‘花滑技術怎一個僵硬了得’的女子單人滑運動員,在28歲的年紀硬是憑著獨樹一幟的藝術表現力拿下世界冠軍,被後輩視作大器晚成者。”


    這個選手,便是著名的卡婭。


    顏曼冷嗤:“你覺得自己是第二個卡婭?”


    “我不想成為卡婭,我隻想成為我自己。一個運動員最常麵對的東西是什麽?掌聲?鼓勵?勝利?都不是,是失敗。一個運動員最重要的心理素質又是什麽?自然是不畏失敗,隨時做好清零,重頭再戰的準備。我擁有這樣的決心和意誌,我還可以再在賽場上拚搏。”


    “胡扯。不畏失敗?你是指把失敗當成習以為常的事吧?”


    顏曼諷刺人的能力了得,接下去的一席抨擊更是不留情:“你覺得這樣做可以成全自己,實際上除了你第一次出現在大眾麵前引發驚訝,接下去所有裁判都在想,這個身體糟糕的大齡女選手真是自以為是,從雙人滑轉到單人滑隻是一句話的事嗎?技術落伍,成績不行,屢戰屢敗,她以為自己在感動世界?還是早點退役,把機會讓給更年輕的妙齡少女吧。”


    陸楠見沈如磐的臉色變得難堪,想替她說幾句,又不知如何開口。恰是此時一道沉穩從容的嗓音響起:“伯母,庸者才會因為他人的評價草率否定自己。”


    顏曼掃了一眼蕭與時:“你是誰?”


    “我是您女兒的朋友,蕭與時。”


    朋友?顏曼蹙眉看向自己的女兒。


    沈如磐略不自然地避開對視,沒有吱聲。


    氣氛短暫僵持會兒,沈如磐對顏曼說:“媽,你不要再反對了。就算你反對,我也不會聽你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她不自然地扭扭頭:“我知道年齡是花樣滑冰女單選手不可回避的一個坎,但年齡未必會帶給我障礙。我年輕時,競技狀態雖佳,心理素質時有不穩;現在雖然身體狀態下滑,心理素質卻愈發強大。我若參加比賽,年輕的後輩應該感到不安,而不是我害怕她們。”


    “至於你說裁判因素,不公平的事時有發生,但裁判肯定不會因為我的年齡偏大故意壓低我的得分。從這一層麵來講,我和其他選手都是平等參賽。”


    “至於從雙人滑轉到單人滑,我承認這不是一句話的事,方方麵麵極其複雜。”沈如磐說到這裏,語氣略訕,“別的不提,單論訓練。花樣滑冰每天要訓練很多個小時,而金牌教練的費用是按小時計算。這是一筆龐大的開支,絕非普通人能夠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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