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寧珘對兄長如此,但是,對她呢?


    陸蒔蘭雖然於男女之間遲鈍,心中卻隱隱有所感覺,首輔很滿意她的容貌體態,喜歡與她親熱。甚至現在,還有些認可她的能力,甚至還要與她成親。可能對她,真的要比對其他女子感興趣得多。但她總覺得,他恐怕始終還是占有欲和不甘而已……


    ***


    隔日,皇帝,霍家兄弟,幾位王爺都乘坐三桅船出海,當然,隻是在近海巡遊,駛得不遠,又登上了附近的囑安島看了看島上的軍械作坊。


    陸蒔蘭則在走訪附近村落,側麵向百姓詢問了解,這東津衛水師平時風氣與紀律如何,可有做過擾民甚至欺民之舉。


    她從一戶農家出來時,便見一個少女坐在地上痛苦喘息,不能喊痛,看年紀約莫才十四,五歲。陸蒔蘭趕緊上前幫了一把,她的目光隨即落在這少女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旁邊的一名大嬸便道:“哎喲,荷妞這是要生了。韓婆子!還不快來把你家荷妞帶回去。”


    周圍倒是來了兩個人,將那少女帶走了。


    那大嬸便朝陸蒔蘭道:“這女娃娃呀,被人壞了身子,肚子裏的孩子都快生了,連爹是誰都不知道!她婆婆之前原本要藥掉孩子的,誰知這孩子命大,居然留了下來,作孽哦。”


    陸蒔蘭慢慢道:“確是可憐。”


    她作為一個“男子”,當然也不好過於關心人家的生產,隻好離開了。但那少女大著肚子,痛苦喊叫的畫麵卻是印在了腦中。


    到了下午,霍寧珘一行從囑安島回到營地,卻見有人急急來稟,道:“首輔,陸禦史……掉進海中!被海浪卷走了!”


    這一個小小禦史,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然而霍家兄弟,蕭衝鄴,謝遇非卻都是一怔。


    “你說什麽……”霍寧珘右手收掌為拳,聲音極低。


    那人趕緊一鼓作氣稟報清楚:“陸禦史今日去清查船隻的時候,經過一座索橋,上麵有三塊板子應當是被人事先弄斷了,隻是簡單地卡在一起,做成陷阱,完全無法承受人經過之力。陸禦史走過去時,就從那處掉進海中急流。”


    謝遇非一愣,隨即大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陷害槿若!”


    “槿若昨晚告訴我,東津衛的船隊裏有些問題!他說,這三桅戰船的確是造得堅實精細,然而,別的不那麽起眼的一些小船,比如那四十艘蒼山船,其中隻有二十艘達到建造要求,然而還有二十艘船卻是釘板稀薄,船板的材質亦不夠牢實。但他說今日還要再細細查對一應文書,才能完全確認。”


    “槿若……這是被人設局給害了!都怪我,沒有立即引起重視。” 謝遇非痛苦自責道。


    蕭衝鄴聞言,身體顫抖,連說話聲音也變了,道:“簡直是——無法無天!朕就在東津衛,竟有人敢陷害禦史!查,立即徹查!”


    霍寧珩擔心陸蒔蘭的同時,擔憂看向霍寧珘,來到弟弟身旁。


    霍寧珘此刻周身蘊藏的慍怒,令他如張滿弦的弓,迫人之勢,叫人遍體生寒。


    除了徹查,自然還要尋人。東津衛一帶能夠召集到的諳熟水性的人,除了水師營中的佼佼者,才這一帶的采珠人,都在最快的時間被聚集,全都下水搜尋。


    藺深卻在此時匆忙走向霍寧珘,低聲稟報著……


    ***


    陸蒔蘭此時卻並非掉進海裏,而是在一輛馬車上。


    馬車一路南下,到了一處客棧,陸槿若掀起馬車簾子,抱出中了迷藥尚在沉睡的妹妹上了二樓客房。


    為了避免麻煩,陸槿若早已讓婢女為陸蒔蘭換上裙子。


    她穿著一襲寶藍織錦裙子,腳上是剛好合適的雪緞軟履,頭發被梳成小小花冠髻,耳上還佩著明珠璫,垂著眼睫,安安靜靜躺在床上。


    而那婢女已退了出去,房裏隻留下兩人。


    一個是陸槿若,一個自然是上回與他一道見陸伯爺的年輕男子。


    陸槿若已對著鏡子揭掉那假麵具,露出自己本來的容貌,又怕陸蒔蘭醒過來見到他被嚇到,十分焦躁不安。隨即問那男子,道:“二哥,你看看我,這樣還好嗎?”


    在平時,為了方便行走,這些人自然都有假身份,陸槿若便是與這位殿下兄弟相稱。因而,此時不叫殿下,而是稱呼對方為兄。


    小的時候,陸槿若和妹妹都是兩張包子臉,長得十分相似,但隨著年紀增長,兩人漸漸長開。此時的陸槿若與陸蒔蘭容貌早有了明顯的區別,陸槿若的線條要軒朗料峭得多,顯出男子的線條來,與妹妹麵容線條的過於柔麗全然不同。


    那男子看一眼陸槿若,又看向床上安睡的陸蒔蘭,似在做著比較。


    第64章


    他作評道:“不錯。她應該會認得出你這個哥哥。”


    陸槿若聞言還是擔心,萬一妹妹醒來, 不理解他, 不原諒他, 他該怎麽辦。


    當然,他們真正在謀的事,還是要瞞著陸蒔蘭。他希望, 她就做個普通的姑娘。不需要操心任何事,在兄長的保護下, 無憂無慮地生活。


    陸槿若此次決心要帶走陸蒔蘭,正是因陸伯爺的一句話。


    他的祖父那天說,陸蒔蘭如今的作用可大了。他也是男子, 難道還能聽不懂那句隱含的另一種意思, 祖父不就是想讓妹妹學那禍國妖姬之流,利用美色離間那兩舅甥麽?


    陸槿若怎麽可能同意。他隻要一想到,外麵那些男人不知抱著多少欲念心思, 正在肖想著自己的妹妹, 就暴躁得難以忍受。


    殿下近日已查清, 看起來,她的妹妹是頗受皇帝和首輔賞識,簡直是官路亨通, 高升指日可待。但實際,先是被那蕭衝鄴用恐嚇信滋擾, 想將她變成自己的籠中雀,隨後, 又被霍寧珘視為私有。


    他不能忍,殿下當然也不能忍。


    陸槿若之前一直在東夷國,殿下這一年則在雲南統籌指揮,如今雲南的局勢已達到他們籌謀的效果,便要進行下一步了。


    恰好天也助他們,陸蒔蘭跟著皇帝一行去了東津衛。


    若是想要在京城要帶走陸蒔蘭,容易留下蛛絲馬跡,讓那兩舅甥找到線索。但是在東海之濱,卻是他們掌控的地方,畢竟短短一年,霍寧珘的手,還不至於將這天下覆盡。


    乘著這個節點,金蟬脫殼,將妹妹帶走是最好的。


    這還要多虧蕭衝鄴一直防著霍寧珘,惟恐霍寧珘掌權過大,一直在拖他的後腿,才讓他們有了絕佳機會。


    陸槿若便看向一旁的殿下,突然道:“二哥,你……不打算讓蒔蘭知道,你就是她的裴師兄,在國子監時就對她頗多照顧麽?”


    所謂的裴師兄,當然也是化名。


    裴夙隱沉默片刻,微妙神情隱在那張平凡無奇的麵具下。對她頗多照顧又如何?上回去陸家,雖說是與在國子監時變了副容貌,但陸蒔蘭半分沒有認出他的身形,真當他是個陌生人。


    想了想,罷了,她看男子向來是隻看臉,目光幾乎不會掠到脖子以下。


    陸槿若又道:“我怕靠我一個人說服不了妹妹跟我們走,要不,二哥你也讓她知道,你是她裴師兄?”


    兩個人的分量加起來,總要重些?


    裴夙隱似乎真的在考慮起陸槿若的建議,一時沉默。


    ***


    東津衛沿海,為尋找陸蒔蘭,除了派人潛入到海下尋找,戰船也開出去在近海一帶嚴密搜尋。


    誰也沒有想到,就為一個禦史,上邊竟出動這樣大的陣仗,且有找不到屍首不起駕回京之勢。


    用上邊那兩位的話來說,禦史是代天子巡狩,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殺禦史,那便是藐視天威,絕不能等閑視之。有人竟敢為一己私利加害禦史,此事不查個真相大白,此股邪惡風氣不除,以後整個朝廷,誰還敢秉公執法、恪守正道,國家豈非汙亂成一團?


    眾人便發現,首輔與皇帝身上都有種山雨欲來前的沉翳。一個不慎,怕是要遭遷怒,引火燒身。因此,大小官員都是戰戰兢兢,令這股壓抑的凝肅氣氛彌漫了整個東津衛。


    女眷這邊也是詫異,知道那陸槿若受到霍家兄弟和皇帝重視,卻都沒有想到竟重視到這樣的地步,為了個小禦史,竟連行程都改了。偏偏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蕭檀君隻能在暗裏譏諷:“還好,這陸禦史是個男人,若是個女子,豈不是個禍水?”


    另有女眷歎道:“既然找不到那陸禦史,那多半……是已入魚腹。再找下去,怕也很難找到的。”


    霍靈鈞皺皺眉,道:“實則,那陸槿若操守尚可,是個比較正直的。”


    蕭檀君道:“可靈鈞怎知道,陸槿若不是特地做給首輔他們看的。他不表現出首輔他們喜歡的品行,怎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博取他們的垂愛呢。”


    霍靈鈞有心反駁兩句,終究沒有開口。自從她知道兩個哥哥對這陸槿若的另眼相待,尤其是七哥的上心程度,令她始終不大喜歡陸槿若。


    江善善在一旁沒有作聲,心中卻是越發明白,蕭衝鄴這是有多看重那陸槿若。這麽一個以色侍人的男子,而且侍的是同性,半分男子氣概沒有,偏偏那阿眸還當個寶。


    除了幾個男人,還有一個傷心透頂的,自然是阿眸。


    茫茫大海,潮汐萬變,想要尋人,何其渺茫,靠的都是機緣。


    她這一天哭得眼睛都腫了。夫君前晚給她摘的棗子她還未吃完,竟出了這樣的事,阿眸連剩下的棗子也舍不得吃,白日裏隻守在海邊,別的什麽事也不做。


    平日裏活潑機靈的一個姑娘,現下雙眼裏空洞木然,跟沒了魂似的。急得江家放在阿眸身邊的嬤嬤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蕭慕微看阿眸哭得可憐,開解了幾句,當然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蕭慕微也知道,未婚夫出了這樣的事,阿眸肯定是無法輕易放下的,也隻得先離開了。


    ***


    霍寧珘的人很快查清楚,陸蒔蘭觸動的是何人的利益。


    曾給陸蒔蘭送過銀票被拒的參將李閔,還有他背後的副總兵蒲穆學,都被捆了,雙雙扔在霍寧珘麵前。


    蒲穆學仰頭看著霍寧珘冷淡的神色,他不怕別人,卻唯獨怕霍寧珘,便匍匐在地,淒聲道:“首輔饒命,首輔饒命!下官真的全都說了,下官沒有動過陸禦史!”


    霍寧珘負手立在蒲穆學麵前,聽他說完,猛地抬腳,一下踹上對方胸口。


    隻一腳,蒲穆學一個武藝高強的彪形大漢,身體頓時如蝦米般縮到一起,眼前黑暗多時,口中也溢出血來,命也去了半條。


    藺深知道,七爺越是默然沉靜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心裏越冷戾嗜血。以往,就算是七爺自己與四爺受人行刺,也絕不會親自動私刑審人。霍寧珘這回是動了真怒。


    那參將李閔知道首輔這一腳是踢給自己看的,幾乎抖成篩糠,先前被人用刑拷問,他也沒有吐露真言,在霍寧珘的威勢下,卻是說了真話:


    “首輔,下…下官如實稟報,我們原本是想設計害陸禦史,因為擔心陸禦史會查出我們的貪墨情況,那索橋也的確是我們命人做的,但陸禦史並未去那索橋上,他臨時有事,去了營外。真的,是真的!”


    霍寧珘審視這李閔驚恐的眼神,加上藺深他們另外查到的情況,相信了他說的是實情,便冷笑:“朝廷撥給東津衛這樣多軍費,還把督造船隻的權力從工部下放,可不是為了養肥蠹蟲。”


    那些偷工減料的船,若是真上了戰場,一旦遇到大的風浪,自己就先船毀人亡了,連戰士的性命都不能保障,何談驅逐外寇,保衛家國。


    又下令道:“嚴辦與此事有關官員,蒲穆學李閔處以極刑。還有,總兵餘長生,以及之前來巡視過東津衛,現在已離開的禦史及給事中,全部追責查辦。”


    陸蒔蘭能發現的問題,之前來的禦史卻一無所察?總兵餘長生卻一無所察?怠於職守,同流合汙罷了。


    “是!”一旁自有人領命去作交代。


    四下無人,藺深才道:“七爺,還會有誰能悄無聲息劫走陸禦史……?難道是皇上?故意讓七爺以為陸禦史已墜海而亡?”


    霍寧珘慢慢道:“不,皇上是真的以為她墜海。繼續查。”又問:“我四哥呢?我有事與他商議。”


    這個時候的霍寧珩,卻是被人攔住了,正是蕭慕微身邊的墨鵲,她道:“四爺,長公主生病了。您能不能去看看?”


    “病了?”霍寧珩蹙眉。他一整天都忙著調查陸蒔蘭的下落,也沒來得及太關注蕭慕微。不過,蕭慕微前日打馬球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精神得很。便問:“怎麽回事?”


    其實蕭慕微是讓墨鵲去請太醫,但墨鵲始終想著,四爺也懂得岐黃之術,讓四爺來,不是比叫太醫來更好麽?她的心裏,實則比蕭慕微還要放不下這位公主的前駙馬。她當然不敢奢望嫁給四爺,隻希望四爺能心儀公主,順帶讓她也能多看看對方就好。


    墨鵲吞吞吐吐,隻道:“奴婢也不知公主到底怎麽了,就是叫難受,還是得請四爺去看看才知道。”這是惟恐霍寧珩不去。


    霍寧珩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倒是親自走了這一趟。


    “公主。”霍寧珩一進屋裏,便見蕭慕微纖細的身軀在榻上朝裏縮成一團,而一旁的婢女手足無措。他立即上前。


    蕭慕微聽到霍寧珩的聲音,才將身體緩緩轉過來,呼吸低弱,她沒有想到墨鵲將霍寧珩找來了。


    霍寧珩便見蕭慕微原本欺霜賽雪的脖頸,滿是紅色小斑點,那些紅色小點還往被女子略微掙開一些的襟口延伸下去。而蕭慕微的手指,依舊難忍地輕輕抓著她的鎖骨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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