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征昊忽地反應過來,簡直想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他怎麽越混越回去了,連官場上最基本的都忘了。既然先讓陸槿若協助首輔,那突然調他做別的事務,怎麽也得經過首輔的同意才是!


    霍寧珘倒是沒有立刻追究馮征昊,而是問:“是她主動請纓,還是你提出安排的?”


    “回首輔!是陸槿若主動請纓!”馮征昊可沒有說謊,的確是陸蒔蘭主動提出的。


    霍寧珘有一會兒沒說話,清雋的麵容上,露出一絲格外複雜的神色。


    馮征昊便道:“首輔,下官立馬派別的禦史去做巡學收尾!明日便叫陸槿若回來。”


    “不用。”霍寧珘淡淡道。雖然想讓陸蒔蘭就待在都察院裏,但他沒有在政務安排上朝令夕改的習慣,當然,對下屬的要求也一樣。


    回侯府的馬車上,霍寧珘吩咐藺深:“叫陸槿若今晚到侯府一趟。”國子監反正也在城裏,陸蒔蘭總要休息。


    晚些時候,藺深卻回稟:“首輔,陸禦史稱家裏有急事,今晚必須處理。所以……”


    第二日,霍寧珘又派人約了陸蒔蘭一回,她這次推說身體不適。


    藺深將話帶回給正在看雲南戰報的霍寧珘時,簡直不敢看自家七爺的表情。


    霍寧珘將戰報輕擲在桌上,哪裏還不明白……陸蒔蘭這是在躲他。


    上次,他送了那藥膏給她,就嚇到她了?那她以後要怎麽辦?他其實已經很克製,沒有對她真的做什麽。


    若是陸蒔蘭足夠了解男人,她便不該在霍寧珘剛對她宣示所有權的時候,便避開對方,想要逃走。可惜陸蒔蘭雖然扮成男人,但對於男人的心態,實在不懂。


    ***


    直到幾日後,謝遇非派人來約陸蒔蘭一起用晚餐。


    到了那處叫“十裏綾”的酒樓,她才發現,謝遇非不止約了她,還約了霍寧珘、鄭興奎等人。近來謝遇非都是與她單獨聚會,她倒沒想到今天有五、六個人。


    陸蒔蘭微怔後,看了看霍寧珘,立即上前行禮,道:“首輔。”


    霍寧珘隻看她一眼便收回視線,麵上半分心思也不顯。


    大家見到陸蒔蘭,倒是都很熱情,紛紛叫道:“槿若來了,快來坐,來坐。”


    等眾人酒過三巡,霍寧珘突然起身,經過陸蒔蘭身邊時,低低道:“出來。”


    陸蒔蘭聽清了,她想了想,知道首輔怕是看出她在躲他。猶豫片刻,隻好起身出去。


    他們是在三樓用餐,霍寧珘穿著一身圓領燕絲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雕花木欄旁,簷下燈籠的輝光傾瀉在他身上,令他的發絲也似染著光暈。男子的那張麵容,無論看多少次,都會感歎上天真是極其偏心。


    尤其是側臉冷雋的線條,薄紅的唇,令正好送酒經過的侍婢看得緋紅著臉,險些打翻手中的漆盤。


    陸蒔蘭此時卻無心欣賞這可堪入畫的美景,因為霍寧珘朝她走過來了,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陸禦史近來都忙得很,今日倒是有空了?”霍寧珘就如閑聊一般,很是溫和。


    陸蒔蘭斟酌著道:“嗯,下官家中近來的確諸多事宜,抽不開身,還望首輔體諒。”


    他走幾步,她便也跟著退。陸蒔蘭很快發現自己無法再退,霍寧珘定定站在她麵前。


    “首輔……”陸蒔蘭剛叫出這麽一聲。


    霍寧珘已一手掐著她細軟的腰,一手推開她身後房門,將她迫進了這間無人的廂房裏。


    陸蒔蘭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門又啪地合上,而她的後背已抵上槅扇門。


    這間房裏沒有客,店家也就沒有點燈,全靠廊上的光從槅扇照進來,因此屋內十分昏暗。


    她靠著門的身體開始輕顫,昏暗中聽到霍寧珘漫不經心的聲音,要比平時喑啞幾分:“真有這樣忙?陸禦史的臉這樣紅,心跳這樣疾,我瞧著,多半是在撒謊。”


    第46章


    陸蒔蘭的確是說了謊。但絕非因為說謊而顯出這副情態。她現在說幾句假話,已經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地偽飾。


    她忙道:“下官沒有說謊, 最近真是事都堆積到一起。”心虛之下, 陸蒔蘭沒有意識到這位首輔在逗她。


    “是這樣啊。”霍寧珘倒是輕輕頷首, 相信了的樣子,還認真與她討論:“不是說謊心虛,那陸禦史……該不會是在害羞?”


    陸蒔蘭聞言臉上添了些熱度, 更是覺得煎熬。她既然不承認自己是在說謊,當然更不會承認是害羞。便道:


    “首輔說什麽呢。我既是男兒身份, 又曆來將您視為上司,視為友人,怎會有害羞這等心態。”她特地加重“友人”兩個字的發音, 再次提醒對方應當言而有信。


    霍寧珘自是聽得懂陸蒔蘭的弦外之音, 卻是流露出些微擔心,道:“不是說謊,也不是害羞。那是染了風寒?”


    因兩人本就在門邊, 與外麵一門之隔。未免被偶爾可能路過的人聽去, 霍寧珘的聲音壓得低, 還湊在陸蒔蘭耳邊說話,呼吸落在她細嫩的頸側肌膚,激起她又一次顫栗。


    偏偏他還牽起她的手, 手指輕搭在她手腕,真給她把起脈來:“我給你瞧瞧。”


    隨即又將手背貼上她的額心, 低笑道:“陸禦史身體很健康,就是氣血翻湧得厲害。我一時也斷不出, 你這究竟是個什麽毛病。”


    聽著這戲謔十足的笑聲,陸蒔蘭哪裏還不知道,霍寧珘先前是故意的。


    她之前竟還真信了他的質問。陸蒔蘭便忍不住抬頭看向霍寧珘,輕蹙著眉,一雙純澈的眸子裏含著指控,竟有點瞪人的意味。


    少女無意之中的神情,卻是叫人心神一蕩。霍寧珘斂了笑意,與她對視片刻,突然道:“陸禦史別這樣看著我。”


    陸蒔蘭以為霍寧珘是說她無禮犯上,趕緊低下頭。但下一刻,她的下巴又被抬起來,聽他寒聲道:


    “我約陸禦史見麵,怎麽都叫不出來。謝遇非一叫你,你就赴約了。看來是很厭惡我?”


    霍寧珘沉聲說話的時候誰都會怕,陸蒔蘭的心裏又緊張起來。她露出笑容,道:“下官敬慕首輔都來不及了,怎樣都不會厭惡您啊。”


    “……怎樣都不會厭惡麽?”他重複,似在考慮什麽。


    “嗯。”陸蒔蘭趕緊點頭。


    “那這樣呢?”他又問。


    霍寧珘話音剛落,陸蒔蘭便感覺到,她的雙唇被一物輕覆,隻是一觸,便分開。


    陸蒔蘭反應片刻,才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麽,她愣愣看著他的嘴唇。男人的唇瓣柔軟而帶著甘涼,剛才是他親了她一下。


    她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底跳如鼓擂。


    霍寧珘想著方才那初嚐的芬芳,和他想象的一樣美好,緩緩道:“跟你說了,不要這樣看我。”


    陸蒔蘭還沒理解到這話的意思,霍寧珘已再次低下頭。她的驚呼聲還未發出,已消失在兩人相接的唇間。


    陸蒔蘭隻感到腦中完全空白。少女突然遭遇這種事,或許都不用想,本能便是反抗。但兩人力量何等懸殊,霍寧珘輕而易舉地禁錮著她,哪裏也不許她逃。


    不再是先前的蜻蜓點水,而是肆意攻陷和掠奪。他含住她柔軟的唇瓣輕咬品嚐,而後頂開齒關,入侵到那片溫軟中。她被迫仰著頭迎合,可憐的小舌頭被追逐纏逗,連舌尖都被吮得隱隱作痛。


    不止是舌頭痛,她身上也被緊緊箍得發疼,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燙得像火似的,她的柔弱和霍寧珘的高大強悍對比得一清二楚。


    她的右手被反剪過去壓在自己身體和門板之間,想抓住什麽,最終什麽也沒抓到。細白的手指隻能無助地蜷縮起來。


    隨著親吻加深,陸蒔蘭意識變得混沌一片,身體也從反抗變為順服,她緊緊閉上了雙眼,軟下來的身體如風中細柳,任由狂風暴雨的侵襲。


    空氣中燃著曖昧的氣息,尤其是在這昏暗的光線下,更是叫人迷亂。


    霍寧珘吮吸著陸蒔蘭口中香澤,聽著她細細的嚶嗚聲,仿佛怎樣也嚐不夠。


    這時,突然聽到外麵謝遇非的聲音由遠及近:“七爺,槿若?在哪兒呢?”怎麽出來這麽一陣都不回去。又道:“藺深,你怎麽沒跟著七爺。”


    藺深又道:“興許七爺與陸禦史到街上逛去了。和七爺在一起的,不用擔心安全。”


    是謝遇非和藺深從門外路過。


    陸蒔蘭這下才徹底回神,她的身體緊繃,惟恐被人發現她和霍寧珘躲在這黑燈瞎火的房間裏,趕緊又去推他。


    霍寧珘便與她分開,平複比平時粗重的呼吸,卻依舊攬著她的腰,防止懷裏有些癱軟的姑娘下滑。


    他低頭看著她,沒有想到,陸蒔蘭竟令他失控成這樣。按照原本的計劃,並沒有這樣快。但是,親就親了,他從不後悔。


    更何況,此刻的陸蒔蘭跟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叫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她的唇瓣有輕微的紅腫,眼睛裏水光瀲灩,不住輕喘,美得如一株麗而不妖,吐香綻蕊的蘭,明明該是在幽穀中不可攀折的端潔,卻沾染上了別樣情致。


    讓人實在很想看她穿上裙子,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等門外完全沒有動靜,霍寧珘才慢慢問:“厭惡嗎?我親你。”他緊緊盯著她,想知道她心裏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他。


    陸蒔蘭垂著眼睫,聽男子這樣問,發現自己心中滋味百般,細細辨別,其中有抗拒,有害怕,還有一些異樣難言的感覺,連她都不懂那是什麽,唯獨倒是沒有厭惡。


    她思索片刻,用越發啞的嗓子吐出兩個字,雖輕,卻很清晰:“厭惡。”


    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周圍的氣溫似陡然下降般,冰冷凍人得可怕。


    霍寧珘眼底凝冰隻結了一瞬,很快消褪,他拿手指輕輕摩挲她的臉龐,看著她閃躲的目光,輕聲哼笑,道:“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陸蒔蘭聞言緊了緊手指,並不說話。原先還能有個好兄弟的身份,現下,她不知該怎樣麵對霍寧珘。


    這既是她如今的上峰,更是權傾天下的首輔,還是曾經他的未婚夫……給他一巴掌?以對方的身手,她未必打得到。打了之後,那後果也未必是陸家能承受的。


    她自從扮成男子後,冷靜之後就總是會想得多些。那句厭惡,幾乎就已經算是她目前能做到的反擊。


    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親了,該怎麽辦?陸蒔蘭清醒得極快,放到如今的身份身上,她很快便拿定了主意,開始認真與霍寧珘說道:


    “首輔,你今晚喝得有些多,不知……是把我當成了你認識的哪位姑娘。可下官是男子,你認錯了人。還請首輔下回再也不要如此,我……會當作沒有發生過。”


    霍寧珘心頭躥起一團怒火,氣極反倒是笑了,他問:“就當沒發生過?”


    陸蒔蘭垂下眼睛,點點頭:“這樣對我們都好。”


    霍寧珘盯著她片刻,道:“陸禦史,還真是大度。被男人給強吻了,半分也不在乎?”


    陸蒔蘭聽出裏麵的輕諷,臉色微微變白,咬了咬下唇,沒有反應。她知道,霍寧珘說的是她“大度”,其實是在說她“隨便”。


    “換個男人,你也這樣讓他隨意占便宜?”霍寧珘的聲音沒有起伏。


    陸蒔蘭下意識地搖頭,反應過來,又不搖頭了。


    她下意識的動作,卻讓霍寧珘神色緩和了些,他慢慢道:“你就這樣想做官,不願做女子?”霍寧珘現在可以確定,雖然一開始是陸伯爺安排了孫女錯亂的人生,但事到如今,陸蒔蘭卻是連自己也不願再做女子了。


    陸蒔蘭沉默少頃,趁機表明心跡:“是的,首輔。我隻想做男子,不想回到後宅。這點我一定要向您說明。”


    陸蒔蘭現在也不大太敢看霍寧珘,尤其是看他的唇,那會讓她想起他先前……她總覺得唇上還留著先前激烈的觸感,揮之不去。


    “我知道了。”霍寧珘淡淡道。


    “多謝首輔成全。”陸蒔蘭立即道,她以為霍寧珘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


    霍寧珘看看她,沒有說話。心道,真是個傻孩子。無論哪個男人,嚐過她的甜美,都不可能再放手。


    過一會兒,他才從喉間輕嗯一聲,問:“那你今後還打算繼續躲我麽?”


    “如果首輔能信守承諾,不再做越過朋友的事,我當然也不會……”陸蒔蘭也算間隔承認了她之前是在躲他。


    霍寧珘慢慢道:“這樣罷,我答應你,在你還不想回複為女兒身的時候,不強迫你做回女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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