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眸拉著她去逛天衢台夜市,陸蒔蘭想著自己好久沒有陪她逛街,便同意了。


    在酒樓卻遇到一名從前南京國子監交好的同窗,陸蒔蘭自是要與那同窗敘敘舊,阿眸便自個去附近逛夜市了。


    陸蒔蘭正與這同窗說起過去學業趣事,卻見陸歧急急跑進來道:“公子,不好了,阿眸惹上事,有幾位姑娘說她偷了東西!那些姑娘個個都出身高門,說要讓東城兵馬司的人帶走她。”


    阿眸怎麽可能偷東西。陸蒔蘭神色驟變:“快帶我去看看。”她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衝自己來的,想要拿阿眸來設套。


    趕到那事發之地一看,居然是蕭檀君與江善善等人,當然,扭住阿眸不放的卻不是這兩位,而是另一名陸蒔蘭不認識的少女。


    陸蒔蘭趕緊來到阿眸身邊,見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眼中盡是被冤枉的憤怒和委屈,便將她護在身後,對著那名少女道:“在下信平伯府陸槿若,敢問姑娘,我這婢女犯了何事?”


    一眾少女便都朝陸蒔蘭看來,眾人倒是發現,這一對主仆實是招人注目得很。


    陸槿若自是不用說了,若隻看容貌,簡直是堪稱能與首輔一比的美男子。隻不過首輔分毫不女氣,反倒是棱角分明,一身奪人氣勢。


    但這陸槿若就顯得太柔,太男生女相了,而且身材亦是瞧著便是個文弱的。當然就遠不如首輔那般吸引這些少女。


    可是沒想到,連陸槿若的這麽個小丫鬟姿容也是如此出眾。臉蛋嬌嫩得如花瓣一般,身段又嫋嫋婀娜,極其動人。特別是那雙眼睛,陸蒔蘭之所以給阿眸取這名字,便是她這雙眼睛尤其美麗。如描似畫,顧盼生輝。


    雖是個婢女,但除了蕭檀君,讓別的大家閨秀包括江善善都顯得失色。


    “來的正好。你這個婢女撞了我一下,我的玉佩就不見了,在她身上找到的。請問,公子說說,這等小賊是不是該送官?”說話的是齊國公家的嫡長女,叫賀沐秀。


    阿眸便說:“公子,我沒有偷她的東西,也沒有撞她!這玉佩更不是從我身上找到的,而是我從那走過去,正好踩著這玉佩!我都沒有拾起來,隻是正想問是誰掉了東西,這人就出來了,誣陷我偷她的東西!”


    賀沐秀冷冷笑道:“你也太能顛倒黑白是非了。明明是你偷的,卻說是你撿的!”


    陸蒔蘭自然是相信阿眸,這小姑娘雖然古靈精怪的,想法頗多,但偷竊是絕不可能做的。


    她看向江善善,卻見江善善狀似瞧熱鬧,但若是仔細觀察,卻能發現她神色中異樣的緊張。


    陸蒔蘭心裏微沉,突然想到,是不是江善善跟自己一樣懷疑阿眸的身份,不希望阿眸被找回江家,有意安排了這樣一出。阿眸若是個竊賊,名聲臭了,就算真是江家的女兒,江家也不可能讓她認祖歸宗。


    但是,江善善是怎麽注意到阿眸的?


    陸蒔蘭便說:“賀姑娘,我這婢女的品行,我很了解,絕不會是偷盜之人!今日應是誤會。想來是你的玉佩不小心掉了,恰好被後麵的她踩到。”


    賀沐秀嗬地一笑:“你說是誤會便是誤會?這樣多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難道我還能誣賴她不成?有人能為你這婢女作證嗎?”


    陸蒔蘭蹙著眉,便看向周圍,這時,有一個賣糖水的小販倒是站了出來,道:“我可以作證。我看到了,這姑娘真沒撿這玉佩。”


    他一個做小本生意的,原本不想惹麻煩,但他認得陸蒔蘭,上回他陪家兄去交訴狀,便是這位陸禦史,很詳細地向他們了解了情況。


    賀沐秀卻是撇撇嘴,道:“就這麽一個街邊兒賣東西的,他能證明什麽?”


    這時,卻有另一個聲音也道:“我也可以作證。這位姑娘沒有偷竊之舉。”


    眾女紛紛覺得這聲音悅耳又耳熟,轉過頭去一看,竟是霍寧珩。


    第45章


    霍寧珩待人的確溫和,但絕非好管閑事之人。這般主動為人作證, 也是難得。而且, 他說了這兩句後, 也不離開,倒是站在一旁,竟像是……為這主仆出頭一般。


    蕭檀君與江善善都意識到這點, 對視一眼。


    若說這群貴女在京中,有哪些人是她們非但不敢惹, 反而要陪著小心的,霍寧珩必然是其中一個。


    那賀存秀原本極為張揚,突然就不再做聲。也是巧, 這位賀姑娘一直的願望就是嫁給霍四爺, 居然在自己發難人的時候叫他瞧見,心中懊惱可想而知。


    賀存秀轉過頭,飛快看江善善和蕭檀君一眼, 便改了口, 連聲音也由先前的高亢變得細柔, 道:“原來四爺也看到了。看來……看來,今日真是一場誤會。”


    江善善未來要隨著蕭衝鄴叫霍寧珩一聲舅舅的,蕭檀君還眼巴巴盼著嫁給霍寧珘。當然都不可能去出聲質疑霍寧珩。


    江善善反是道:“阿秀, 我就跟你說的,不要心急, 還是先得弄清楚事情原委。以免錯怪了人。”


    江善善居然這樣說……賀存秀是有苦不能言,這可是未來的皇後, 隻得生生受了。道:“是啊,也是因這枚玉佩對我意義非凡,所以我心急了些。”


    蕭檀君便道:“好了,既是誤會,我們就先走罷。”


    這幾個姑娘便準備向霍寧珩告辭離去。


    陸蒔蘭卻是一反平日的寬和,伸手略攔了攔賀存秀,道:“賀姑娘,便不給被你冤枉的人一個交代了?”


    賀存秀隻想在霍寧珩麵前快些揭過此事,不想這陸槿若如此不知好歹,心中怒火騰了起來,目光冰冷看著她,道:“你莫非還想讓我賠不是?”


    “不錯。”陸蒔蘭也看著對方:“賀姑娘既冤枉了我的人,險些平白讓她落了竊賊名聲,說不得還要吃官司,你賠個不是也應當。”陸蒔蘭對自己的事看得不重,卻容不得季嬤嬤與阿眸受欺。


    想要賀存秀對一名奴婢賠不是,那是不可能的。隻能給陸蒔蘭賠禮,便算是給阿眸賠禮了。


    霍寧珩也微微詫異,看看今日寸步不讓的陸蒔蘭,又看向一旁的阿眸。看明白了。


    一旁便有看熱鬧的路人道:“有些姑娘,別看是大家閨秀,知書卻未必識禮!嘖。”


    那路人諷刺完就走了,賀存秀的小廝也逮不到人,隻留賀存秀臉上青白不定。她也知是自己理虧,又在霍寧珩麵前,還想挽回幾分好感,隻得慢慢道:“今日是我誤會了,還望陸公子別放在心上。”


    陸蒔蘭知道,像賀存秀這樣的人,並不會因你示弱,她下次便不害人。她隻會越發當你軟弱可欺。她點點頭,阿眸則輕哼一聲。


    眾女看看這主仆二人,倒是毫不逗留地離開了。


    陸蒔蘭向那賣糖水的小販道了謝,讓陸歧買幾盒糖圓。又走向霍寧珩,道:“多謝四爺仗義之言。”


    “說句實話而已,有什麽可謝的。”霍寧珩朝陸蒔蘭微笑了笑。


    阿眸便也看看這謫仙似的儀表出眾的男子,道:“多謝公子相救之恩!”


    霍寧珩便看向阿眸,朝她略微頷首。又道:“陸禦史,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了。”


    他之前在明月樓談事,已注意到這些貴女們的動靜,但若非陸蒔蘭出現,他不會現身。畢竟從前想通過落水、崴腳等手段賴上霍寧珩的女子太多。


    在回府的馬車上,經過今晚這事,陸蒔蘭和阿眸心中都是各有所思,沒有說話。車廂裏難得的氣氛沉滯。


    阿眸突然拉住陸蒔蘭的衣角,道:“公子,我今天給你惹麻煩了。”


    陸蒔蘭轉過頭,撫了撫她的發鬢,道:“跟我還說這種話?這事怪不得你,是我沒有能力,連你也保護不好……”阿眸的身份是奴婢,終究低人一等。


    阿眸聞言忙安慰她道:“誰說的。公子是頂頂能幹厲害的,別人哪有公子才高!”在阿眸心裏,旁人連陸蒔蘭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那些人若非占著出身,若論自身的本事,又有幾個比得上她夫君!


    “阿眸。”陸蒔蘭便再次提起:“我上次與你說的,幫你找到親人,我們試試,可好?”


    阿眸自是也不再拒絕,道:“好。試試!”


    ***


    陸蒔蘭一路都在想阿眸的事,回到伯府後,更衣時摸到袖中硬物,卻叫她想起另一件愁人事。


    她坐在書案前,忍不住將霍寧珘送她的藥膏給取出來,將這天青色的琺琅小盒在指尖摩挲,這麽一枚圓圓的小物,她卻總覺得這東西跟個燙手山芋似的。


    “這是什麽?”一道聲音驀地在陸蒔蘭身後響起,嚇得她手裏的藥盒都險些掉落。


    “嬤嬤,你怎的突然湊我這樣近說話?”陸蒔蘭站了起來。


    季嬤嬤看看自家姑娘這緊張的模樣,又看向她手裏那個玉鑲琺琅,工藝精湛的小圓盒,道:“這,公子手裏的難道是……胭脂?”


    季嬤嬤心說,難道真被自己猜中了?小姐回京後見到她的未婚夫,發現首輔原來是這樣風姿絕倫的人物,漸漸對首輔動心,竟忍不住偷偷去街上買了胭脂,又對著這等想用卻不能用之物,暗自神傷。季嬤嬤頓時心痛起來。


    陸蒔蘭一看季嬤嬤的表情就知道她誤會了,趕緊道:“不是胭脂,嬤嬤別亂想。”


    “那是什麽?”季嬤嬤追問到底。


    陸蒔蘭見搪塞不過,知道非給嬤嬤一個交代,便指了指自己胸前,道:“我這裏近日不大舒服,便去新買了藥膏。一種藥物用久了換換旁的,效果要好些。”


    季嬤嬤將信將疑,她總覺得這盒子如此漂亮,拿來裝藥膏?但還是相信了自家姑娘。自是不敢怠慢,道:“那嬤嬤今晚便用這個給你試試?”


    陸蒔蘭卻是搖頭:“先把嬤嬤製的用完罷。”


    等季嬤嬤出去了,陸蒔蘭看著窗外的花架,心中忍不住想到,或許,她不該這樣快回京的……


    ***


    既知凶手是聶書雲,毛方晉便不再有殺人之嫌,都察院便按照毛方晉的前罪做出了裁決。


    這樁要案的結果,當然要上呈皇帝,蕭衝鄴便很自然地將陸蒔蘭召進宮中,了解詳細情況。


    蕭衝鄴聽完她的稟報,來到她麵前,問:“經過此事,槿若還想繼續做禦史嗎?”走這一條並不好走的路。


    陸蒔蘭慢慢想:“想。”


    經過聶書雲一事,更加堅定了她的信念,令她對自己身為禦史肩負的責任感更甚。她想利用手中的監察權,做一個真正能為民請命的人。


    談完公事,陸蒔蘭道:“皇上,您要娶江家姑娘,想來對江家了解不少?”


    蕭衝鄴聽陸蒔蘭居然又提到江善善,難免百感交集,解釋道:“槿若,皇後的人選是母後定的,不是朕,朕……對江善善沒有特別的感情,隻是知道其父江照英品性與能力皆是不錯。”


    陸蒔蘭微微詫異,皇帝居然跟她分享私人情感秘辛……她能不聽帝後的八卦嗎?


    蕭衝鄴又問:“槿若問江家做什麽?”


    陸蒔蘭便說:“是這樣的,江大將軍所帶的鎮南軍,風紀極好,臣便想向他討教討教,是如何抓的軍隊反腐。可臣的分量不夠,貿然找上門去,江大將軍可能未必會接見臣。不知皇上能否幫臣引薦一二?”


    江照英在京中應當待不了太久,陸蒔蘭知道,自己得抓住機會。


    “當然可以。”蕭衝鄴笑道:“江照英這幾日不在京中,等他一回京,朕就給你安排,可好?”


    “好。”陸蒔蘭亦笑道:“多謝皇上。”


    蕭衝鄴看著陸蒔蘭的笑意微微失神,突然握住她的手,道:“槿若,你很久沒有這樣對朕笑過了。”


    陸蒔蘭身體微僵,也不好做得太突兀,等蕭衝鄴握了一會兒,才努力抽了回來。


    其實,自從蕭衝鄴上次有過激的舉止後,再也沒有過出格行為。但陸蒔蘭也不知為何,就是不大能接受回到從前與他那樣兄弟般的親密。


    陸蒔蘭嚴守禮法,不能輕易直視天顏,自是看不到蕭衝鄴目光是如何打量她全身,不願移眼。


    ***


    霍寧珘第二天才從京畿大營回來,他先在侯府處理完積壓的折子,接著便去了都察院。


    馮征昊將霍寧珘迎入署房,匯報完這幾日公務。他便指著跟在身後的一名容貌端正的年輕人道:


    “首輔,陸槿若昨日領了新差使,最近都不在都察院,以後,便由這位周卓青周禦史來協助您。”


    周卓青立即上前道:“下官周卓青見過首輔。”


    霍寧珘提筆寫批示的手微微一頓,擱了筆,抬起頭來,看了看這周卓青,淡淡嗯一聲,讓他暫時退下。


    霍寧珘這才問馮征昊:“陸槿若領了什麽新差事?”


    “回首輔,是這樣的,在國子監巡視的那位王禦史,近來生了急病,陸槿若是去頂替那人,將巡學工作收尾。”


    畢竟霍寧珘也沒有點名要過陸蒔蘭作為近侍,馮征昊可沒想過這位首輔居然是非其不可。


    霍寧珘沉默下來,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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