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寧珘淡淡看她一眼:“你不是男人?到你房間裏看看怎麽了?身為友人,別說隻是看看,我就是在你這兒借宿,怕也是不該拒絕罷?”


    陸蒔蘭已然愣住,她完全不懂霍寧珘這話的意思。他不是……都同意解除婚約了?


    第41章


    這個時候,阿眸卻在外麵忍不住問季嬤嬤:“嬤嬤, 剛剛跟公子來作客的那位, 是誰啊?”


    季嬤嬤想著讓阿眸老實點, 便道:“是當今首輔大人。你可別去攪擾了客人。”


    居然這樣大的來頭?那就是很有權勢的男人。對這類男人,阿眸最沒有好感。


    她忽然又反應過來,首輔?那不就是陸蒔蘭以前那位訂過親的未婚夫?她將唇咬得更緊, 低著頭不說話。


    “阿眸,你又在打什麽主意呢?”季嬤嬤便看看她。季嬤嬤其實也是疼阿眸的, 但就是這小丫頭太叫人不省心。


    “瞧嬤嬤說的?我能打什麽主意?當然都是為著公子好了。”阿眸回一句嘴,便轉身往廚房去了。


    ***


    屋裏,是一陣沉默。陸蒔蘭不免再次確認:


    “首輔不是說, 我們……解除婚約?我繼續以我哥的身份生活。”


    按理說, 首輔便不該再找她的。如果他上回的話作數。


    霍寧珘眉峰略挑,看著陸蒔蘭那張寫滿困惑的臉蛋,道:“是解除婚約, 但總還是友人罷?”他聲音微沉幾分:“還是說……陸禦史的意思是, 解除婚約, 我們就連朋友都不做了,做仇人?”


    陸蒔蘭被噎了一下,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首輔, 她怎會想要和霍寧珘做仇人,依然能有交往, 是最好不過!便道:“當然不是,我自是希望能與首輔做朋友。”


    料到她會這樣回答, 霍寧珘便問:“所以,我現在,便是拿對待同性友人的態度,來對待你。這不是陸禦史要的?”


    “……”陸蒔蘭一時答不出話。是她要的,但又不大對。


    的確,從前在國子監,多的是兩個同窗執手夜談,抵足而眠,還曾有史載兄弟“食則同器,寢則同床”,但那都是真正的男人之間。


    哪怕陸蒔蘭的確跟霍寧珘說過,她這輩子沒再打算回複為女子身份,她也很難做到那地步。


    霍寧珘已坐到一旁的圈椅中,側首看她,道:“當你是陸槿若,我才會在此。若你是陸蒔蘭,我又豈會隨意進姑娘家的閨房?”


    隻要霍寧珘願意,他的聲音,總是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陸蒔蘭想著霍寧珘在外的風評,的確,京中這樣多的大家閨秀,都是女子追著他跑,沒有聽說他對哪家姑娘有過追求舉動的。


    霍寧珘明確給了她選擇,要麽回複女兒身,做夫妻。要麽繼續做男人,那就做好兄弟。


    陸蒔蘭知道,不履行婚約就算了。若是連朋友也不做,那就真的會與首輔結怨!


    陸蒔蘭便笑著道:“首輔,您說得是,方才的確是下官反應太過。”


    朋友參觀參觀她的房間,的確不應太驚訝。要做男人,又始終還記得自己是女人,骨子裏還是記得男女有別。這樣很容易破出破綻。


    “可借宿……”陸蒔蘭看了看霍寧珘,“首輔以後還是不要逗人的好?”


    霍寧珘看著陸蒔蘭的表情,覺得她說這話的時候,不要突然轉眸,用她那雙天生帶著幾分勾人的桃花眼瞟人的好。


    霍寧珘道:“這怎麽就是逗你了?你既然要做個男子,以後未必不會遇到別的男人提出諸如同室而眠的事。我問你,若是遇到皇上,壽王這樣的高位者,一定要與你同宿怎麽辦?你是個男人,是個臣子,以什麽立場拒絕?”


    在霍寧珘看來,陸蒔蘭雖然被陸伯爺安排扮成男子,但她的經曆還是單純,在南京國子監時遇到個好老師,被保護得很好。到陝西隻是遇到些小困難,總體也算順風順水,畢竟還稚嫩著。


    霍寧珘說話時卻是越走越近,陸蒔蘭完全被籠罩在他帶來的陰影中,下意識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惟恐他繼續靠近。卻是絲毫不起作用。


    霍寧珘垂眼看了看她放在他胸膛上推抵的手,突然將那小手整個納入自己掌中。陸蒔蘭這點力氣,不停在他身上推攘,非但不能阻止他靠近,反而像是挑逗。


    陸蒔蘭一怔,便用力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卻被對方牢牢握著,越收越緊,他俯身在她身邊道:“你總得找個靠山,護著你。”


    陸蒔蘭身體微顫,道:“首輔……你先放開……你先前說了以後做朋友。”她再沒有與男人以男女身份相處的經曆,也知道這絕不會是對友人的所為。


    “是做朋友啊,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霍寧珘突然朝她笑了笑。


    他從前給過她機會,明媒正娶抬進霍家。她非要做男人,做朋友,那他便跟她做“朋友”好了。反正蕭慈不也有很多男性“朋友”。


    陸蒔蘭看著霍寧珘玩世不恭的笑容,卻是怔了怔。


    從前總是聽聞霍寧珘桀驁不羈,我行我素。而她入京以來所見,雖然首輔有時喜怒無常,但是因身份的緣故,總是展現出格外的成熟穩重,絕對是能擔起一國重托的國之脊梁。


    直到這個笑容,陸蒔蘭才終於品出點味來。


    這才是霍寧珘本來的麵目,當朝首輔的穩重做派,那都是做給人看的。


    霍寧珘卻是想著,陸蒔蘭就是太正直良善,雖說這樣的人適合做禦史,但生成這樣,才華又高易招人嫉,怎麽能保護好自己呢。所以這叫他怎能放下心……


    “公子!”一道聲音卻在這時響起,是阿眸人未到聲先至。


    陸蒔蘭立即又去推霍寧珘,霍寧珘這才慢慢退開。轉眸看著陸蒔蘭那個一見麵就對他敵意頗深的小通房,撩起竹簾進來了。


    阿眸捧著一張托盤,盤中擺著兩隻白瓷碟子,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瓜肉,鮮紅的瓤一見就水多而沙甜,整整齊齊擺在碟裏。


    阿眸道:“公子,這天氣熱,你們吃點西瓜,解解暑罷。”


    “公子,你看看你,都熱成這樣了。可累著了罷?”阿眸嬌聲說完,又摸出手帕,當著霍寧珘的麵,輕輕擦拭陸蒔蘭並沒有汗珠的前額。


    “還好,今日不算太累,謝謝阿眸。”陸蒔蘭笑著朝阿眸道。


    霍寧珘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對“郎情妾意”,表演恩愛的女人,嘴角勾了勾,眼底輕嘲。


    阿眸這點小心思,霍寧珘一眼就看破了。這就是陸蒔蘭說過的,她很喜歡的那通房……


    見阿眸又拿竹簽插了一小塊西瓜,估計是想要喂她。


    陸蒔蘭想了想,當著上司被通房擦擦汗還好,喂食就有些不像樣,太不尊重首輔。便道:“我一會兒再吃,阿眸你先下去罷。”


    “哦。”阿眸隻好先退出房去。


    陸蒔蘭便在另一個碟子裏戳了小塊瓜,朝霍寧珘道:“首輔,這是我們家自己種的瓜。可甜了,你嚐嚐吧?”


    霍寧珘沒有接,隻意味深長道:“陸禦史還真懂得消受美人恩。”


    這分明就是反諷,他明知她是女的。陸蒔蘭看看手裏的瓜,不知該怎樣回答,也就索性不答。


    霍寧珘沒有再多作逗留,道:“那我便先走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陸蒔蘭求之不得,她便道:“是。那下官送您。”


    “先前跟你說的,記得好好想想。”他不忘提醒她。


    “是,首輔。”她依然答。陸蒔蘭一直將霍寧珘送到伯府外,看著那馬車消失,才鬆了口氣。


    ***


    霍寧珘回到侯府,去了一趟關著刺客的暗室。


    藺深便向他稟報道:“七爺。這人無論怎麽逼供,始終咬定主使者是壽王。”長驍侯府的逼供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霍寧珘冷冷一笑,道:“月夭可回來了?讓她過來看看。”


    那名叫月夭的異族女子很快到了,她先來到霍寧珘身前,稟報了她前幾日去外地辦差的情況,接著便去查看這名刺客。


    月夭隨即稟報:“七爺,這個人吃過某種致幻之藥,幕後主定然對其用過祝由之法,雙重刺激,才能令他隻記得主使者是壽王。但越是如此,說明那背後之人不是壽王,隻是鐵了心要推給壽王。”


    霍寧珘略微頷首,又問:“可是南疆的手法。”


    月夭道:“屬下不完全確定,但是南疆手法的可能較大。”


    這背後之人倒也是費了心思。霍寧珘不再說話。霍寧珩所料不錯,還真是想要殺了他,讓霍寧珘為其複仇,與蕭慈立即拚個你死我活。


    ***


    霍寧珘剛走,便有仆人來告訴陸蒔蘭,說是伯爺讓她過去一趟。


    一位清瘦的老人坐在院中納涼,身穿青色長衫,麵色瞧著不大好,眼底卻是精光閃爍,正是陸蒔蘭的祖父,陸晉淵。


    陸蒔蘭便上前行禮道:“祖父找孫兒?”


    陸晉淵頷首,將對方叫進了屋,才問:“首輔到你院裏作客,剛離開?”


    “是的,祖父。”


    陸蒔蘭答完,感覺到祖父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隨即聽他慢慢道:“霍寧珘……知道你是女子了?”


    陸蒔蘭心中頓時有些緊張,不知為何,第一次對自己的祖父說了謊,道:“首輔並不知道。他將我當朋友看。”


    陸晉淵看著陸蒔蘭這太過於招人的容色,玩著兩枚玉核桃的手微停了停。


    第42章


    陸晉淵還是很相信陸蒔蘭的,不認為她會對自己說假話。他也沒有想到, 讓陸蒔蘭這男裝一扮, 便是這樣多年。


    他略思索, 最終沒有再問別的,隻是道:“總之,你要慎之又慎, 不能讓霍寧珘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陸蒔蘭答是。


    陸晉淵便道:“先回去罷。”


    陸蒔蘭卻是慢慢問:“祖父,您以前說過, 讓我女扮男裝是另有隱情,並非是因為爹爹無法再生育的緣故。現在我也大了,您能告訴我原因嗎?”


    陸晉淵隻道:“等再過兩年, 該告訴你的時候, 自然會告訴你。”又道:“槿若是個好孩子,辛苦你了。”


    陸蒔蘭知道陸晉淵的脾氣,不會說的絕不說, 便道:“是, 祖父。”


    ***


    回到自己院中, 陸蒔蘭從淨室浴身出來,就見先沐浴好的阿眸,已爬到她床上坐著。便道:“阿眸還沒睡呢?”


    阿眸答:“公子, 今晚我想和你睡。”


    阿眸冬天時常與她擠一個被窩,夏日天熱, 倒是不湊到一起。陸蒔蘭也不大在意,道:“好啊。”


    阿眸笑了笑, 等陸蒔蘭也上榻,朝她湊近,便問:“公子,首輔他……現在與你很熟麽?”


    陸蒔蘭還沒來得及回答,季嬤嬤已進屋來,訓道:“阿眸,趕緊回房歇下。誰讓你這樣晚還來攪擾公子,她明日一早還得上衙。”


    季嬤嬤管著院子,又是陸蒔蘭最信重和依賴的人,阿眸在陸蒔蘭麵前可不敢跟嬤嬤強嘴。隻得聽她的話,起身出門去了。


    季嬤嬤自然也關心陸蒔蘭與霍寧珘的事,首輔那樣的人,跑來他們陸家串門子,總覺得奇怪。


    她便自己坐在陸蒔蘭的床邊,問道:“公子,首輔是真將你當男子看?嬤嬤也不是不相信你說的。而是擔心,萬一首輔看破了不說破,將你瞞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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