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有一天,他真正將權力都握在手裏……蕭衝鄴此時也隻是頷首,道:“正是。”


    陸蒔蘭便說:“江大將軍長得與江姑娘倒不大像。”


    江善善相貌與其母相似,的確與父親不像。


    “是啊。”蕭衝鄴隻簡短答了一句,並不想與陸蒔蘭討論江善善,就轉而說起了其他。


    ***


    不在軍中時,霍寧珘早上有沐浴的習慣。尤其是夏季。


    長驍侯府浴房裏的玉池修得極大,霍寧珘沐浴時不喜有人近身伺候,要等他出來了才讓人服侍。


    王奚等在門外,覺得自家爺今日在浴房待得有些久,等霍寧珘隨意披著件袍子走出來,便趕緊讓侍女上前,拿柔軟的棉帕,為霍寧珘將滴著水的長發給絞幹,再以簪挽發。


    拾掇好了剛到書房,霍寧珘正準備看王奚新送來的一批奏折,便見他皺著眉稟報:“七爺,陸禦史今早被皇上召見,兩人一起在太液池賞荷。”


    霍寧珘聞言,眯了眯眼,看向窗外片刻,似乎在將什麽情緒壓抑下去,最終隻淡淡道:“皇帝還真是越大越不像樣,跟塊膏藥似的,隻知道粘著女人。”


    “……”王奚突然想起自家主子前些天總是去找陸禦史的時候。不過,也隻有眼前這位敢評價皇帝為膏藥的。他想了想說:“七爺,您要不要進宮看看。”


    霍寧珘靜默片刻,道:“不是跟你說了,以後有關陸槿若的事,不要再向我稟報?”


    王奚微怔,雖然霍寧珘的確這樣說過,但他心裏還是不踏實,他瞅了瞅自家這位爺的神色。主要是他跟在霍寧珘身邊太久,若說這位爺主動跟在哪個姑娘身後轉,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他不也是擔心,說不得什麽時候,七爺突然就回心轉意了?而且,也的確覺得陸禦史與自家主子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王奚不得不道:“七爺的確說過,但我……擔心萬一七爺改主意呢?所以多問問。”霍寧珘的確不是個輕易更改決定的人,但他總覺得,對陸蒔蘭的事,似乎不能用以往的經驗來推測。


    霍寧珘轉眸看了看王奚。這人倒不愧是跟他這樣多年,既是個人精,又是最擅於揣測人心思。他卻是仍舊沒有要進宮的意思,隻拿筆開始在奏折上勾畫。


    王奚見狀,便不再說話。


    霍寧珘一個上午,都沒有問起陸蒔蘭。他處理公務的速度快,一本接一本奏折,一目十行,卻總是能迅速抓住關鍵點,作出最妥當的批示。


    直到晌午過後,霍寧珘去了關押昨晚刺客的暗室一趟。回來又親自寫了兩封信,命人發往西北兩地,才從一疊奏章裏抽出一本薄冊來,道:“王奚,都察院這份巡察光祿寺的報告寫得不清不楚,派人讓陸槿若過來一趟,解釋清楚。”


    王奚答:“陸禦史恐怕不方便過來。她尚在宮裏伴駕。”總不好去宮裏請人。


    想想又說:“七爺,我挺不放心陸禦史的。上回在芙蓉園的事……你說,皇上這次將陸禦史留在宮裏這樣久……”


    霍寧珘沒有說話,隻冷笑了聲。


    ***


    太後在行宮避暑,不在宮禁中。霍寧珘也不來過問陸蒔蘭,蕭衝鄴哪裏會輕易放她走。


    他甚至想說動陸蒔蘭,等三法司官員遇害一案了結後,還是調到禦前。蕭衝鄴已經改變想法,他不求暫時能讓陸蒔蘭為他恢複為女裝。因為,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盡快收攏權力。


    但是,他可以讓陸蒔蘭以男裝的身份在身邊,這其實更為方便……比如,像現在這樣,他在辦公務,陸蒔蘭則可以為他研墨,紅袖添香,也可以為他出謀劃策,還可以……將她抱到龍椅或是龍案上……


    之前蕭衝鄴擔心霍寧珘知道“陸槿若”是女子,但現在,陸蒔蘭的男裝,反而成了便利他的“好事”。


    蕭衝鄴想著,霍寧珘總不能直接公布陸蒔蘭其實是個女子,是他的未婚妻。那豈非把陸家的欺君之罪攤給所有人看麽?


    蕭衝鄴便看了看一旁幫他做朱批記錄的陸蒔蘭,梁同海卻是道有官員求見。


    是吏部送來各部新擬任官員的候選名單,大致人選都已經定了,隻是請蕭衝鄴在其中做二選一,或是三選一,蕭衝鄴想了想,道:“請首輔進宮一趟。”


    蕭衝鄴沒有讓陸蒔蘭回避。他要調陸蒔蘭到禦前,終究要過霍寧珘這關的。


    蕭衝鄴看到不疾不餘邁步進殿的男人,便道:“小舅舅來了。”


    “嗯。”霍寧珘見禮後,目光在一旁添桌後寫字的陸蒔蘭身上略微停留。


    陸蒔蘭也立即起身,過來拜見首輔。


    霍寧珘看看她,也坐到一旁皇帝命人為他專設的位置。


    蕭衝鄴便拿出吏部給的名單,在與霍寧珘討論了一番六部的職務後,道:“小舅舅,怎麽,此次吏部沒有擬都察院都禦史的候選麽?”


    “嗯。臣打算等連頌心半年後從東南回來,讓他擔任都禦史一職。這段時日,便由臣暫管著。”


    “小舅舅打算暫兼都禦史,直管都察院?”蕭衝鄴琢磨著霍寧珘這話的意思。


    “不錯。”霍寧珘慢慢端起茶盞。


    這下連陸蒔蘭都驚訝了,隨即她又想到,看來是因為毛方晉的案子,首輔對都察院的工作很不滿意,決定要親自抓一抓。


    的確,僉都禦史都出了這樣的事,可見都察院對內執紀鬆散。身為禦史,卻做不到嚴以律己,自己都身不正,如何去監督他人?”


    陸蒔蘭麵容愈發嚴肅地點了點頭。看來,以後的公務得更加忙碌。不過,她倒也不怕。


    蕭衝鄴則是沉默片刻,他也清楚,毛方晉這案子,不止毛方晉本人不幹淨,拔出蘿卜還帶出泥,牽扯出另兩個都察院官員。因此霍寧珘才讓都察院自己來辦這案子,給都察院挽回些威信顏麵。


    但以前那樣久,霍寧珘也沒有打算要暫兼都禦史。為什麽現在就要了?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因為陸蒔蘭,還能因為誰?


    蕭衝鄴心中升起一股強烈慍怒,他的音調倒是如常,隻是卻不同意:“我知道小舅舅對都察院現在的情形不滿意,但也用不著親自兼任罷?這樣太辛苦小舅舅了。你本就百務纏身,怎能再抓都察院的事務?”


    霍寧珘慢慢對上蕭衝鄴的眼睛。


    第39章


    殿中一片沉寂。


    對蕭衝鄴而已,麵對的是一種令他感到全然陌生的目光。


    在他的印象中, 霍寧珘從未這樣看過他。深沉逼仄, 帶著審視。


    不再是舅舅看著自家小輩的目光, 而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宣示主權的目光。帶著危險意味。


    蕭衝鄴第一次知道,原來成為霍寧珘的對手, 是件這樣可怕的事。因為在過去,他的這個小舅舅, 一直都是他最堅強的後盾,刀鋒向外。所以,他從沒有體會過, 真正站在霍寧珘的對立麵, 是怎樣一種感受。


    本在一旁低頭寫字的陸蒔蘭察覺到什麽,抬頭看向另一邊沉默對峙的舅甥片刻。她先看了看蕭衝鄴,又看向霍寧珘, 眉心漸漸蹙起。


    蕭衝鄴察覺到陸蒔蘭探究的目光, 擱在膝上的右手慢慢收緊。他略作思索, 道:“小舅舅,朕是不希望你太辛勞。若你實在覺得有必要,那便按你的意思辦罷。”


    霍寧珘自然也察覺到陸蒔蘭在看自己, 他放下茶盞,身體以放鬆的姿勢略往後靠著椅背。因為蕭衝鄴先作退讓, 霍寧珘便結束了對峙。


    蕭衝鄴畢竟是他的親外甥。在霍寧珘看來,對方肖想陸蒔蘭的行為, 就是個不懂事的小輩的表現,該教訓的時候便要教訓,但霍寧珘對這個外甥,一路行來也算付出良多。人對於自己付出過的東西,自然都是有所寄予的。


    霍寧珘希望蕭衝鄴能成長為一代明君,開創盛世。但他又得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作打算,謀利益。他也在把握著這個度,因此才會完全不幹涉皇帝對他自己私庫的斂財與建設。


    蕭衝鄴略鬆口氣。他今日原本打算提出調陸蒔蘭到禦前,但現在卻覺沒有必要了。現在說,也是做無謂的口舌。


    在蕭衝鄴心中,一直都是不滿的。


    他明明已登基,但霍家的每一個人,包括他的母親,都還把他當成孩子。但實際上,他已經長大了,無論對於權力還女人,都有了男性天生的想要掠奪的強烈**。


    霍寧珘也就比蕭衝鄴大了四歲而已。隨著君臣界線的劃定,蕭衝鄴已漸漸忘記,這個年紀不大的舅舅,是如何一步步扶他登上皇位。


    但方才那一刻,蕭衝鄴才知道自己與霍寧珘的差距。


    但越是這樣,蕭衝鄴壓抑的鬥誌越是旺盛,霍寧珘越是強悍,越能挑起他的戰鬥欲。


    蕭衝鄴便突然指著這新擬官員名單的一處,道:“小舅舅,朕覺得這兩個位置的人選不大合適。”


    霍寧珘在都察院的問題上寸步不讓。那必然要在別的地方讓一讓,以安撫皇帝。霍寧珘也是有意如此,借以看看皇帝現在的打算。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動的是兵部和營造司的人。他對霍寧珘擬選的人不是很滿意,打算另選。


    霍寧珘略作沉默,這次倒是很好說話,道:“可以,皇上提的二人,臣讓吏部調查一下,若無瑕疵便用罷。”


    蕭衝鄴心裏一時滋味難言。


    待霍寧珘與陸蒔蘭都離開了,殿裏沒有旁人,蕭衝鄴才道:“梁同海,你說,朕的小舅舅現在是在做什麽?他現在是給朕機會嗎?因為朕是他親外甥,所以他不想輕易動朕?隻要朕乖乖的,不要再打陸蒔蘭的主意,他就不會對朕下手。他是這個意思嗎?”


    梁同海後背一寒,不敢答話。


    蕭衝鄴也不再說話,卻是慢慢笑了笑。


    別說霍寧珘與陸蒔蘭隻有一張久遠的婚書,壓根沒有成親。就算他們真的成親了……陸蒔蘭真是成為他的舅母,他總有一天,還是會搶走占有她。


    當然,到那時,他也還是會彌補他的舅舅的,他會另挑幾名絕色美人讓他受用。不叫他太失落。


    ***


    陸蒔蘭回府之後,阿眸便上前服侍她更衣。


    她一邊幫陸蒔蘭脫著外裳,一邊道:“公子,我做了你愛吃的甜瓜冰和五色小圓子,就等著你回來呢。”


    陸蒔蘭低聲笑道:“是你自己想吃,怕嬤嬤說你罷?”


    她說完仔細觀察阿眸這張嬌豔甜美的臉蛋,越看越覺得,阿眸的容貌,就像是江照英的柔化縮小版,便問:“阿眸,你還記不記得,你被拐之前,小時候的事?”


    “不記得了。”阿眸道。她有記憶以來,就在南京城裏的采蘅閣,便說:“公子怎的突然問這個?”


    陸蒔蘭很了解阿眸的性格,若是想要幫她尋親,還得先與她說一聲,也得先問問她的意思。便實話說:“我今日……偶然看到一位大臣,和你的麵貌頗為相似。一時有些感觸。”


    阿眸頓時明白:“公子是憐愛我,想幫我尋親?不用了。”


    見阿眸這毫不上心的樣子,陸蒔蘭微微蹙眉,問:“為什麽?你不想弄明白身世,找到自己的親人?”


    “我不想。”阿眸笑嘻嘻答:“在別的地方,哪有跟公子在一起好。別的人,對我會像公子對我這樣好嗎?”


    陸蒔蘭知道,阿眸是看她爹陸連緯對她的情形,對親人沒有什麽渴望。便說:“不是每戶人家都跟我這裏一樣的。”


    她從小就聽說,江照英極為寵愛江善善,前些年江照英雖然一直在外征戰,但對留在京中的女兒,卻是愛如寶珠。江善善是真正在堪比郡主的優渥生活中嬌養大的。


    阿眸還是搖頭:“可我已經是公子的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才不要和你分開。”


    “可是我始終……”陸蒔蘭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阿眸很討厭男人。她以前待的采蘅閣,就有許多形形色色令人作嘔的男人。有個中年男人,長得還算斯文,但就是喜歡小女孩。見她生得漂亮,便盯上了才九歲的她,花重金想要得到她的第一夜。


    那時候的小阿眸的耳裏眼裏裝的都是這些,哪裏會對男子有好感。男人嘛,她是一輩子都不想沾。


    阿眸則有些擔心陸蒔蘭以後喜歡上男人,眼珠子轉了轉,便低聲說:


    “公子,我可是跟你說過了,做女人可慘了,尤其是嫁人之後,跟男子做那種事的時候。我以前在采蘅閣聽得恁多,那些女的,一個個的都是要死要活的,還慘叫,求饒,哭。舒服的都是男人。你明白嗎?”


    她又總結道:“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真沒意思的,還是咱們這樣好。”


    陸蒔蘭聽得皺眉,她總是被阿眸這樣熏陶,或多或少是有效果的。便道:“行了,我知道的。阿眸。”又略嚴肅地提醒道:“我跟你說過,不要再提你以前在采蘅閣的事。我已給你改了名字,也改了身契。你就是從小就被我買來的。”


    “知道了!公子。”阿眸笑著答。


    她實在喜歡自家公子兼夫君,她覺得,陸蒔蘭簡直是上天照著她的心意送她的!


    貌美養眼,品行極好,寵她疼她。陸蒔蘭屋裏僅有的好東西都給了她。在街上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也會給她買回來,還要教她很多道理。最重要的是,還不會跟她做男女之間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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