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過要怎麽毀掉,也是明天再考慮的事了。”他說,“我們洗個澡,睡覺吧。”  這還是他倆結婚以後第一次睡一張床。  韋安有點緊張,他也不知道在緊張什麽,其實什麽事也不可能發生。  不管韋安是怎麽想的,等他洗完澡出來,歸陵已經差不多睡著了。  韋安鑽到那人懷裏,讓他的手臂攬著自己的腰,感覺歸陵手臂無意識地收緊。  韋安覺得自己會難以入眠,但還是很快就睡著了,畢竟他身體透支,動力源那次反擊的暗傷還在。  在和歸陵的同步中,韋安感到的大部分是科學部的時光,那已占據了歸陵人生的大部分。  在一段漫長、空無、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死了的科學部禁閉之後,韋安夢到自己在無垠的黑暗與白砂中尋找歸陵。  夢裏真是太冷了,他把自己放逐到這個沒有任何生命的地獄中,再也不會離開。  但他的小魚離開了,他跪在白沙上,抱著“有魚”無聲地哭,他困在這絕望中這輩子都無法離開。  這時韋安感到有人走到他跟前,一隻溫暖的手試探著撫摸他的頭發。  韋安不敢抬頭,怕什麽也沒有,這隻是又一個幻覺,他有很多這樣的幻覺。  他蜷縮起來,感覺一雙手臂有力地擁抱了他。  韋安本能地掙紮,太溫暖了,他不習慣這種暖,會把他自己融化掉,他應該離得稍微遠一點。  那人放開一點力量,韋安看到他的樣子。  歸陵半跪在他跟前,暗藍色的雙眼凝視他,是他想象把他的禮物送出去以後他雙眼的樣子。  那麽美,但帶著永遠不會消失的孤獨與痛苦。  這一刻,韋安知道他可以去碰一下。  不是耀眼的幻想,這是真實的痛。  和他一樣殘缺的人。  他伸手觸碰他的麵孔,湊過去親吻他。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對方一隻手插進他的發絲,試探著扣住他的腦後,加深這個吻——  韋安驚醒過來,他還是睡著時那個姿勢,歸陵從後麵抱著他,也醒了,這是一次同步。  天色很暗,很遠的地方有火在燒,從窗簾透進來,給牆壁和家具鍍上薄薄的暗紅,隱隱有嘈雜傳來。  他們都沒動,歸陵手臂的力量收緊了一點。  身後人麵孔埋在他的發絲裏,韋安感到他呼吸的熱度,浸透了他的發根,那地方仍舊敏感,他覺得自己要融化了。  他呼吸急促,體內有某種黑暗的東西活了過來,某個無形的部分被挑動,不知所措。  有某種極強的張力存在於他們兩個之間,他不知道要怎麽辦。  好一會兒,韋安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外麵是什麽?”  歸陵一時間沒有回答——韋安也壓根忘了深域係統是能看到的——他們就這麽躺著,手指扣在一起,呼吸同步,沒有距離。  不,當然有距離,總是有距離的,讓人想要更接近。  “那些反抗軍,”歸陵終於低聲說,“他們用了高濃縮燃料,火燒到了這邊,我們得去看看。”第一百八十二章 墜毀的飛梭  研究院離礦區最深處的“地獄”不到三公裏。  那方向肉眼可見光線更暗,但又有稀薄不似人世的燈光透過來,不知是什麽情況。韋安和歸陵現在情況不佳,無法細看,那些生物肯定在尋找他們。  此時“地獄”的方向一片混亂,不時傳來槍聲和爆炸,火勢驚人,直衝天際。  有人用了大量高濃縮燃料的炸彈,火一直蔓延到實驗區附近,幾個工作人員也站在頂樓看。  韋安盡量專注,但他覺得身體的一部分還停留在剛才床上的黑暗中,有些躁動。  那是一種含糊不清的渴望,頭腦在這個部分停擺,隻有身體蠢蠢欲動。  他指尖勾著歸陵的手掌,那人抓住他的手。  “他們想幹嘛?”一個研究員問。  “救人吧,寶石城最近一直在大清掃,他們很多人被抓進去了。”另一個人說。  “他們這麽燒防護罩沒問題嗎,我看那邊沒滅火,也沒報警。”  韋安心想,確實如此,環境設備的一部分好像停擺了,不光讓飛梭非法進入,也沒進行警報。  “剛才那邊還停了會兒電呢,我都沒見‘地獄’停電過,可能是什麽新技術吧。”之前被叫許博士的人說。  韋安一怔,這種情況有點熟悉,他隻見過一個人有這樣的能力。  “不過他們再折騰也沒用,”領頭那個研究人員說,“這邊星域全部封鎖了,跑不了的。”  “去睡吧,”另一個人說,“反正救誰也不會救我們。”  這些人去睡覺了,韋安和歸陵看了會兒燒起來的火,研究員說的沒錯,這地方已經完全被封鎖,無論誰搞事情,都不可能逃離。  一艘飛梭掠過上方,是一架舊的運貨飛梭,在不遠處墜毀了。  看上去很嚴重,半邊天色燃起火紅。  韋安說道:“是紅方嗎?”  研究院門口就留了一個守衛,其他全去支援了。  韋安和歸陵兩人決定去墜毀的方向看一下。  距離有點遠,韋安拖出梧桐號,把它變成一輛常規用的軍車,往那方向開——這艘船拒絕醒過來,還把自己鎖定了,現在也隻能當車用。  韋安對攝像頭進行了幹擾,他還是要回來的,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臨時度蜜月的地點。  歸陵把車開出去,一路上四處可見溢散燃料燒著的火光,通訊頻道十分嘈雜,數隊武裝人員正在朝這方向圍過來。  還有一些怪異的嗚嚕聲,是人耳無法捕捉的低頻,讓韋安想到之前退化的人體。  他們應該已經沒有智力了,但有別的東西通過極端的摧毀和虐待,把人體變成可用的媒介,從身體鑽了進來。  韋安遠遠看到了墜毀的飛梭,是一艘改造過的貨運梭,樣子慘不忍睹,被打成這樣肯定死了很多人。  在他看到的一刻,一小批小型地麵導彈正衝向飛梭。  這些東西是纖長的銀白色,精確製導,能把方圓兩公裏轟成焦土。  這tm真是要徹底把對手燒成灰啊,韋安想,接著他看到飛梭那邊飛出來另一個小型地對空炮彈。  應該是手動炮筒,眼力瞄準的那種,貧窮的海盜有時候會這麽用。  但它射擊的角度非常精確,擊中正核心的導彈,它爆炸的衝擊引爆了另外三枚。  火焰映紅天際,衝擊波如紅色的水一樣展開,刀子般的熱風壓下來,撞擊車身,如果是普通人在這裏會被瞬間燒焦。  韋安看向天空,飛梭裏的人射擊了三次,每一下取的都是最優值。  最後一枚導彈被擊中時離飛梭不過十幾米,空氣都被這龐大的衝擊燒沸了,戰火的聲音在耳邊轟鳴。  韋安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戰爭的氣息,仿佛宏大的鋼鐵巨物降臨此地,帶來的隻有毀滅。  歸陵在這爆炸中平穩地開車,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正在這時,他突然轉頭看一個方向,說道:“有個限區域反物質彈瞄準這裏。”  “……臥槽,至於嗎?!”韋安說。  歸陵沉默了兩秒,說道:“這種戰爭是這樣的。”  他壓低聲音:“不惜代價。”  韋安沒有再問,飛梭方向發生了交火。  那是一支從“地獄”方向過來的隊伍,它們的樣子……韋安也算見過很多恐怖生物了,這東西仍然讓他頭皮一炸。  像是夢魘裏的東西,人的皮膚裏爬出七扭八歪的金屬,仿佛病變瘋長的觸手,那是些被用做酷刑之事的機器,從人皮和血管中詭異地探出頭。  它們本身形態也發生了劇變,形如滿是節肢和鉗牙的昆蟲,又有著人一般的形態,從人體裏長出,撐破皮膚,如癌症般透出。  人在這裏是一塊塊被折磨的外皮,是它的能量。  有些長得太過,韋安看到大黑暗時代一個鐵處女漆黑的麵孔邊緣,掛著另一個人殘損的頭顱。  後者還活著,已經沒有意識,可仍能感到這些人處於極度的痛苦中。  這東西看得韋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頭腦瞬間空白。  “殺了。”歸陵說。  韋安對此也是同樣的判斷。  他的火焰燒過去,用的是能燒透空間層的火。  他第一時間殺死那些受罪的人。他不是個多有同情心的人,但他本能這麽做。  這些“機器”在火中朝車子衝來,已經沒有皮膚了,那一層層扭曲鐵器中有著靈活到恐怖的動作方式,這真的是活物。  韋安的火焰往更深處燒去,如同他一直做的那樣,這生物死亡時的火如同生長的菌類,在深空延伸,層層疊疊,形成惡心但又具有一種恐怖美感的形態。  韋安死死盯著,有一秒鍾,仿佛一道漆黑怪異的樓在它們身後展開,越往深處越巨大,直到和深淵般無盡而恐怖的世界長在一起。  人類世界沒有這種東西,它具有某種傳染性,看一眼,映入視網膜,就能鑽進你的腦子,攫住靈魂。  韋安在三分鍾內解決了它們,同時阻斷通訊,他向來擅長殺人滅口。  歸陵開著車子往前,同時清理掉一路的火焰,把車停在穿梭機外。  這裏有一個兩人高的破洞,不是撞擊出來的,是之前被武器擊中的結果。  駕駛艙全被掀開,溫度很高,降溫設備幾乎完全失效。  歸陵停下車,冷著臉走進去,韋安走在旁邊。  這些人肯定知道他們不可能從堵截中逃走了,但最後一刻還在抗爭。  韋安之前還想會不會受到攻擊,是否要表明一下身份,但看到這些人,他意識到並不需要。  他們已到強弩之末,大部分人死了,活著的隻有三個,都傷得極嚴重,根本沒法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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