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臨走還要拿話堵他。季明瑞發出一聲輕笑,隨著笑聲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他覺得這一刻的感覺不異於吳羨離世,因為都是再也見不到了。以前鎖著她還能騙自己說她是自己的所有物,現在卻是連一個借口都再找不出。好在背對著她,她大概看不見自己在哭,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季明瑞沒回頭,帶著點咬牙切齒的狠勁:“滾吧。”


    大門被打開有聲音,大門被關上有聲音,她的人走了,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終於不用忍耐,季明瑞仰起頭深吸口氣,眼淚落了滿臉。四十多歲的男人站在大廳裏失聲痛哭,他想起冬天時候的某個夜晚,他在風華別墅留宿,夜裏忽然醒來,身邊空無一人。他心裏不確定,疑惑當好去了哪裏,剛要下床,聽到她躡手躡腳回到房間的聲音。


    季明瑞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為什麽會選擇躺回去假寐,他聽見她偷偷去洗手間洗了個澡,聽見她站在裏麵平複了好久才進來重新躺到他身邊,他心裏的疑惑那樣多,到頭來,卻是一個字都沒問。


    他何嚐不知道,她可能早就背叛他,可是一旦揭穿,他將要麵對失去她的結果。


    那結果太重了,他承擔不起。卑微了這麽久,以為相安無事,直到倪葉將照片送到他的辦公室,他想偽裝都裝不下去。


    望著空蕩蕩的別墅,季明瑞想,有她的這幾年,或許根本就是場大夢而已。夢醒了,人走樓空,人來到這世界上,總是要經曆這麽一遭的。


    他第一次覺得活著是這麽沒意思的一件事。


    u00a0


    梁津舸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並不是什麽大醫院,從燈光牆壁就能看出來。他緩慢睜眼,意識蘇醒的前一秒他想,也許當好就坐在他身邊,等到眼睛完全張開,他隻看到齊姐。齊姐大概是一夜沒睡,這會兒靠著椅背睡著了,梁津舸轉了轉頭,另一邊空無一人。


    現在是什麽時間他不知道,隻知道天已經亮了,陽光從窗口照在他臉上,讓他不舒服地把眼睛眯起來。病房裏很安靜,他連呼吸都跟著放輕,試著活動自己的四肢,胳膊和腿的實在感讓他的心放下來。


    天色大亮,屋裏燈卻還開著,清醒後隨之而來的是身體各處的疼痛。季明瑞打他的時候下了死手,那些跟他一起工作過的人倒是沒有,嘴邊疼的厲害,因為沒有鏡子,梁津舸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摸一摸自己嘴角的傷口什麽樣子。


    這麽一抬手,他才看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中指。


    盡管已經被包紮好,這麽看過去還是觸目驚心。幻肢痛讓他皺起了眉,好像回去昨夜被按在地板上看血液飛濺的時候。那不是夢,那是季明瑞給他的懲罰,他不能砍了他的腦袋,但是可以砍了他的手指頭,將他當作奴隸一樣踩在腳底下。


    心裏一瞬間混雜了很多情緒,震驚,愕然,絕望,悲痛。又或許這些詞都不足以形容,他甚至不相信這是真的。梁津舸緩慢把手放下,重新閉上眼,差不多兩三分鍾後,他再度睜眼,帶著點僥幸去看自己的手指。


    右手中指的位置還是空空蕩蕩。


    梁津舸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有些著急,著急自己並不是真的睡著,所以沒有從夢中夢出來。強硬逼迫自己閉上眼,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他得怎麽去接受自己殘破的事實,又怎麽帶著這樣一雙手去見當好,他不敢想,抿緊了唇,死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眼睛裏都泛起紅血絲。


    輕微聲音還是讓齊姐醒了過來,她也是極度疲憊,醒過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後才探身過來小心翼翼的看他:“梁子,你什麽時候醒的?疼不疼?”


    眼珠轉了轉,梁津舸緩慢看向她:“齊姐,我的手……”


    “送來的晚了,大夫說接不回去……”齊姐低下頭,眼底悲戚:“誰敢說這是季先生做的呢,說出去誰信呢,季先生連一分錢都沒有出,我也是今早被他解雇了……”


    “為什麽……連你也解雇了?”梁津舸不解,空洞的眼睛裏已經流不出淚:“……那當好呢?我從昨晚就沒看見她,季明瑞把她怎麽了?”


    齊姐苦笑一聲:“陳小姐是陳小姐,跟我們這些打工的待遇怎麽可能一樣,那是季先生寶貝的人,他舍得動她一下麽。”


    梁津舸的心裏越發疑惑,到這時候他依舊對陳當好沒有絲毫懷疑:“……那,她現在在哪?季明瑞不肯放她?昨晚我回去之前都發生什麽了,我怎麽一直沒見到她?”


    齊姐極少看見梁津舸這樣多話,他說這些的時候甚至都忘了自己殘缺的右手。替他揪心,齊姐選擇了最委婉的說法:“季先生說過了昨晚就讓她走,現在天都亮了,陳小姐應該也不在風華別墅了。”她說著歎了口氣:“我是看你沒有人照顧,所以才留下的,等你出院了,我就回老家再找工作去了。”


    “那……當好知道我在這嗎?”


    齊姐不知道怎麽再說,他在哪,陳當好連一句都沒有問過。她不忍心刺激他,隻好說道:“昨晚場麵那麽亂,陳小姐就算看見了肯定也嚇壞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你不如先好好把傷養好,等出院了去學校找她,陳小姐怎麽樣還是要把書讀完的,你也不用怕找不到她,你說是不是?”


    她這話其實漏洞百出,但梁津舸身上有傷,打擊一重接一重,他已經沒辦法去深想整件事究竟是怎樣的。除了住院養傷沒有其他的辦法,躺在病床上,梁津舸還在擔憂,這樣一隻手,當好看到了會不會心疼,縱使她再冷血,也總是會心疼的吧,那畢竟是他的手啊。


    等到梁津舸養好了傷出院,已經是半個月之後。這期間,陳當好杳無音信。齊姐是一個星期後離開的,她離開的很自然,就像她自己說的,在哪裏都是工作而已,遇到的也就都是雇主或同事,有感情,但感情都不深,走的時候灑脫痛快,人是該這樣去活的。


    關於陳當好,梁津舸在心裏幫她找了很多理由。她沒有手機,聯係不到是正常;她記不住他的號碼,自然更不可能主動來聯係他;就算她可以找到他,中間卻還要顧及著季明瑞的因素,或許季明瑞早就打算將他們之間的聯係切斷的徹底,或許她根本就沒能擺脫季明瑞。


    這麽想來,梁津舸對她又是心疼。


    出院後的第一天,梁津舸悄悄回到風華別墅。外麵看別墅還是老樣子,盛夏到來了,周遭樹木也鬱鬱蔥蔥。隻是門口保安室裏空無一人,梁津舸走近了去看,才發現別墅門口掛著鎖,陽光照在上麵顯然已經有些時間了。他一愣,試著晃了晃大門,空曠的郊外便隻能聽到這一點聲音。


    風華別墅已經成為一座空房子,被季明瑞遺棄的空房子。


    沒有車,梁津舸徒步往回走,走到公交站點去。他現在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將手放在口袋裏,尤其是車上有小孩子的時候,不然他會聽到小孩子的驚呼和大人刻意壓低聲音的告誡,會聽到最刺耳的“殘疾人”三個字。


    公交車晃晃悠悠,也不知道多少站,隻覺得往日開車經過的路,在公交裏就顯得格外漫長。好不容易在陵山大學停下,梁津舸下了車,烈日都比往日裏毒辣。


    他平時隻陪陳當好上課,對教室的位置清楚,對宿舍卻不清楚。今天按照時間來講陳當好是沒有課的,他本想等她有課再過來,可等待的時間太煎熬,總想早點確認她怎麽樣了。校園這麽大,他一路走一路看,也沒找到哪一棟是宿舍樓,找了棵大樹,梁津舸在樹下站著,看來往行人。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學的一個成語,守株待兔。


    就這麽等了一下午,從烈日炎炎等到夕陽西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不少,沒一個有他期待的那幅眉眼。梁津舸忽然覺得自己這樣的做法實在愚蠢,走到超市買了個麵包,邊吃邊在學校的長椅上坐下。


    就等明天去教室找她吧,如果那樣也找不到,他恐怕就得找到季明瑞的公司去。


    梁津舸現在住的地方距離陵山大學來回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這樣折騰一次又是半天時間過去,他自然懶得往回跑,吃完了麵包就這麽躺倒在長椅上,回憶曾經在風華別墅裏的日子,回憶陳當好笑意淺淡的臉。天色暗下來,學校裏有保安巡邏,他躲了好幾次,最後找了個相對安靜和隱蔽的地方,湊合著窩了一夜。還好現在是夏天,怎麽睡都不覺得冷,隻是淩晨時分下了小雨,梁津舸醒過來,天色微亮,有勤奮上進的同學已經背著書包往圖書館趕。


    他昨夜沒睡好,倒也不怎麽在意,在超市買了些東西勉強充饑,一直等到上午十點,這才往教學樓的方向去。陳當好上課一般固定在兩個教學樓,他這會兒往一教走,還沒走到一教門口,就看見有女孩子們手挽著手走出來。


    他站在路口位置,算是去一教的必經之路,兩口啃完了手裏的麵包,梁津舸擦擦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衣服看起來實在不怎麽樣,但回去換自然是來不及的,歎了口氣,梁津舸在路口那裏找了個能坐的地方坐下來。


    在等待裏,他無數次幻想她看到自己以後的驚愕或是喜悅,又在心裏問自己,她要是哭了可怎麽辦。他也幻想她就像平時一樣,裝著不在意的走過來,問一句你怎麽在這裏。每一個想象都讓他心生雀躍,又想到自己的手指,忙把袖子拉下來遮住。


    他可舍不得她心疼。


    就這麽等著盼著,直到陳當好真的出現。他們在路口的位置四目相對,梁津舸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她已經挽著同學的手從他麵前輕飄飄的走過去。他以為她是沒有認出自己,也是,他今天的樣子太邋遢了,站起身,梁津舸喚她:“當好。”


    她聽見了,但沒有回頭。


    袖口裏空蕩蕩的右手中指隱約疼痛起來,屬於梁津舸的夏天,居然就這麽倉促的結束了。他原本給她買了包煙,兩塊五,大前門。那天晚上梁津舸坐在夕陽西下的校園裏抽完了整整一包,煙頭丟進垃圾箱,他的心裏是一場醞釀已久的告別。


    ——給傻傻的自己。


    第41章 未了願(一)


    後來,關於那個夏天的記憶,被梁津舸藏在了心裏,沒對任何人說起過,連同陳當好這個人,也仿佛從來沒出現在生命裏。從入獄到出獄,加上風華別墅那一年,整三年,被他從生命裏剝離,再不回頭看。


    再後來,他離開了陵山,跟著一起做生意的大哥走南闖北,見了不少先前未曾見過的世麵。人要走出去才會發現自己生存的地方太過渺小,他從前的目標隻是超過季明瑞,現在看來這目標未免太狹隘。離開陵山的第三年,梁津舸開始獨立出來自己做生意,拿著這幾年攢下的本錢,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某個夜晚他剛簽了一個重要的合同,離開廣州時沒舍得坐飛機,買了淩晨時分最便宜的火車,胃裏的酒精還沒消化幹淨,醉眼迷離坐在候車室,聽見廣播裏放歌。


    “寧願滯留在此處,寧願叫時間中止。我不會再信未來,我不要再看曆史。還能活才是諷刺,故此不用做傻事。讓痛苦輪回千次,彰顯那快樂有盡時。”


    他忽然記起三年前在車裏,冬日下午,他擁抱著陳當好,那時候他們至少還擁有彼此身體。彼時聽不懂粵語,隻覺得旋律淒哀,如今在外麵走了很久學會了很多,大致能聽懂一些,才知道宿命原來早在那時候就已經埋下伏筆。


    “什麽叫絕望,抬起眼望望,如今我在你麵前呈堂隨便收看。靈魂被抽幹,殘留著軀幹,從此與未了願同存亡,地老天荒。”


    “還不夠絕望,尚可更絕望,留給我日後用來形容前麵境況。能夠這樣,謝謝你幫忙,將僅有願望都風光殮葬。”


    梁津舸覺得他這個晚上大概是喝了太多酒,以至於在火車站裏竟然控製不住的嗚咽起來。他為了談合同穿了很貴的西裝,也知道什麽樣的襯衫該配什麽樣的領帶,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再為她掉一滴眼淚,都是過去的事了。轉而又慶幸,這樣狼狽的自己,她是看不到的。


    伸手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還是以前的牌子,他坐在她學校門口一個人抽完一包的牌子。梁津舸曾經暗暗在心裏發誓他這輩子都不再碰這個煙,可他沒想到,和陳當好徹底斷了聯係之後,自己卻越發迷戀大前門。隻有在虛幻的煙草氣息裏,他能回憶她擁抱她占有她,其餘時間,她無影無蹤。


    你看這個女人,連回憶都殘酷霸道。


    u00a0


    梁津舸不在的時間裏,陵山還是原來的陵山,生活周而複始,無聊的時候陳當好會看著眼前的某一處發呆,等會兒鏡頭轉過來,她坐端正了,又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畢業後順利進入電視台工作,工作也順利,薪水也好,三年後自己也能在陵山買了座小房子。陳當好踩著季明瑞的肩膀走得一路順風,這些年卻連一麵都沒回去見他。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大概在某一個春天,新聞稿上寫著季明瑞住院了,急性胃炎。


    名人就是連這麽點小事都要上新聞給大眾看一看。


    吳羨去世後,季明瑞身邊位置便一直空缺,再過生日的時候,沒人操辦,他似乎也懶得計劃,日子便一年不如一年的混過來。這些年連生意都轉手出去很多,他想等自己再老一些就讓自己徹底退休,回家頤養天年,轉而又想到自己這把年紀連個孩子都沒有,房間空蕩蕩,他好像可以預見到自己的孤獨終老。


    放下新聞稿,陳當好拿起桌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她負責的是晚上黃金時段新聞播報,上班時間相對固定,晚上還有瑜伽課,每天時間倒也排的滿滿當當。她似乎已經習慣這種忙碌生活,沒有固定朋友,沒有戀人,不需要參加朋友聚會,單位聚餐也是象征性的參與一下,連酒都不喝幾口。


    忙起來的時候,清醒的時候,她會保持一種完美的狀態,隻會朝前看。一旦停滯一旦接觸酒精,那些脆弱的部分便在身體裏發酵,咆哮著像是要摧毀她。


    晚間新聞不同於其他時候,並不播報一些娛樂花邊的東西,大多數時候隻是圍繞城市發展建設,商人出現頻率最高。季明瑞近幾年慢慢隱退,陳當好極少在新聞裏念到他的名字了,這樣最好,她求之不得。


    但是偶爾,人會被過往記憶吞噬回去。


    就比如今天這個看似尋常的晚上。陳當好換好衣服坐在主播台後麵,像每天那樣熟悉新聞稿。經濟政治的東西她不感興趣,但可以字正腔圓的說出來就算是完成工作。一張一張看下來,陳當好目光一頓,把那張紙單獨抽出來,她看到梁津舸的名字。


    這名字不常見,舸艦迷津,寓意相當繁榮。稿子上沒有圖片,她看了看下麵的文字,沒有過多描述,隻是作為一條快訊穿插在其他新聞裏。


    這條快訊更是簡潔:房地產新秀梁津舸先生預計下月到達陵山。


    u00a0


    梁津舸回陵山那天,罕見的坐了火車。距離他上次坐火車已經過去了兩年,兩年前,他在淩晨的廣州車站哭了半宿。回憶很生疏,好像裏麵存在的人並不是自己,他似乎站在了跟之前完全不一樣的高度上,去俯視那個自己。


    也不知道這兩年都發生了些什麽,眼淚都顯得不值錢了。


    陵山還是老樣子,算算一晃過去五年。五年裏一座城市或許會有很大的變化,但是陵山沒有,連個地鐵都沒有修。廣告牌上的明星倒是換了好幾批,這會兒掛著的又是誰的麵孔,梁津舸已經不認識了,他帶回來的司機是外地人,對這裏不熟悉,梁津舸坐在後座望著窗外,示意他隨便開,開到哪裏都可以。


    於是車子沿著高速一路下來,首先到達的就是西郊。這幾年西郊沒有開發,周圍還是山水環繞,比前幾年更顯荒蕪。梁津舸皺了皺眉,這倒不像是季明瑞的做事風格,西郊這麽好的一塊地,留著可惜。想想也不是他能決定,畢竟政府說了才算,笑了笑,梁津舸低下頭,把自己右手的手套向上戴好。


    “梁總你看,這麽荒涼個地方,倒是有個大別墅。”


    司機語氣帶笑,像是見了什麽稀罕事物,梁津舸也抬頭,風華別墅便映入眼簾。這城市還是老樣子,風華別墅卻不是。這裏顯然沒人打掃,像是被日複一日的風吹雨打摧殘了模樣,滿目瘡痍地站在那裏。梁津舸示意司機停車,自己打開車門下來,走到門口,看到門鎖。


    五年前他來的那次,鎖頭就是這把,這麽多年,這裏居然一次都沒有人來過。


    他心下驚愕,轉念又明白,季明瑞將這裏放棄了。這是他囚禁陳當好的籠子,卻也是在這裏,他捧在掌心的金絲雀飛進了別人懷抱。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這回憶都足夠恥辱,抬起頭,梁津舸望向曾經的小陽台。


    爬山虎一層又一層,將陽台圍的徹底,早就看不出原貌。他站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回頭:“你說這別墅怎麽樣?”


    司機眨眨眼,如實回答:“像鬼屋。”


    “買回來。”梁津舸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不要用我的名字。”


    “……梁總,這個別墅升值空間不大吧,買回來你也不住,又租不出去,這位置多偏,怎麽說都不劃算。”


    “誰說我不住?”梁津舸臉上表情淡淡的,他這人一貫都是這麽一副表情:“買回來找人打掃好,我就搬進來住。”


    司機明顯愣住:“梁總你是要留在陵山?咱不回去了?”


    梁津舸覺得他好笑,麵上並不表現出來,有意逗他:“你說好不好?”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確定。陵山不是什麽一線城市,他留在這裏沒有必要。可是這房子他是一定要買回來的,當年沒來得及問出口的話,總要問個清楚。人在有資格以後會開始追溯從前執念,尤其是當他走進陵山火車站,第一眼就看到電視新聞裏陳黨好的臉。


    他從前還以為她會吸煙弄壞了嗓子,聽現在這聲音,想必戒煙也有幾年了。隔著屏幕看見她感覺似乎不一樣,沒有驚歎沒有難過,甚至沒有一丁點百感交集。梁津舸內心平靜,他看著她的臉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離散這五年。


    他會如何與她重逢,梁津舸在心裏沒有設想過,也沒刻意設計。他回來也不隻是為了她,還有別的原因。空蕩蕩的右手中指每一天都在提醒他,過去的過不去,他最最開始的目標是扳倒季明瑞,這目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梁津舸回到陵山的消息,季明瑞自然是知曉的。他從不小看任何對手,更何況任誰都能看出梁津舸這次回歸顯得野心勃勃。這幾年季明瑞放權了不少事,行業內的東西他也是盡量在交給別人去做,他想不明白梁津舸在這時候回來跟他爭什麽,又有什麽意義。


    但論迎戰,他從來沒退縮過。


    梁津舸雖然這幾年主業也是房地產,但信息產業來勢洶洶,他不可能不抓住機會。對於明瑞地產這種傳統模式企業,電子商業平台推廣還有一定難度,就算能夠最大規模吸引人才,也不見得陵山市的人就接受這種新型模式。這幾年國際大形勢變動快,而季明瑞畢竟上了年紀,有時並不能跟上市場節奏,時代變化,企業原地踏步,被攻陷是遲早的事。更何況現下明瑞地產已經開始負債,政府在這一方麵也是憂心忡忡。


    隻是在現在的陵山,還沒有人敢硬著頭皮跟季明瑞硬碰硬。


    老虎遲暮,餘威猶在。


    而梁津舸,是回來給老虎拔牙的。


    現在的明瑞地產是一盤散沙,不用推風一吹就倒。梁津舸也不在乎那一點資金股票,他要的是季明瑞崩潰。對付他,行業壟斷都顯得小題大做,這一刻梁津舸忽然覺得沒意思,倒顯得自己欺負人。


    回來的這些日子,他參加很多飯局,也認識不少人,對陵山現在的經濟形勢算是掌握了一半。明瑞地產壟斷已久,但能不能撐過這段時間就顯得不那麽確定。梁津舸不打算出麵,他站在幕後稍稍給季明瑞的對手幾分支持,就足夠借刀殺人的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分不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禾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禾初並收藏三分不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