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青未惑道:“軟筋散?這是?”


    周懷素看他一眼,說道:“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你自然不懂。這軟筋散是風輕逐給我的,江湖上的東西,說是能使人四肢酸軟,使不上力。”又道:“一切安排好之後,我便再無後顧之憂,隻管好好地同聖上講話。等到那刺客一出現,我便舍身護她,替她挨上一刀,那刺客見是我,大驚之下定然失了準頭,他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一擊之下自然不會刺這第二刀。而且他中了軟筋散,下手根本沒什麽力道……”伸手撫上莊青未的手背,溫柔笑道:“所以我這一刀看似凶險,其實偏離心髒一寸,加之匕首刺入不深,根本沒什麽大礙。青未你就不要再擔心了。”


    莊青未歎口氣道:“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夠不擔心?”想起一事,忙追問道:“那刺客認出了你,會不會向聖上說明實情?”


    周懷素道:“不會,他隻當我不願聖上遇刺朝堂大亂,故而舍身護主,不會往深處想,而且他二人雖然頭腦簡單,卻是難得的正直仗義,又把我視作救命恩人,絕不會那樣做,我不會看錯人的。”冷笑一聲道:“而且我給了他毒丸,他清楚聖上手段,一旦被捕,必定服毒自盡,死人不會開口,又怎麽能出賣我呢?”


    莊青未見他是這樣一副輕描淡寫的做派,不知怎麽,心裏很不舒服,想到那兄弟二人的下場,隻覺悵然:“……是這樣啊,原來,你都是早就算計好了的……”


    周懷素隻道他仍是擔心自己,反手握住對方溫暖的手掌,對他安撫一笑,繼續說道:“聖上聽了我那番話之後,若是有意殺我,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一定會不施救治,任我中毒而亡。而我心知此毒雖然古怪刁鑽,但一時三刻絕不會要人性命,我有意在聖上麵前提起你,說你醫術高明,大約會解此毒,王府與宮裏向來關係密切,加上聖上對段堯歡又是十分關心,那兄長得手後,聖上一定會第一時間從宮外得到消息,到時候太醫解不了毒,而你又在前段時間因崔小姐一事聞名京城,加之我先前引導,聖上一定會想到你。她素來小心謹慎,又對段堯歡十分在乎,她得知宮內外行刺的是同一批人,又是同樣的行刺手法,加上我特意在毒/藥中添有一種特殊香料,香味遇血發散,持久不去,極好辨認,聖上稍一聯想,派人前往一探,一定可以確認那兩撥刺客用的是同一種毒,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勢必會讓你先拿我試藥,等確定解藥可行之後,才會拿去給段堯歡服用。”苦笑一聲,看著莊青未道:“她心中忐忑萬千,我卻安然自若,因為我知道我不會死,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我。”


    “你這又是何苦?”莊青未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你就算機關算盡,可她若是心裏沒有你,到頭來,也是枉然。”


    “她此刻心裏沒有我,不代表以後也沒有,青未你如今這樣說,不覺的言之過早了麽?”周懷素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這一刀不會白挨,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段王府內。


    “甚麽?!”宋卿鸞猛地拍案而起,厲聲喝問道:“死了?!那兩個刺客全都死了?!”


    霜影垂首立在桌前,回道:“……是,屬下失察,沒來得及製止,教他們服毒自盡了。”


    宋卿鸞重重換了一口氣:“可查明他們是什麽身份?”


    “是吳廣義留守邊關的兩個義子。”


    宋卿鸞聞言大怒:“混賬!我早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甚麽身負重傷,墜下山崖必死無疑,現在好了……難不成,刺殺我和太傅的那對吳氏兄弟還是鬼魂不成?!我倒要看看他們如今怎麽交代!全是一幫廢物!”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了一瓶營養液,開心,謝謝小天使~


    第47章 雪影上線


    正是時, 門外有人推門而入,朝宋卿鸞慢慢走近,一麵說道:“是誰惹得我們聖上這樣大發雷霆, 真是好大的膽子!”


    宋卿鸞望著來人,倒怔了好一會, 等反應過來, 不免驚喜道:“雪影?你甚麽時候回來的?怎的也不派人提前通知我一聲?”


    雪影道:“今日剛到京城, 回宮見你不在,就上這兒來了。”歪頭笑道:“至於為甚麽不提前通知你一聲——你若是一早知道了, 又何來驚喜呢?”


    宋卿鸞繞過書桌,走到他麵前,雙手握住他的肩頭,將他仔仔細細打量一番, 莞爾笑道:“幾個月不見, 我的雪兒, 倒好像又長高了。”又蹙眉道:“不過,也更瘦了。”


    雪影聞言笑道:“是麽?又長高了?我倒沒發覺。”一麵向霜影望去:“那我現在, 豈不是比三位師哥還要高一些了?”


    霜影麵無表情,與宋卿鸞道:“聖上,那屬下便先行告退了。”


    宋卿鸞並不看他, 隻道:“去吧。”


    霜影走後,雪影問她道:“方才見你大發雷霆,究竟是為了何事動怒?”宋卿鸞於是將事情大概與雪影講了一遍。


    雪影聽後說道:“聖上息怒,可犯不著為他們動氣, 那幫蠢材,我回頭一定替你好好教訓他們。”


    宋卿鸞煩躁道:“怎麽就這麽讓他們死了呢?那對吳氏兄弟,真應該將他們千刀萬剮。”


    雪影搖頭道:“可惜,那對吳氏兄弟已經死了,就是千刀萬剮,也是無知無覺,未免掃興。”


    宋卿鸞冷笑道:“那可未必。”忽的眼睛一亮,轉頭與雪影道:“我剛想到一個頂有趣的法子,雪兒你附耳過來,我講與你聽。”


    雪影依言照做,聽宋卿鸞在耳旁低聲細語,講述她那個“有趣”法子,不禁麵露微笑,點頭道:“果然好主意,聖上真是聰明。”


    宋卿鸞退開身去,看著雪影,頗為自得地笑道:“那麽,就勞煩雪兒,替我辦這一樁事了。”


    雪影聞言笑道:“必不辱使命。”


    這時小全子在門外喊道:“聖上,段太傅醒了,您看……”


    宋卿鸞聞言大喜道:“是麽?”連忙過去將門打開:“快帶我去看他!”卻見風影不知甚麽時候已站在門外,撞上她的視線,連忙低頭道:“聖上……屬下,屬下有要事稟告。”


    她這個時候,哪裏有心思聽他說旁的,便道:“待會再稟罷。”繞過他匆匆離去了。


    風影轉身見她背影漸遠,不禁眉頭緊蹙,輕歎了一聲。


    不防身後突然有人道:“師哥何故歎氣啊?”


    風影連忙回頭,看著眼前的這名俊美少年,欣喜道:“小師弟,你回來了?”卻又麵露愁容,搖頭歎氣道:“也不知聖上受不受得住……隻怕,馬上就要變天了……”


    雪影聞言略一挑眉,玩味笑道:“哦?”


    宋卿鸞進屋時,果然見到段堯歡已然醒轉,正靠在床欄上,由搖蕙服侍著喝些湯藥,見她進來,連忙直起身子,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見她安然無事,方才微笑道:“聖上,你來了?”


    宋卿鸞連忙走近,挨著他在床沿坐下,說道:“太傅,你可真是擔心死我了,你武藝不弱,平素也算謹慎,怎麽就教那名刺客得手了呢?”


    段堯歡握住她的一隻手,安撫笑道:“是我大意了,倒害你擔心。”


    宋卿鸞笑道:“不過還好,總算是虛驚一場,太傅眼下已無大礙,青未果真神通,我以後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段堯歡道:“是麽,原來,是那位莊大人救的我。”


    宋卿鸞笑道:“對啊,你就是服了他給你開的藥,這才醒過來的。”想起一事,轉頭看向立在一旁的搖蕙,伸手道:“給我罷。”


    搖蕙一動不動,淡淡道:“這樣的粗活,聖上怕是做不來。”


    宋卿鸞臉色一變:“我又不是廢人,難道連喂個藥都不會麽?”


    段堯歡生怕搖蕙惹得宋卿鸞不快,忙小聲嗬斥道:“搖蕙!”又轉而哄宋卿鸞道:“你自然是會做的,不過喂藥這種事,有甚麽好玩的呢?若是一個不小心,燙著手了,可又要哭鼻子了。”


    宋卿鸞冷笑道:“太傅這樣說,可真是把我當小孩子來看待了。”轉頭去看搖蕙,執意道:“給我。”見搖蕙仍未有所動作,是一副置若不聞的做派,心中邪火更熾,一個起身,便即伸手去奪:“反了你了!”兩人爭奪間,湯藥灑出大半,宋卿鸞忽然“啊”地一聲,退出兩步遠,站定後舉起右手,放在嘴邊吹氣——原來是燙著了。


    段堯歡連忙轉頭去看,見宋卿鸞右手上,原本雪白的一片手背,此時已微微泛紅,一時心疼到了極點,忙道:“快過來,讓我看看,究竟傷的怎麽樣了?”又改口道:“不,還是快去衝一遍冷水,再上些藥罷。”宋卿鸞淚眼汪汪地看他一眼,依言出去了。她其實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但眼下段堯歡有傷在身,需得靜養,她這個時候對搖蕙發作,於他養傷無益,何況真鬧起來,倒叫他夾在中間為難。她總不能,逼他將搖蕙殺了吧。既然如此,她也無謂為他平添煩擾。倒不如就此作罷。她這樣一想,覺得她自己竟頗具奉獻精神,可她平素明明不是這樣一類人,因此倒更覺委屈了。


    段堯歡目送她出門,等到她的背影再望不見了,他的一張臉立刻垮了下來,先是冷哼一聲,繼而冷笑道:“我看,段王府這座小廟,已經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搖蕙聽他這樣說,隻道他要趕她走,一時六神無主:“王爺,我……”


    段堯歡道:“聖上平素隻要稍有磕碰,我看在眼裏,也覺十分痛惜。你今日倒好,給她這樣看臉色,還將這滾燙湯藥往她手上潑,我對你也真是氣到極點了。你素來知道我對她的心意,如今這樣做,也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裏,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


    搖蕙聞言,撲通下跪道:“王爺,搖蕙知錯了,求王爺饒恕我這一次,我保證日後絕不再犯。我自幼在王府長大,你如今要趕我走,我又能去哪裏呢?隻怕也隻有剪了頭發去當姑子,這一條出路了。”


    段堯歡聽她這樣說,究竟心中不忍,遂歎氣道:“你起來吧,我一向將你視作長姐,你如今這樣做,又算甚麽呢?你知道錯在哪裏,願意改正,也就是了,但若有下一次,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正說話間,宋卿鸞將右手包紮好,已經進來了,隨行的還有雪影。


    雪影見搖蕙跪在地上,徑自走了過去,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往上用力一挑,道:“你就是那個搖蕙?哼,哪裏來的賤人,居然敢衝撞聖上。”輕笑一聲道:“像你這樣膽大包天,膽敢頂撞主子的賤婢,就該先拔了舌頭,賣到妓院裏去,等經曆百般淩/辱之後呢,再劃花臉蛋,拖出去喂狗。”搖蕙見眼前之人俊美非常,笑起來更是貌美動人,然而此刻說話神情卻如毒蛇吐信一般,教人不寒而栗。正在這當口,麵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光,卻是佩劍出鞘,速度之快,教人不及反應,等回過神來,已有一縷發絲飄然落下。


    宋卿鸞大驚,忙出聲喝止道:“雪影!”段堯歡亦是緊張問詢道:“搖蕙?”


    雪影劍已入鞘,轉頭看向宋卿鸞,吐了吐舌頭,笑眯眯道:“我不過是嚇她一嚇嘛,知道她若死傷,聖上不好向段太傅交代,我又哪裏敢動她呢?”


    宋卿鸞搖頭嗔怪道:“你呀……”


    雪影嘻嘻一笑,上前一步與宋卿鸞道:“聖上,師哥說他所稟之事事態緊急,如今段太傅既然已經無恙了,你看……”


    宋卿鸞道:“先前已耽擱這麽些時辰了,也不差多這一會,我再與太傅說會話,雪影,你先回去吧。”


    雪影道:“那我在這兒等你。”


    宋卿鸞笑道:“怎麽?你不是說想來看望太傅麽?如今人也已經看過了,還不回去?”


    雪影撇嘴道:“那好罷!”轉頭看向段堯歡,似笑非笑道:“王爺,別來無恙啊?”


    段堯歡聞言,與他點頭致意,雪影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第48章 風雨欲來


    搖蕙也與段堯歡道:“我先下去替王爺煎藥。”朝宋卿鸞略一福身, 隨即退下了。


    宋卿鸞“哼”了一聲,走到段堯歡身旁坐下,笑道:“太傅, 如今可就剩我二人了,咱們好好說會子話吧。”一麵伸出手, 小心觸碰他右手傷口上那層層纏繞的紗布, 蹙眉道:“還疼麽?”


    段堯歡搖頭笑道:“不疼, 一點皮外傷而已,倒是你, 被燙了那麽一下,現在可好些了?”


    宋卿鸞不以為意道:“我那下比起你來,又算得了甚麽呢?要不是青未,你可就有性命之憂了。”說到這裏, 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惡狠狠道:“說起來, 都怪那個刺客!”


    段堯歡心中一動,試探問道:“那個刺客……如今怎麽樣了?”


    “怎麽樣了?”宋卿鸞冷哼一聲, 說道:“真是晦氣,教他給服毒自盡了!”


    段堯歡聽後,竟是鬆了一口氣:“他為了替父報仇, 不惜以身犯險前來行刺,也算是個孝義之人,既已死了,就讓人好好安葬了罷。”


    宋卿鸞嗤笑一聲, 漫不經心道:“來不及了。”


    段堯歡一怔,心中預感不祥,蹙眉問道:“……來不及了,這話怎麽說?”


    “就是……”宋卿鸞一麵起身,退後兩步,看著段堯歡道:“就是他的屍首,我已經另行處置了,總之人都已經死了,他的屍首如何處置,太傅你又何必多問呢?”


    段堯歡看著她道:“你究竟……是如何處置的?”


    宋卿鸞道:“那我說了,你可不許罵我。”


    段堯歡道:“你先說來聽聽。”


    宋卿鸞道:“呐,其實呢,刺客有兩個,行刺太傅你的那個,是哥哥,此外還有一個弟弟,你沒見過,他二人被捕後,就立刻服毒自盡了……我於是命人將他兄弟二人的屍首切割開來,隻留下二人的軀幹,之後分別把他們的頭顱和四肢剁成肉醬——骨頭太硬,那麽,就用榔錘敲碎!再掏出二人腹中的內髒,在他們空了的肚子裏,分別填入對方的肉醬,用針線縫合如初,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後將他二人的軀幹,連同那堆多出來的內髒,一起丟去喂狗。”說到這裏,臉上頗有自得之色:“他二人膽敢前來行刺,我就讓他們兄弟死後也不得安寧,讓他們腹中裝有親人血肉,‘自相殘殺’,最後齊齊落入狗腹之中,教他們去了陰曹地府,也沒有臉麵去見他們的短命老爹!”


    段堯歡聽她這一番形容,隻覺胃裏翻江倒海,不由俯身幹嘔:“你……”好容易直起身來,看著她道:“你何必……何必做這種事……”


    宋卿鸞將她一雙手,反手藏於身後,十個手指頭來回不住絞弄,說道:“我……我原本也不打算說,是你非要我告訴你,我說了,你又反倒來怪我,我……你不舒服,我去替你倒杯水。”說著轉身欲走。


    段堯歡道:“不必了。我這兒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其實吳廣義之死,究其原因,我也逃不了幹係,他二人要為父報仇,也是應該,我即便死在他們手裏,那也不算冤枉……”抬眼看向她,沉痛道:“你又何必做出這樣有損陰德的事來?”


    段堯歡如今有傷在身,宋卿鸞本不欲惹他不快,也就忍耐了性子,抱著一種息事寧人的態度,不與他爭辯。可此時聽他說出這種話,也實在忍無可忍,當下冷笑道:“隻怕我不做這等有損陰德的事,你段王爺的陽壽,也不會長了!我從前就對你說過,斬草必須除根,你卻一直不以為然,現在也算是自食惡果,我還當你會痛定思痛,卻原來你仍是這般不可理喻!”重重換口氣道:“我從前隻道你是婦人之仁,今日才知道,你非但是婦人之仁,而且還不識好歹——那個刺客害你受傷中毒,險些要了你的性命,你不親自報仇也就算了,反而還起了悲憫之意;而我讓青未救了你的性命,又想方設法為你出氣,你不但不感激,倒要罵我惡毒。嗬,那我也真算得上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那吳氏兄弟要取你的性命,你卻說他們為是父報仇,理所應當。既然如此,你何妨將你的一條性命,直接雙手奉送呢?我看,你的這種作為,實在可以稱得上是菩薩行為了!我這等凡夫俗子,隻怕想破腦袋,也無法領會你的深意。那麽,便不再這裏礙眼了。”說完轉身便走。


    段堯歡雖痛恨她的種種惡行,但對於她這個人,實在是愛到了極點,此刻見她真的動氣,又馬上懊悔先前那番言語,連忙下床追出去道:“聖上……”可宋卿鸞因為心中負氣,步子邁得極快,而段堯歡身體虛弱,未及追到門口,便倒坐在地上,隻能扶著門欄,朝她背影喊道:“聖上……”而宋卿鸞也不知聽到了沒有,自始至終未曾回頭,一個勁地往前走,等走到走廊盡頭,便往右一拐,段堯歡目力所及,便再瞧不見了。


    宋卿鸞悶頭走了一路,驀地停住腳步,她此時氣已消了大半,回想方才那一通發泄,倒不禁後怕起來——上次吵架的緣由,與這次大同小異,也是他這般罵我,我氣不過,對他一番譏諷,他足足一天未曾理我,鬧到後麵,還是我在雨中站了好幾個時辰,才換得與他和好。這次要再這樣鬧一通,我可受不住!轉念一想,又道:好笑,我不去和好,難道他會忍著不來找我麽!上次也實在是我太傻了,白淋了那一會雨,倒叫那個搖蕙把我好好戲弄了一番!有了上次教訓,這樣的蠢事,我是決不會再做了!卻又想道:可如今太傅餘毒未清,身子尚未見好,我那一番話,也確實刻薄,一定把他氣得不輕,我明知他身子不好,還這樣氣他,我也有不對之處,何妨現在回去看他一眼,囑咐他,不必將我那些話放在心上,先將身子養好呢!這樣想著,就要回轉身子,複又去找他。不防從一旁忽然躥出一道人影,倒將宋卿鸞嚇了一跳,她按住胸口,往後退了一步,等看清來人後,方才鬆了一口氣:“雪影,你事先沒有一點動靜,就這樣突然冒出來,可怪嚇人的!”


    雪影笑道:“既然出來了,難道還要再回去麽?是他氣你在先,你吵開了,也算稍有解氣,如今再回去,豈非很沒有麵子?要我說,聖上如今,未免太慣著他了,從前他可是跟塊狗皮膏藥似得,隻管粘著你,怎樣都趕不走,現在倒要你低聲下氣,去向他求原諒了麽?聖上對他,要再這麽縱容下去,隻怕他以後,愈發蹬鼻子上臉。”


    宋卿鸞蹙眉道:“你怎樣偷聽我和他講話?我不是教你先回去麽?你說我縱容他——你倒有臉這樣說,隻怕上天入地,也再不找出第二人,比你讓我更縱容的了。”


    雪影笑著一歪頭,輕聳肩膀道:“倒也是。”轉而又垂頭歎氣道:“不過,這又有甚麽用呢?你對於他和我,究竟是兩種心思,我倒寧願你像待他一樣待我。”


    宋卿鸞道:“我待他和待你,有甚麽不同麽?你在我心中,分量不會比他低。”


    雪影苦笑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在這一方麵,是永遠開不了竅,我也不必和你再費唇舌。”牽過她的手道:“好了,走罷,師哥說有十分要緊的事要告訴你呢,這會怕是等急了。”


    其時黃昏將盡,外麵的天色已近全暗。


    屋內卻並未點燈,門窗亦早已關得嚴實,整個好似將黑暗團團籠在一處,不見一絲光亮,悶沉沉地彌漫開一股陰森之氣。


    宋卿鸞就隱在這片黑暗中,自屋內光線昏暗之時慢慢熬至如今,隻坐在那椅子上,自始至終,未曾開口說過一句。


    這般近乎沉重的漆黑/逼的人煩躁起來,雪影短促地吐出一口氣,饒是他目力過人,能暗中視物,此時也不過堪堪描摹出她的輪廓,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詢道:“聖上?”一麵走上前去,繞過書桌來到她身旁,摸索著點燃桌上的油燈。又蹲下身來握住她雙手,借著燈光,抬頭打量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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