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元挑眉笑道:“賢侄若是喜歡,那就送與賢侄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等三人來到一麵書架前,李道元眼中忽然大放異彩,不無得意地向周懷素二人介紹到:“這些便是本官多年來收藏的書畫了,裏頭就有出自李逸手筆的,莊賢侄你看看那件比較合你的意?”


    莊青未正要上前,周懷素卻突然拽住他手臂,身形搖晃道:“突然有些頭暈……”


    李道元聽到動靜連忙轉過身來:“哎呀,怪本官想的不周到,方才賢侄還沒喝那醒酒湯罷?想必現在酒勁又上來了?我扶賢侄去外麵坐坐罷?”目光移到莊青未身上:“那賢侄……”


    “啊……不如大人就陪懷素先去外間休息一會,差人喂懷素些醒酒湯罷?我麽,就在這裏找找李逸的書畫……”漂亮的鳳眸微微眯起:“大人莫不是怕青未粗手粗腳的,弄壞了你的寶貝罷?”


    “賢侄這是說的哪裏話?”李道元攙好周懷素:“那本官和周賢侄就先出去了?”


    “大人慢走。”


    周懷素以掌撫額,轉身之際勾起唇角,遞給莊青未一個眼色。


    莊青未微微一笑,待兩人走出書房後繞到書架後麵,目光仔細掃視著前方垂掛著的書畫,當中有一排是前朝一位與李逸齊名的畫家作品,李道元不知費了多大功夫,竟將其最有名的一套“梅蘭竹菊”四君子圖給集全了,紅梅,白蘭,翠……莊青未倏地眯起眼眸,哼笑道:”這尚書大人可真夠粗心的……“說著伸手將那兩幅放錯位置的”、“菊”“竹”圖齊齊摘下,果然見到兩幅畫中間藏著的一個木製機關,莊青未試探地旋轉機關,書架忽然劈成兩麵,一齊朝兩邊移去,前方赫然出現一間暗室,莊青未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抬腳邁入……


    第27章 商議


    朝露殿內,宋卿鸞微蹙了眉,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正對上段堯歡關切的目光,便扯了嘴角道:“太傅……”


    段堯歡低頭吻了她的鬢發,溫柔道:“醒了?可要用些膳食?”


    宋卿鸞搖了搖頭,又撐起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見天色昏暗,便煩躁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段堯歡道:“大約快到戌時了罷。”


    “我又睡了整整一天……”宋卿鸞懊惱道:“怎麽最近我這樣嗜睡。”


    “是不是最近處理政事太過勞累了?”段堯歡不免心疼道:“我早說過奏折是永遠看不完的,你今日還剩下多少,我替你批一些罷?”


    宋卿鸞聞言一怔,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不自然:“不必了……太傅你先回去吧。”


    “這麽晚了,我留下來陪你罷。”


    宋卿鸞搖頭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你在這兒,我也沒心思看奏折。”


    正說話間,外麵傳來了一陣響動,小全子小心翼翼地扣著門:“聖上,您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奴才備了膳食,您多少吃一點罷。”


    宋卿鸞皺眉道:“全都給朕撤下去。”


    卻見段堯歡徑自開了門,看了一眼小全子道:“給我罷。”


    小全子膽戰心驚地朝門內看了一眼,猶豫了一會,還是將手中托盤遞給了段堯歡,略一低頭,道:“有勞太傅,那奴才便先退下了。”


    段堯歡“嗯”了一聲,伸手將門關上。


    宋卿鸞頗感頭疼:“太傅你……”


    段堯歡將托盤放到桌上,端了碗人參雞湯過來,又在宋卿鸞身旁坐下,小心地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一吹,送至宋卿嘴邊,哄道:“你不想用飯菜,那我們喝些湯吧?”


    宋卿鸞重重換了一口氣:“太傅我真沒胃口……”


    段堯歡執拗道:“聽話。”


    宋卿鸞無法,隻得硬著頭皮喝了一口,待到段堯歡送第二勺過來,她卻是決計喝不下了,隻好搖頭道:“太傅你先回去吧,我待會自己喝。”


    段堯歡見她堅持要自己回去,隻好答應著道:“那好,那我就我先走了,但你一定要把這湯喝完,知道了麽?”


    宋卿鸞敷衍道:“好,我知道了。”


    段堯歡便將那碗湯水交給宋卿鸞端著,近身親吻了她的額頭,笑道:“我先走了,你記得將湯喝了,聽話。”起身離開了。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後複又被關上。宋卿鸞靜默片刻,思忖段堯歡已經走遠,忽然一揚手,將那碗湯水狠摔在地上。湯水灑了一地,在燭光下兀自泛著油膩光澤,宋卿鸞無意往地上一瞥,見此情景,沒來由地陣陣作嘔,心中更添煩躁,便想出聲喚小全子收拾殘局,甫一抬頭,卻見眼前赫然立了一個人影,雲影恭聲道:“聖上。”


    宋卿鸞捏了眉心,看他一眼道:“如何了?”


    雲影道:“昨日周懷素,莊青未兩人前往李府赴宴,還是李道元親自派人去周莊府上請的,兩人待了許久才出來。”


    宋卿鸞勾唇笑道 :“好,下去罷,繼續給我盯著。”


    雲影道:“是。”倏忽不見了。


    次日黃昏,宋卿鸞正在禦花園閑逛,忽然一名小太監疾步走了過來,低聲與小全子說了幾句,小全子點了點頭,走至宋卿鸞身旁恭聲道:“聖上,這翰林院的周懷素周大人求見,您看……”


    宋卿鸞拈在花枝上的手指一頓:“周懷素?”又輕笑一聲,微微使力將那支秋海棠折下:“這個時辰來見朕……傳他進來罷。”


    小全子低頭道了聲是,馬上吩咐小太監去請周懷素。


    宋卿鸞將那支海棠把玩了一番,又放在鼻尖輕嗅了,說道:“你方才說太傅今晚不能進宮,為甚麽?”


    小全子回道:“哦,就是段太傅府上的那位搖惠姑娘,今兒個是她的生辰,段太傅要留在府上為她慶生,所以不能進宮。”


    宋卿鸞哼笑道:“不過是個侍婢而已,太傅未免太把她當回事。”


    小全子道:“那搖惠姑娘可不是甚麽尋常侍婢,聽說她與段太傅自幼一起長大,情誼非同一般哪。”


    宋卿鸞臉色霎時陰沉下來:“是麽?”


    小全子一怔,抬眼見她正冷冷打量自己,一個膽寒,連忙跪下道:“奴……奴才失言,請聖上恕罪……”


    宋卿鸞一甩袖子:“哼。”


    遠處有腳步聲漸進,宋卿鸞收了神色,轉身正見周懷素緩步朝這走來,他一襲紫色便袍,穿過一路的花枝樹木,像是堪堪從繁花似錦的畫卷中走出來一般,竟教兩旁的海棠都失了顏色。


    宋卿抬步迎了上去,似笑非笑道:“周卿這個時候進宮,是想陪朕一道看日落麽?”


    “聖上若有此雅興,懷素自當奉陪。”


    宋卿鸞仔細打量他一番,忽而莞爾一笑,將手中海棠遞了過去:“海棠不惜胭脂色,這海棠花,正合你的氣質。”


    周懷素伸手接過,微笑道:“多謝聖上。”


    宋卿鸞揮手屏退眾人,與他道:“說罷,甚麽事?可是李道元的事有進展了?”


    周懷素將那支海棠仔細收進袖子:“聖上聖明,微臣此次進宮所要稟報之事,確實關乎尚書大人。”


    “哦?說來聽聽。”


    周懷素道:“托聖上洪福,微臣已掌握尚書大人貪汙之罪證——尚書大人在其書房設有暗室,裏麵有他為官幾世都不可能有的錢財,青未可繪出暗室機關,聖上盡可派人前去,一搜便知,到時候鐵證如山,任李道元再如何巧舌如簧,也難逃其罪。”


    宋卿鸞喜道:“此話當真?”


    周懷素笑道:“懷素不敢欺瞞聖上,哪怕他今晚就將財寶遷移,我也自有法子助聖上拿到證據。”


    宋卿鸞略一沉吟,挑眉道:“朕知道你假意接近李道元,與他示好,以你的本事,自當成功騙取他的信任。不過就算他再怎麽信任你,也不會蠢到將自個兒貪汙的罪證拿到你跟前來。你今早才去他的府上,短短半日,這偌大一個尚書府,你是如何找到他贓物所在的?”


    周懷素道:“微臣先前已經說過了,全是托聖上洪福,微臣所料不過僅憑猜測。”


    “此話怎講?”


    周懷素道:“李道元此人,一生最看重兩樣東西,名和利。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偏偏愛附庸風雅,喜歡收藏甚麽名家書畫,傳言他每晚就寢前必要前去書房觀賞其收藏畫作,否則便難以入睡。微臣不過覺得,這其中有甚麽貓膩,也恰好此時他邀我和青未入府一敘,於是我便趁此機會加以試探,誰成想一試即中,收獲頗豐,這不是托聖上洪福又是甚麽?”將個中細節一一與她說了。


    宋卿鸞聽後頗為讚賞:“做得好,懷素看人通透,設計巧妙,這才事半功倍,輕易便掌握了李道元貪汙的罪證。朕果然沒有看錯你,等李道元的事情了結後,朕一定重重賞你。”


    周懷素微微頷首道:“那微臣便先謝過聖上了,不過微臣的話還沒說完,此次微臣收獲的不僅是尚書大人貪汙的罪證……”眼光一凜道:“還有吳廣義吳將軍謀逆的鐵證。”


    “當真?”


    周懷素道:“微臣在李道元的暗室內發現一疊書信,正是吳廣義早前寫與杜衡的,信上所書全是些大逆不道的言論,不知李道元是從哪裏弄來這些書信,想必是他忌憚吳廣義的兵力,怕他不好掌控,所以留了這麽一手,若是日後吳廣義真與他生了分歧,他也好借此要挾於他,卻沒成想卻讓我們鑽了空子,聖上有了這些書信在手,自可治他的罪。”


    宋卿鸞聞言大笑:“好極了。”伸手道:“書信呢?”


    “這個……”周懷素蹙眉道:“微臣走得匆忙,給忘在府上了。”


    宋卿鸞臉色大變:“忘了?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給忘府上了?”冷笑道:“我看你心思縝密,辦事滴水不漏,可不像是會丟三落四的人。”


    周懷素微笑道:“聖上息怒,總之微臣一定會在明日早朝前將書信送到聖上手上。”又道:“雖然書信明日才會送到,但是吳廣義今晚就必須死。”


    宋卿鸞沉吟道:“是,趁吳廣義還沒得到消息,我得先將他給殺了,不然等他洞悉我的意圖,則免不了與他硬碰,他手上握有不少兵力,真打起來,他固然贏不了,我也難免有所折損。”


    第28章 暗下殺手


    周懷素道:“是,暗室中的書信不見了,李道元可能永遠發現不了,但也可能今晚就發現了。若是後者,那麽他極有可能會去給吳廣義通風報信,所以聖上應先下手為強,盡快了結吳廣義。”


    宋卿鸞道:“不過若他前去通知吳廣義,要他早做防範,這不等於告訴吳廣義他有把柄在他手中麽,這樣一來,即便他救了吳廣義,吳廣義恐怕也不會感激,非但不感激,反而還會心存芥蒂,從此與他疏遠——依李道元的性子,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看他是不肯做的。”


    周懷素道:“話雖如此,隻是事發突然,他若猜到一星半點這事與聖上有關,未必會顧及那麽多,隻怕會與吳廣義如實相告,先一起共同商討對策,畢竟唇亡齒寒,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李道元比誰都清楚。”


    宋卿鸞點頭道:“你說的有理,那麽,我今晚就將吳廣義召進宮來秘密處死——好在他現在對我全無防備,我也比較容易得手。”


    周懷素道:“是,聖上先不動聲色地將其召進宮來秘密處死,再在明日朝堂上將其書信公之於眾,這樣一來,即便吳廣義死得突然,大臣們也無話可說,而吳廣義手上的兵權,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聖上手中。”又道:“還有一事,若李道元發現書信不見,為以防萬一,他勢必會將暗室中的金銀財寶盡數遷出,青未仔細看過了,這暗室內沒什麽地道,但卻有通往別間的暗門,裏頭亦全是各色珍寶,暗門各自相連,規模之大,大約可以抵半個尚書府,這麽多的金銀財寶,他若想全部遷出,隻能遷往府外。但沒有地道,必然會鬧出很大動靜,聖上可在夜裏派支親兵隱蔽形跡,在尚書府外守株待兔,若真聽到什麽動靜,便可順勢上前查探,屆時人贓並獲,李道元更是無從抵賴;若是沒什麽動靜,那麽,就說明李道元並未發現書信不見,那更簡單了——就按照微臣先前所說,青未會畫出書房內的暗室機關,聖上派人一搜便知。”


    宋卿鸞道:“那圖紙呢,青未可曾畫好?”睨他一眼道:“該不會,也是明兒早上帶來吧?”


    周懷素笑道:“聖上聖明。”


    宋卿鸞輕嗤一聲,搖了搖頭,一麵往前走了幾步,輕歎了口氣。


    周懷素跟著走到她身旁道:“怎麽了?”


    宋卿鸞轉頭看他道:“你分析得不錯,不過今日就要處死吳廣義,倒是讓朕有些意外了。”


    周懷素失笑道:“聖上莫不是心軟了?”


    宋卿鸞搖了搖頭:“朕隻是還沒想好,該用何種方式處死他。”


    周懷素沉吟道:“吳廣義身手不凡,力大無窮,既要秘密處死,那最好讓他事先毫不知情,這樣才不會鬧出動靜——微臣認為,還是鴆酒最為省事。”


    宋卿鸞嗤笑道:“這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按聖上的意思呢?”


    宋卿鸞冷笑道:“你知道,什麽是棍刑麽?”


    周懷素皺眉道:“微臣倒是從沒研究過這些,棍刑,該是亂棍打死罷?”


    宋卿鸞搖頭笑道:“非也,也難怪你不知道,這種刑法曆朝曆代都很少見,乃是用一根木棍整根插入人的嘴裏,令人穿破腸胃而死,這原本也沒什麽,不過最妙的呢,是人因口中撐有木棍,所以自始至終嘴巴無法合攏,甚至嘴角隱隱有上揚的弧度,像是在笑呢,明明痛苦不堪,人卻至死帶笑,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呢?”


    周懷素心頭一驚,但覺毛骨悚然,然而看向宋卿鸞的目光卻是無比溫柔,仿佛是在看待一個頑劣淘氣的孩子,以一種縱容寵溺的口吻道:“的確有趣,若聖上喜歡,不妨給吳將軍換種刑法,隻不過,聖上需得更小心才是。”


    宋卿鸞歎息道:“算了,朕不會這麽沒分寸的,這次就便宜那個吳廣義了,那些好玩的刑法,就留給我們的尚書大人罷。”


    周懷素笑道:“都依聖上的意思。”慢慢靠近宋卿鸞,幫她將身上披風係緊了:“微臣會在明日早朝前一個時辰入宮,到時自會將書信圖紙呈上……晚間風涼,聖上早些回去罷。”


    宋卿鸞微微一笑,兩頰梨渦若隱若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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