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昏黃的圓月升起來了,那是獵月1。在他們右前方不遠處,濃黑的海麵上隨之漾開粼粼波紋,浪頭一前進,漣漪便四散流光,星星點點。輕薄的霧氣在月光中彌散。而在左方,遙遠的白色海岸線邊,便是艾德布裏奇的零星燈火。樓梯正下方是個碎石鋪成的院子——顯然現在被用做停車場——輪廓依稀可辨。


    一輛雙排座轎車亮著停車燈,孤零零待在院子裏。布魯斯柔和而欣喜的聲音刺破黑暗:


    “她搞定了!”他得意洋洋,“貝莉爾把他們絆在屋裏了!就像《古航海家之歌》2裏那樣。看那兒!那是達芙妮的車。”


    布魯斯緊緊抓住丹尼斯的手臂。


    “現在聽好了!照我說的去做。盡可能安靜地悄悄溜過去,打開車燈,把車開到樓梯底下來,然後——”


    “等一下,布魯斯,我不幹。”


    海風勁吹,寒氣逼人。暗黃的月光下,潮頭起伏,有如鬼魅。布魯斯震驚的神情也不遑多讓。


    “你不幹?”


    “不。”


    “丹尼斯,老夥計!”布魯斯責難道,“你竟不肯幫幫麻煩纏身的老朋友?”


    “我說,布魯斯,別對我施展你那套舞台魅力。隻要給我個像樣的理由,為什麽你要採取這種糊塗到家的對策!”


    “一方麵,”布魯斯搖晃著陽台四周的欄杆,大有將它們一氣撼倒之勢,“你覺得我會放任警察在我房裏發現那具女屍,然後懷疑我涉嫌謀殺嗎?”


    “如果你不是羅傑·波雷,那又有什麽關係?”


    這是丹尼斯看見布魯斯眼中神情閃爍,似乎一瞬間內他心下已是千迴百轉、權衡再三,但身體卻如被催眠般紋絲不動。


    “也就是說你定要袖手旁觀了?”


    “不錯!”


    “好吧,”布魯斯說,“那到頭來貝莉爾還是說得對。”


    “你是什麽意思?”


    “你迷上了達芙妮·赫伯特,自是樂見我身陷困境,更巴不得達芙妮和她全家恨我入骨,你便可乘虛而入。”


    僵持,隻有浪花在低吟。


    “一派胡言!”


    “對不起,老夥計。但隻怕這就是事實。”


    “你不會是當真覺得……”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布魯斯打斷丹尼斯,“隻是你也知道,我不會開車。聽起來很蠢吧,但的確如此。我從沒學過開車,也沒那個耐心。那麽我隻好和一具女屍羈留在此,白白放棄擒獲真兇的機會,隻因一位老朋友愛上了我的女孩,欲陷我於不義。


    “注意,我可不是譴責你!”布魯斯揚揚手,“愛情麵前沒有是非對錯。換作是我隻怕也會和你一樣。隻不過——有點太過分了。老天,等等!”布魯斯靈感突發,打了個響指,“有辦法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你能不能冷靜點!”


    “我不會開車,丹尼斯。但好歹可以試著開開看嘛。”


    “你這……!”


    “起碼我還懂得幾個基本操作。我準備把那具女屍塞到後座上,大搖大擺開走。我是認真的,丹尼斯!就算是因為你不肯伸出援手,我撞壞了車,結果少不得把達芙妮卷進來,我也……失陪了。”


    他扯開腿就奔下樓梯。


    “布魯斯!等等!”


    布魯斯停下了,但沒回頭。


    丹尼斯·福斯特覺得領口一陣發緊。


    “我能不能最後再說一次,”他幾乎絕望,“這不是在演戲?這事既骯髒又危險,倘若事情敗露,你我都免不了進監獄。”


    “一點也不危險,”——布魯斯馬上轉過身來——“隻要你動作快點!”他又凝視著手錶上發光的數字,“五點四十五分!”他咒罵道,“都已經五點四十五分了!”


    “為什麽非趕在六點前不可?”


    “噓!別那麽大聲!你注意到樓底下倫維克中校的酒吧檯和吸菸室了嗎?”


    “看見了。”


    “倫維克提供給住客的服務不多,”布魯斯越說越快,“但飲品卻應有盡有。雖然肯定是從黑市上弄來的東西,但隻需四先令就可以買到兩大杯蘇格蘭威士忌。所以艾德布裏奇但凡兜裏有幾個錢的人,晚上都會跑到這兒來找點樂子。”


    “所以呢?”


    “喔!酒吧六點開門,到了那時,甚至在那之前,汽車就會成群結隊湧進這停車場,我們就沒機會了!”


    丹尼斯努力平抑自己哆嗦的聲調:“布魯斯,你打算把屍體怎麽辦?”


    “我準備把它藏起來,”昏黃的月光下,布魯斯仰視他的臉顯得又寬大了幾分,似乎他的嘴咧得比平時更開了,“藏在一個即使你看著它的時候也看不見它的地方——你會幫我吧,老夥計?”


    丹尼斯走下樓梯。


    “好夥伴!”布魯斯低語,“我去做點準備然後把她搬下來。我們馬上就可以動身。務必要眼尖些!”


    (“我要把它藏在一個即使你看著它的時候也看不見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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