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若長孫公都不知此事,這朝中怕是除了當事者,沒人會知曉了。”


    鐺鐺鐺……


    又有馬蹄聲傳來,魏征和長孫無忌同時回頭瞧,看見了房玄齡從馬車下來。


    房玄齡仰頭朝城門上看一眼之後,伸手指了指上麵,示意式詢問他二人是否知道上麵的情況。魏征和長孫無忌雙雙搖頭,並告訴房玄齡秦遠就在這上頭。


    “那此女為巫秀珠?是宮女?”房玄齡猜測道。


    “昨晚叫喊的巫秀珠是他?”魏征問房玄齡怎麽確定的。


    “那般大肆宣揚,又這般張狂懸掛,像是一人所為。”


    魏征佩服房玄齡,不愧是本朝謀略第一人。


    “這麽說這些事兒都是秦遠搞出來的。”長孫無忌笑起來,很感興趣了,要同魏征一起上城樓看看,反正時間還早。


    房玄齡一聽,自己也不好落下了,正好他也有那麽一點好奇,就跟著上城樓去了。


    三人沒料到的是:雖然他們三人的馬車並沒有占道堵住寬大的朱雀門,但隨後乘車來此的禮部尚書溫大雅,因認出來二位宰相和國舅的馬車停在這裏,萬萬不敢越禮,擅自乘車越過三位的馬車而去,也不好這時候調轉車頭躲避去走別的門,遂隻好選擇乖乖地停在後方等待。等這三位站在朝堂頂端的人物,車駛了進去,他才能再進。


    溫大雅等著無聊,順便探頭,也往城門上瞧了瞧。


    饒是論禮級別最高的官員,禮部尚書都如此了,那後續趕來的車輛誰又敢越矩。大家都乖乖排在溫大雅馬車的後頭,於是一輛跟著一輛排,幾乎橫亙了橫街。


    此時在城門樓上,魏征、房玄齡和長孫無忌還不知下麵的情況。他們正無語地看著屈腿坐在小木凳上的秦遠。此時他懷裏抱著一棵大白菜,正吃得津津有味地啃著白菜幫子。


    秦遠看見這三位驚訝不已,嘴巴快速嚼了嚼,將嘴裏白菜咽下去後,就起身把白菜放下,給三位請禮。


    “你居然坐在這吃菘菜!”魏征驚詫,質問秦遠禮儀都哪裏去了。


    “一早就在忙活,有點餓了。”秦遠小聲解釋完,接著嘟囔一句,“陛下也沒告訴我做這事兒的時候,不能吃飯。”


    長孫無忌則哈哈笑起來,指著秦遠什麽都說不出來,他都要被秦遠這副樣子給笑抽了。


    房玄齡也跟著笑,不過姿態更斯文些,和魏征感慨秦遠不容易。


    “必定極餓,不然不會連這菘菜都給生吃了。”


    “你從哪兒弄得這東西?”魏征覺得不可思議,秦遠居然來朱雀門的時候抱著一棵白菜。


    秦遠餓著,懶得跟魏征鬥嘴,再說還有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在,他就垂著眼眸,可憐兮兮抽一下鼻子,沒吭聲。


    “好了,你就不必難為他了,能從哪兒來,自然是怎麽順便弄來的,實在餓了就吃了。”房玄齡同情秦遠不容易。


    “就是,魏公對他未免太苛責了,這麽吃菘菜,已然是罰!”長孫無忌怪魏征大驚小怪。


    魏征:“你們——”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同時看向魏征,意思‘你不服你說,看我們怎麽反駁你’。魏征頓時無語凝噎,說了也白說,一對二,他肯定說不過。


    房玄齡便問秦遠,城門上掛的人是怎麽回事,人可否就叫巫秀珠,


    秦遠應承。


    長孫無忌插嘴質問秦遠,為何他沒有回稟現在做的這些事,自己作為大理寺的最高長官竟然不知自己的下屬都在暗戳戳幹些什麽。


    “機密。”秦遠搬出李世民擋箭。


    “一個宮女,能涉及什麽機密,她犯了什麽錯?”魏征問秦遠。


    秦遠指了指下麵吊著的,“說她麽,好像沒犯錯。”


    “那你這——”


    魏征有點氣得說不出話來。


    當著三位朝廷命官的麵,他竟大放厥詞說人沒犯錯,居然就把人打成那副樣子吊起來。


    “想必是有什麽隱情,既然是奉了聖命,我們三人就不要去摻和了。”房玄齡勸道。


    魏征一聽‘聖命’二字,眼底忽然鄭重嚴肅,當下就坐定主意。


    秦遠自然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禁不住感謝蒼天有眼,讓他在此時此刻能遇到魏征。秦遠感覺明天的夥食問題肯定會得到改善,再也不用吃苦辣椒和啃大白菜了。


    長孫無忌扭頭本想瞧瞧那吊著的宮女還有沒有氣兒,卻忽然見城門下已然排了一列馬車,一直延伸到橫街那頭的朱雀大街。


    “快走吧。”長孫無忌被這壯觀的場麵震到了,思及時候不早了,催促道。


    魏征和房玄齡剛才都因為專注於秦遠以及他手裏的大白菜,倒是沒注意城門下情況。這會兒倆人見了,也都覺得不妙,隨長孫無忌匆匆下樓。


    秦遠捧起他的大白菜,掰下一片葉子一邊啃一邊笑著目送離去的三人。


    再之後,秦遠又邊啃著白菜邊目擊門下的車隊長龍緩緩駛入的全景。


    今天是小朝會,陸續先到的臣子們都在等候,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循聲去瞧,在魏征、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的帶領下,十幾名大臣跟在後頭,風風火火地趕來。平常最多是三三倆倆碰見了,結伴來,這次可真人多,看起來像是他們約好了先在哪兒集合以後,才一道趕來。


    小朝會結束之後,魏征故意留下來,詢問李世民朱雀門那邊的事情。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互看了一眼,跟著留下湊熱鬧。


    “嗯,是寡人吩咐的。”李世民的道。


    “陛下,請問宮女巫秀珠犯了什麽錯?”魏征問。


    “知情不報,隱瞞重罪。”李世民回道。


    魏征:“敢問隱瞞什麽重罪?”


    李世民手裏的筆停滯了下,抬首見長孫無忌也在,他就更加不能說了。


    “機密。”李世民不緊不慢地說道。


    又是機密,魏征剛才從秦遠口裏聽到這兩個字已經很火大了。


    “陛下,一名區區內侍省的小宮女,能涉及何等機密,竟令陛下無法與臣等言說?”


    李世民:“有事便奏,無事退下。”


    “陛下莫非做了越矩之事,怕被臣等勸諫,才有意隱瞞?”


    魏征直脾氣犯了,特別是對李世民,不對的地方一定要說。


    “剛剛在城樓上,臣親口問過秦遠,他聲稱那掛在城門之上的宮女並無罪名。”


    李世民怔了下,問魏征:“他真這麽說?”


    魏征應承。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在心裏替秦遠捏一把汗,看樣子陛下很不悅,秦遠八成要倒黴了。


    李世民垂眸,麵目嚴肅,默了片刻之後,歎了口氣。


    “秦遠所言沒錯,城門上掛的那個,確實無罪。”


    “陛下,無罪如此對待,還在宮城之處最大的朱雀門。陛下就不怕被世人冠以暴虐之君的稱呼麽?”魏征質問道。


    李世民:“不怕。”


    “陛下身為帝王,不以德為先,昏聵暴虐,草菅人命,不聽勸諫!”魏征厲害道,語氣很衝。


    “哈哈哈……”李世民笑起來,問魏征可仔細看了城門上掛著的人沒有。


    “看了,宮女挨了鞭子,被束手束腳懸掛於十丈餘高的城門上,嚶嚶啜泣,命不久矣。”魏征眼神嚴厲,生生叱責,“她能有今日,全然因為她命不好,趕上了這麽一位視賤者命如草芥的君王。”


    魏征非常敢說了。


    李世民又笑,“行了行了,寡人這便告訴你,那掛在城門上的是個假人,引人上鉤罷了。你聽到的哭聲,必是秦遠命人裝出來的。”


    李世民接著故意跟魏征強調,他這樣可不算輕賤人命。


    “至於緣故,宮闈內部的事罷了,寡人丟了樣重要的東西,被那宮女拿了去,必須追回。你就不要因此多問了,倒是該多操心關內旱情,切要監察仔細,可不能在這等時候,令賑災糧款被人貪墨。”李世民提醒魏征,這事兒他要是監察不好了,出了亂子,就連同他一遭論罪。


    魏征領旨,請李世民放心,這些事他必定都安排妥當,絕不會出紕漏。


    魏征再問:“陛下的什麽東西被宮女偷了去?那宮女如何順利逃出宮門?逃出了皇城?會不會有同夥?此案幹係重大,定要嚴懲。臣以為,此案該當由戴胄處置,秦遠……不合適。”


    “怎麽不合適?”李世民問。


    魏征就把秦遠坐在城門樓上啃白菜的事講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倒是遺憾當時自己不在,想想那場麵就有趣。


    “難為他了,為了操勞這案子,都沒工夫正經吃一頓,寡人該賞點他什麽。”李世民琢磨著。


    魏征無奈不已,他提議的是秦遠‘不合適’,不是‘獎賞’秦遠。


    “他而今正缺一座宅院。”長孫無忌告訴李世民,秦遠現在正居無定所,而今暫時住在趙王李元景家。


    李世民點頭,對此事倒上心了,但暫時不會立刻獎勵,先吩咐下去,定要找一座合適的宅子。等秦遠把韋貴妃母親的案子破了,再行論賞。


    李世民打算同意秦遠開棺驗韋貴妃母親的屍體,問他們三人如何看待此事。


    魏征、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三人互相遞了眼神。


    “臣以為查案不分貴賤,屍體也是,既然涉及案件,不管尊貴與否,該勘驗的還是要勘驗。”魏征一派剛直道。


    長孫無忌也同意,告知李世民,這段時間秦遠為差這樁案子,多耗費了很多精力。大理寺上下都快跑斷腿兒了,但目前還是沒有得到有指向性的證據。


    “關鍵還在這屍體上,若不知問題出在哪兒,無異於蒙睛去找凶手。人海茫茫,哪兒尋去!”


    “該當如此。”房玄齡跟著也建議道,“隻是韋貴妃那邊怕要勞煩陛下多加安撫了。”


    李世民應承,隨即命三人無事就退下。


    三人出了太極宮後,長孫無忌幾開始質問魏征,剛剛為何要在李世民麵前說秦遠不合適。


    “做事沒個正經,宮帷之內,稍行差踏錯就容易惹來事端。他剛為官不久,哪懂得宮內的情況,我是怕他粘了事兒卻不自知,最後把自己弄進去。”魏征始終擔心秦遠的稚嫩、經驗不足。


    長孫無忌歎魏征想太多。長孫無忌轉即問房玄齡站哪兒邊。


    “秦少卿能得聖人寵信,為聖人做著連我們仨人都不知道的事,已然比我們厲害了。”房玄齡不吝稱讚道。


    魏征不讚同,“我便說這裏頭有事兒!聖人怕我們知道勸諫,才叫他做。秦遠什麽樣我們都清楚,天天喊著吾皇開心吾皇開心,諂媚至極,鼓勵聖人去放縱!”


    說到諂媚,長孫無忌想起之前和秦遠‘論君子’的事。他就和房玄齡、魏征討論一番,問問他們二人是否覺得自己是君子。


    “是。”魏征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謙虛,但在這件事上,堅決不自謙。


    “我也是。”房玄齡附議。


    長孫無忌無奈地指了指他們兩個,直罵二人不臉皮太厚。他隨即袖子一拂,轉身去了。作為小人,他恥於與這些君子為伍!


    秦遠在城門樓上啃到了第三棵白菜的時候,發現橫街上出現了一名女子,她矗立在路邊,仰望著這頭,然後瘋狂地往朱雀門的方向跑。


    秦遠丟了手裏的白菜,命人立刻緝拿此女子。


    片刻後,侍衛將一名身穿鴨蛋青裙裳的女子帶了過來。瓜子臉,娥眉杏目,櫻紅薄唇,樣貌豔麗,確實是一個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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