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用絲帕捂住了鼻子,與此女子保持一丈遠的距離,問她是不是宮女周蘭。


    周蘭略帶怒地回看一眼秦遠,而後不得不跪下,懇請秦遠將巫秀珠放了。


    “賤婢所為之事她並不知情,她是無辜的。”周蘭給秦遠磕頭流淚道,“賤婢的罪,賤婢認下了,願受千刀萬剮之刑,活該受報應,懇請您放過她。”


    “我倒覺得她並不無辜,你和她既然交好,她必然知道你的事。”秦遠故意如此說,好勾出周蘭更多的話。


    “不,她並不知道我會攝魂術。宮闈之內處處要陪著小心,我這能耐若是被人知道了,哪還有活命的機會,所以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也怕她會背叛。”


    周蘭告訴秦遠,她的攝魂術是由她師父所教授。她頭上迷人心智的香味兒,是她攝魂孫太醫之後得來的藥方。藥物是攝魂了藥局的太監,令其偷了些過來給自己。


    “那你的師傅是誰?”秦遠再問。


    “我的師傅是尚衣局的一位老宮女,名叫王豔。人早已經病死了。”


    “怎知你不是故意拿一個死人搪塞我們,為保護了你真正活著的師父?”秦遠質問道。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周圍也沒什麽有出息的人。倘若我進宮之前,便會這種厲害的東西,我定想法子不進宮了。宮中人人都小心翼翼,誠如我剛才所言,我小心著,我的師父當初自然對此也很小心。若非長時間相處,瞧我可靠,她自己也快命不久矣,又怎可能會將這等厲害的東西教授於我。”周蘭邏輯分明地進行辯解道。


    “那你的師父為何沒有利用攝魂術出宮?而是要老死在皇宮之內?”


    周蘭:“她母親早死了,父親續娶了,繼室生了一對兒子,家裏根本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她在尚衣局好歹是個管事兒的,日子也不算太艱難。再者說攝魂術也不過是一時忽悠人的法術罷了,瞞不了多長久。她若回家,命就在她繼母手裏頭了。”


    周蘭接著跟秦遠解釋,她就是因為看到許多宮女們被迫與家人分離,心中怨難平,便打算伸手相助。巫秀珠隻是她出手的理由之一,並不是全部。


    “我籌謀這件事情已經有一年之久了,守到現在終於成功了,卻也是沒命的時候。”


    周蘭再三給秦遠磕頭,請求他一定要放過巫秀珠。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若因我無辜枉死,我便是下了地獄也不會放過,一定記得清清楚楚。”


    周蘭就是告訴秦遠,如果他不能放過她的好姐妹,那她死後做鬼也不會放過秦遠。


    “你這種威脅對別人或許還好用,對我就算了吧。怕就怕你死了之後再來找我,自己反而又嚇死一遍。”秦遠是仙,當然不怕鬼了。


    周蘭悲戚怨憎地跪在地上,雙手攥著拳頭。


    “你膽大妄為,假傳聖旨,做這等錯事,下場一定會死。”秦遠歎她可惜,明明是個心地善良之人。


    “人善被人騎,舍我一個,成全三千,值了。”周蘭含淚仰頭,看著城門樓上吊著的人,哭喊著對不起,衝著城門方向磕頭。


    秦遠吩咐屬下把人放下來。


    周蘭眼睛裏燃起了希望。


    侍衛匆匆跑上城門樓,一刀就砍斷了繩子。


    吊著的人飛快墜在朱雀門前,狠狠地摔在地上,撲騰起了四周的灰塵。


    “不——”周蘭紅著眼睛含淚驚呼。


    秦遠接過侍衛手裏的刀,轉身走到那具‘屍體’麵前,在‘屍體’的肚子上瘋砍幾下。


    “不——不——不——”周蘭他的聲嘶力竭,嗓子最後已經沙啞到無聲。


    “我要殺了你——”周蘭起身就要朝情願身上撲,隨即她看到那屍體腹部被砍破的地方露出了稻草。


    周蘭愣愣地看向秦遠,反應過來屍體是假的之後,她撲通地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人騙的感覺舒服麽?”秦遠質問。


    周蘭身體還在顫栗,因為剛才受的刺激太大,她還沒有恢複常態。


    “你那般騙了陛下,你以為陛下心裏的滋味會好受?”


    “是我不對,我領罪。”周蘭崩潰地抽泣著。


    “既然已經得了機會麵聖,為何不直白說明自己的想法,怎知陛下不能理解?”


    周蘭望向秦遠。


    秦遠從她的眼神中能夠感受到她的意思。周蘭認為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會花心思去體恤宮女的生存狀態如何。


    “聖旨一下,便不能反悔,才出此下策。”周蘭解釋道。


    周蘭隨後聽秦遠講了中秋舍人有關宮女的參奏,以及李世民最終決定釋放宮女,並長遠考慮到了宮女日後的生活。


    秦遠還告訴周蘭,她的好姐妹巫秀珠已經在外放宮人的名單之列。


    周蘭感動不已,當她跟著秦遠去拜見李世民的時候,懇切對李世民磕頭賠罪,直呼吾皇萬歲。而今她便是死了也值了,心甘情願,死得其所。


    李世民見周蘭誠心賠罪,心有善念,不免動容。甚至一時心軟,竟不想殺她。但蠱惑帝王,假傳聖旨,這等膽大妄為之徒如何能饒恕。


    便是死罪可恕,活罪難逃。


    ……


    一炷香後,秦遠從兩儀殿出來,樂嗬了。李世民終於鬆口,肯讓他去勘驗段夫人的屍身。


    擇日不如撞日,盡快開始。


    秦遠抵達韋府後,大理寺少卿孫伏伽和仵作都已經就位。陸巧兒也在,並告知秦遠,她仔仔細細都排查過了永安觀所有的角落,包括丹藥房裏的每一粒丹藥,都沒有發現蠱毒的痕跡。


    還是沒線索,但好在終於可以開棺驗屍了。


    秦遠命人打開棺材。


    棺材蓋掀開的刹那,一股淡淡的怪味就飄了出來。


    大家捂著鼻子湊前探看,大家以為湊近棺材聞到的臭味會更多,但其實反而沒有什麽味道了。似乎隻有剛開棺的那點味道,是棺材密封久了所致。


    幾人此時此刻同時睜大眼睛,盯著棺材裏的這一具屍體驚詫。


    陸巧兒:“人剛死了不過五天,怎麽會……”


    孫伏伽:“就是死兩三月,甚至半年,也沒見過這樣。”


    秦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屍體:“可見驗屍是對的,這屍體很有問題。”


    棺材內段氏,已經皮肉幹枯,包著骨頭,皮膚表麵看起來很硬,如樹皮石殼。


    秦遠命仵作驗屍。


    鑒於段氏高貴的身份,仵作勘驗的未敢直接上手,隻是用裹著布的竹片輕輕撥弄,大體查看了一番,然後就無奈地搖了搖頭。仵作表示這樣的屍體情況他也從沒見過,實在弄不明白。


    “明明人死之時,皮膚如常,並沒這樣。”韋府的管家看到屍體之後,受驚之餘也很納悶。


    “動刀切一下看看。”秦遠提議。


    孫伏伽立刻阻攔,“這可不合適,聖人讓你驗屍,可讓你對段夫人的屍體動刀了?”


    “沒說不行。”秦遠鑽空子道。


    “但也沒說行。”孫伏伽補充道,他這是為了他好,怕秦遠一衝動犯了聖顏,“你若是非要動刀也不是不可,我建議你多拉上兩個人。”


    “誰?”


    孫伏伽:“長孫公和戴胄啊。”


    如此把大理寺領頭的人都叫上,人人有份。即便擔責任,有長孫無忌那位國舅頂在前頭,他們不會太倒黴。


    秦遠嘿嘿笑著指了指孫伏伽,歎他太壞了。“我一直以為孫少卿剛直,沒想到肚子裏還有這麽多彎彎道道。”


    “能剛直的時候,剛直一下,倒也好,名聲好聽。但不能的時候,可別硬逞強。為官之道,不在於手段,而在於結果。”孫伏伽告訴秦遠,隻要在不冒犯律法和違背德行的前提下,明哲保身,迂回戰術,都是很好的處理問題的方式。


    “受教了!”秦遠多謝孫伏伽提點,立刻去叫長孫無忌和戴胄。


    戴胄好請,最近秦遠跟他關係緩和了,派人叫一聲就行。


    長孫無忌有點難,秦遠決定親自出馬。


    長孫無忌聞言後,立刻察覺出秦遠的目的,冷笑歎道:“好事不找我,壞事倒想起讓我背鍋了。若沒好處,不去!”


    “有好處,有的!”秦遠讓長孫無忌稍等,不久後,他就左右懷裏就抱著兩棵大白菜,送到長孫無忌跟前。


    長孫無忌沒接著。


    秦遠直接把兩棵白菜放在長孫無忌麵前的桌案上了,有一棵沒被丟穩妥,滾了一下,順勢滾到長孫無忌的懷裏。


    第69章 吃上癮了


    長孫無忌瞪向秦遠, 渾身的戾氣足以蕭殺十裏之內的所有生物。


    “你幹什麽!”


    “我若送普通的金銀寶貝給長孫公, 長孫公會看得進眼?”秦遠對長孫無忌道, “自然要用心送最好的東西與長孫公,這可是用錢買不來的東西, 好吃的菘菜可比人參精貴。今早我莊子裏的人特意買這些好菜送來, 我左挑右選, 挨個品嚐隻後, 幾乎是萬裏挑一, 才確定這兩棵是味道最好的菘菜,不論從色澤還是口感上都堪稱完美。”


    長孫無忌倒是知道秦遠選果蔬的能耐, 他選出來的東西確實口味挺好。而今聽秦遠說以品嚐了一車白菜為代價,長孫無忌忽然想起今早遇見秦遠的時候了。


    長孫無忌微微收斂戾氣, 保留懷疑地問秦遠:“你今天在城門樓上啃菘菜的目的,就是為了挑兩棵這玩意兒送我?”


    “對啊。”


    秦遠眨著眼, 幹脆地應承。他讓長孫無忌不信的話, 就拿這兩棵白菜回家,做好了嚐一嚐。


    “不用太多調味,像這種憑我口感千挑萬選出來的上等貨,一定要用簡單的做法,才不損其真正美妙的滋味。菘菜白可以清炒,加一點鹽,一丟丟醋就可以。葉子部分, 我建議做菘菜包肉, 把肉餡調好, 將菜葉用開水汆一下,包上肉,上鍋蒸。柔嫩甘甜,清爽宜口,這樣葷素搭配,不上火,還有清熱的功效,真的好吃。不信先試試,試完了再決定要不要生氣,幫不幫我。”


    長孫無忌默然,隨後無奈地把懷裏的白菜輕輕放在桌上。


    長孫無忌:“你用不著做到如此地步。”


    兩棵白菜而已,吃不吃沒什麽緊要的。


    “春天風多雨少易幹燥,人就容易困倦,多吃菜對身體有好處。”


    秦遠告訴長孫無忌,可以的話,他可以讓人每隔一段時間往長孫府送些可口的蔬菜,量不一定多,但保證是精品。


    “說白了,功名利祿、金銀財寶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隻有身體是自己的,身子不保養好,有多少富貴都無福消受了。”


    長孫無忌應承,確實是這個道理。秦遠居然能關心他身體和飲食問題,倒是可見其誠摯之心。


    這時候,秦遠用希冀的眼神望著長孫無忌。


    “罷了。”長孫無忌起身,隨秦遠去了韋府。


    戴胄這時候也已經抵達,大家見長孫無忌果然被秦遠請來了,都鬆了口氣,好像他們的命都被救活了一般。


    秦遠示意仵作在段氏的手腕上切開一個小口就可以。


    仵作點點頭,雖然他不太明白秦少卿此般吩咐的目的為何,但還是照做了。


    仵作輕輕抬起段氏幹枯的胳膊,用小刀在其手腕上劃開一小口。皮膚太幹了,下刀的時候很澀,像是割樹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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