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沉舟無奈地抱住腓腓沉甸甸的小屁股,將它團吧團吧裹在外套裏。 博美犬大小的一隻動物,放在這個環境下,其實是極為顯眼的。 然而他就這麽淡然地抱著腓腓走過閘機,兩個穿製服帶著口罩的安保人員目光淡然,仿佛壓根沒看到他懷裏尾巴搖得正歡的腓腓。 ——腓腓靈體殘缺,形態無法保持穩定,說不準何時就會嚇到旁人。嶽沉舟幹脆給他加了個隱身咒法,讓他更為自在,不必再躲躲藏藏。 腓腓還是乖乖憋到了地鐵站外頭,四條小短腿一晃悠,迫不及待地在地麵上跑了兩圈,又活潑地回到嶽沉舟的身邊,在他的小腿上親昵地蹭了兩下。 他竭盡全力表達自己的意思:歲師,不管如何,腓腓會一直陪著你噠。 嶽沉舟忍不住笑出了聲。 “做什麽,變了個狗的模樣還真把自己當狗了?你可是生於霍山的腓腓,十二靈獸之一。讓你隨著你家尊主回寒境修煉你不聽,非要賴在我這兒。貪那幾個狗咬膠麽?” 腓腓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自然有點不高興,氣鼓鼓地轉過身去,用毛茸茸的臀部對著他。 嶽沉舟嘴上這麽說,卻還是俯下身子摸了摸腓腓光滑柔順的皮毛。 “歲師我自己都快窮得喝西北風去了,還得養著你。吃得又多,嘴巴還饞。” 他踢了踢腓腓的小屁股,向著外頭空蕩的街道走去:“走吧。一會兒買點狗咬膠和罐頭再回去。” 沒什麽不好的。 最後一段時日,身邊總算還有個小東西陪伴,將來被人提起,倒也不至於顯得太悲哀。 嶽沉舟攏了攏外套,在冷風裏哆哆嗦嗦地想道。 …… 很難相信在s市這樣繁華的城市,居然有如此空空蕩蕩的街道,還在距離地鐵站不過一條街的地方。 嶽沉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開發區,對此見怪不怪。 此時此刻,他正靠在路口的紅綠燈上,皺著眉頭看向馬路對麵的學校。 綠燈安安靜靜地讀著秒,跳成了紅燈,又再次跳回綠色,嶽沉舟才慢慢悠悠地晃過馬路。 這裏應該就是明煦口中的那個“地獄”了。 嶽沉舟插在口袋裏的指尖捏了個決,想找個時機放出去探一探,餘光突然瞥到了什麽,又鬆了手。 腓腓吐著舌頭在他麵前轉圈圈,趁著他家尊主不在,拚命刷著存在感。 “……” 嶽沉舟笑了一聲,收回了凝在掌心的一縷靈力,說:“倒是忘了你現在是隻狗,行事方便許多。去吧,去探探這裏頭有些什麽神通。為何這種恰爛錢的學校裏,會隱隱藏著一絲靈境機緣。” 腓腓受到任命,驕傲地嗷了一聲,四肢靈敏地向上一竄,從黑色的欄杆裏擠了進去,隻聽灌木叢一陣淅淅索索,轉眼就不見了蹤跡。 嶽沉舟收了臉上的笑意,又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才沿著黑色的雕花柵欄走了起來。 這所謂的學校外觀簇新,可以稱得上是氣派,除了兩棟磚紅色的大樓,邊上還有塑膠跑道和操場。隻是鏤空欄杆的部分隻持續了短短十來米,立刻被高大的灰色磚牆所取代,密密實實地圍了大半周。 據明煦的說法,裏頭不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享受的是所謂高級陪伴矯正服務。不聽話的、性格驕縱的、沉迷遊戲的、有同性戀傾向的,甚至隻是學習成績不夠好的……許多孩子都被送到這裏,他們的父母期待幾個療程後,能帶回一個已經“完全走上正途”的孩子。 聰明,健康……且絕對聽話。 普通人往往將異常生命體想象得十分可怕惡毒,但在嶽沉舟的認知裏,鬼類大多敢愛敢恨性子直爽;妖類重族係重感情,大多專一且情深;怪類佛係淡然,大隱隱於市,最是不愛計較。 他們倒是比人類要簡單許多。 至少不會像人類這樣,對未知之物產生如此巨大的忌憚,不惜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甚至為此傷害自己的親生孩子。 所以這麽多年異管委的工作可謂多麵不討好,開展得極為艱難。 嶽沉舟搖了搖頭,手在口袋裏摸摸索索,想要找根煙。 哪知道注意力就這麽分了個神,腳下不知踢到了個什麽東西,一腳絆得他幾個趔趄,“咚”一聲悶響,腦袋一下子磕在旁邊電線杆上,懵了。 “艸……” 額頭上傳來劇烈的疼痛,仿佛一下子在他的腦袋上用錘子狠狠敲了一記似的。多少年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了,大概懵了兩三秒,嶽沉舟才揉著額頭站直了身子,冷厲的視線刀子一樣射向罪魁禍首。 一個穿著黑色運動衣褲,頭戴黑色棒球帽,臉上覆著層可疑黑色口罩的年輕男人正撅著屁股蹲在綠化帶裏,扒著鐵柵欄向裏偷窺,看起來好似一個圖謀不軌的可疑分子。 這人大約也沒想到身後會突然出現個行人,此刻也呆呆愣在了原地。 兩人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 “你……” 嶽沉舟的心裏突然劃過一絲強烈的違和感,然而這違和感來得極為突然而怪異,就像是在一副極為尋常的畫裏落上了一滴不該出現的墨漬。 然而那點墨漬在哪裏,他卻又說不上來。 對方的口罩蓋去了大半張臉,隻剩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盛滿了清澈的光。隻是那雙眼睛裏逐漸浮上驚惶、錯愕,最後化成了洶湧的激動,看得嶽沉舟滿頭霧水。 那人站起身來,看起來像是要哭出聲來。 “師……嶽師!” 嶽沉舟詫異地連疼都忘了,揉著腦袋的手放了下來:“你認識我?” -------------------- 大家新年快樂! 嗚嗚嗚真的謝謝大家半年來的陪伴,不至於讓我太孤單! 祝大家新的一年暴富!快樂!天天開心!第107章 遠方來客(二) 街角一家普通的奶茶店裏。 門店生意不佳,老板大約都靠著送外賣繼續營業,匆匆忙忙將飲料瓶往兩人桌上一放,就又轉身回了廚房,連吸管和紙巾都顧不上拿過來。 戴著口罩的男人不自在地壓了壓自己的棒球帽,自覺地站起身來,去吧台上抽了吸管和紙巾,雙手推到嶽沉舟跟前。 嶽沉舟半闔著眼皮,目光在那紙杯上一掃,心頭冒了個不大不小的問號。 奶綠,全糖,不要珍珠要布丁,雙份的。 正是自己平日會吃的口味。 對方這會兒這才想起自己還習慣性蒙著臉,束手束腳地摘下口罩,想了想,又把帽子也一並摘下來放到了椅子上,畢恭畢敬地坐到嶽沉舟對麵。 嶽沉舟這才發現,這年輕男人大約二十來歲,長著一張幹幹淨淨的娃娃臉,微卷黑發,滾圓的眼睛靈動機敏,像是兩壇雨後的池塘,裏麵映滿了不知從何處來的信任,還有一些莫名奇妙的親昵。 是個長相極為討人喜歡的小帥哥。 即便嶽沉舟素來習慣被人仰視,眼下還是被這個男人……或許可以稱作男孩的小卷毛眼中赤裸裸的仰慕之色弄得渾身不自在。 嘶……我應該認識他? 因果皆為債……我欠了債?錢還是人情?總不可能是情債吧?從西伯利亞找來的? 這才幾天,這麽大個兒子?! 他們龍……這,這麽厲害的嗎? 嶽沉舟的腦回路不知歪到了哪裏,千回百轉想了一大堆,幾秒過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大約是瘋魔了,不管什麽都能想到西伯利亞那兒去。 臉色忍不住黑了一半。 話說回來…… 眼前這小子,一眼道破他的身份;自然而然選了他喜歡的奶茶品牌,又點了他往日習慣的口味…… 不是極為熟悉,那便是蓄謀已久。 若是他看得沒錯,此人身上如同白紙一張,沒有半點靈力的痕跡。 他可不覺得一個普通人類會吃飽了撐的來研究自己愛喝什麽牌子的奶茶。倒是天師大半不喜歡被旁人看出修為深淺,時常用符咒掩藏自身靈力——尤其是那些喜歡裝模作樣的世家子弟。 嶽沉舟心念轉了幾圈,依然沒能把先前那處違和感找出來,隻好暫時壓下心中的顧慮,抬起視線在對方白淨的臉上掃了一眼。 鹽水 卷毛蓬鬆可愛,臉蛋圓潤飽滿,看起來像隻慫包小泰迪。 把吸管“啵”的一聲戳進紙杯裏,嶽沉舟捧著杯子涼涼開口:“你是何人?為什麽在此處偷窺?又是何時認識我的?我嶽沉舟普普通通一個生意人,平日裏幾乎不出a市,我可不記得在酒吧見過你。” 小卷毛撇了撇嘴,暗中腹誹:說我偷窺……自己還不是一樣在狗狗祟祟,老雙標了! 但他可沒膽子把這話說出口。 畢竟眼下的情況,就連他自己也一臉懵逼,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提起。或許一個念頭,一句話,就會產生巨大的蝴蝶效應,掀起滔天巨浪。 他必須謹慎再謹慎,不能行差踏錯分毫。 他垂頭喪氣地擼了把自己的小臉,還是將滿嘴的言語都吞了下去,閉緊了嘴巴。 “你,名字。”嶽沉舟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滿道,“基本社交禮儀,ok?” 卷毛飛快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腦袋,手指不自覺地摳著桌上的紙巾:“我叫……那個,江喬。” 他說話聲音又輕又小,抿著嘴唇,盡量不暴露自己任何情緒,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他可太了解嶽沉舟了。這人看似大大咧咧不靠譜,但隻要他想,所有的疑心都能完全藏進這不正經底下,不暴露一絲一毫。 麵對這樣的嶽沉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說少錯,盡量掩藏身上可疑的部分。 嶽沉舟嗤笑一聲:“你就算要編個名字誆我也認真起個名吧?你姓江?” 江喬噎住,硬著頭皮死不承認:“……我就姓江。我才沒有誆你。” “行吧行吧。那……江喬,”嶽沉舟揚了揚下巴,似笑非笑道,“熟悉我的,無非……妖、鬼、精怪。你又是哪條道上的?” “……” 以嶽沉舟的實力,不會看不出我是個人類,這問法……就是在套我的話了? 江喬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聰明的腦瓜子立刻冷靜了下來,片刻之後,選了個絕對穩妥的答案。 “我姓江,自然是個天師。那個江家的……旁係。您不會不知道吧?江楚山是我的長輩。”江喬清了清嗓子,盡量自然地抬起以掩蓋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我聽家中人提起過嶽師,又在妖怪酒吧的公眾號上見過照片,所以方才一下子便認出了您。我一向極為崇拜靈修,有些失態,嶽師……別同我這樣的小輩計較。” 嶽沉舟聞言,眯了眯眼,點點頭不說話,隻是輕輕靠在椅背上,抬起一隻手揉了揉眉心。 江喬見他的身體動作,便知道他算是接受了他這個聽起來頗為可信的說法,高高懸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心下免不了有些小得意。 ……就說嘛,把江家搬出來是果然最好用的。我可真是個大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