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有來無回】嚴厲地命令著:“想逞英雄也該分個時候吧!以我們現有的兵力,固守都需要承擔很大風險,貿然進攻無異於送死。” “再說你去殺母蟲,怎麽殺?你知道母蟲藏在那裏嗎?就算你能找到,母蟲身邊都會有最強大的雄蟲守護。目前我們遇到的蟲族裏最高等級是s級,那麽雄蟲的等級很有可能會更高一個級別。你的星艦不過是s級,如果碰上ss級別的雄蟲,你能對付得了嗎?” 這話既是在說蘇溯,也是在警告警告一些蠢蠢欲動,想要跟去的玩家。 “有來無回,你這是擔心我?”蘇溯的聲音透著幾分戲謔,他才不覺得這貓哭耗子一般的行為能懷什麽好心。 “風險,打仗在哪裏沒風險,你讓我帶隊長,帶尖刀小隊處理s級的蟲族就沒有風險了嗎?既然固守和進攻都有風險,我為什麽不能選擇收益更大的一種?你們想做縮頭烏龜,躲起來等別人救命,是你的事情,我被一群蟲族圍著打了半天,不報複回去是不可能的。”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我行我素,我們的防線會變成什麽樣子,我們會產生多大的死傷?”【有來無回】義正辭嚴:“你不要把這當成也場兒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就是戰爭,你的離開,如果導致防守陣線出了問題,你害死的就是活生生的人命!” “怕死上什麽戰場?”蘇溯說起這個就來氣,憑什麽隊友死了要扣他的分? 蘇溯一生氣,聲音都抬高了幾分,語氣也不客氣起來:“保護不了自己的人就該老老實實在帝星待著,何必開著星艦到這裏來拖別人後腿?我們上戰場是來保護隊友來了嗎?我們是來殺蟲族的。” 【有來無回】以退為進:“你能不能別一意孤行?能不能聽點別人的意見!要不我們一起投票,如果支持進攻母蟲的人多,我可以讓他們隨你去出征蟲族。” “有嗎?有支持放棄守衛補給點,直接進攻母蟲的嗎?” 所有的玩家都保持了沉默,畢竟這場比賽是扣分製,殺了母蟲也沒得加分,但是死在蟲星,是會淘汰的。還不如在這裏死守,隻要堅持的夠久,淘汰的就是別人。 連【化繁為簡】都沒有開口。 這個遊戲裏,怪物的上限就是s級。 真正ss級蟲族的強度,別的玩家不清楚,【化繁為簡】卻是知道的。從s級往上,每一個等級的強度,都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概念。駕駛s級星艦去殺ss級的蟲族,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且從這裏一路過去,還要獨自遭遇數不清的蟲族,彈藥燃料消耗巨大,別說對付ss雄蟲,能到那時候都困難。 “師父,何必跟他說這麽多?他願意送死,對我們不是更有利?”【五匙墨】用私聊頻道向【有來無回】發送信息。 【有來無回】不讚同地反駁道:“不能這麽說,我現在是臨時指揮官,要對這裏所有人的性命負責,努力以最小的傷亡,堅持到遠征軍回來。” 會議室裏也在關注著這場意料之外的變故。 的確是意外。在設計關卡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會有人選擇直接去抄母蟲老巢。 先前對【有來無回】表達過讚賞的駕駛員聽到對方這句自我剖白,拍了拍手:“哎,看嘛,我就說,這個有來無回關鍵時候還是能拎得清的。” 反駁的人立刻撇撇嘴:“說得好聽而已。如果沒點演技,怎麽忽悠那麽多人給他賣命。” “你這就是偏見。” 幾個人又在會議室裏打起嘴仗,簡乘收到信息,低頭看了看,小聲同戚寒衣匯報:“遊戲方那邊發來詢問,說目前的情況他們沒有預料到,【白鱗鯊鯊】再跑就要到比賽地圖外麵了,偏偏他前兩局積分又很高,到現在還沒有扣光。問問我們這個情況怎麽處理。” 也不能怪遊戲方考慮不周,逃離戰鬥區一次就要被扣除十個積分,普通玩家的積分根本架不住這麽扣。而厲害一些,積分又足夠高的遊戲玩家大多謹慎,既然已經有辦法通關,何必多此一舉,自己找著淘汰呢。 再說他們遊戲的上限就是s級,不管是星艦還是怪。他們已經把最強的怪都派出來了,沒想到有人非要往後麵跑。這個遊戲的所有數據都是以真實的蟲族的星艦進行還原的,他們沒有數據,真的做不出ss級的雄蟲來啊。 臨時製作新地圖肯定來不及,直接淘汰一個實力能排進前三的玩家又實在太過可惜。 有駕駛員提議:“要還是不讓他回去吧,人是冒失了點,畢竟是個好苗子,這麽淘汰可惜了。” 戚寒衣卻並沒有采納,而是對簡乘說:“把ss-32模擬戰地圖副本考一份給他們。” “啥?” “什麽!” “哪張?” “我沒聽錯吧?” 駕駛員們集體失態。 連一貫沉穩持重的簡乘這次也露出了幾分不忍的神色:“可是那個……對於玩家來說,是不是,太難了點?” 何止是難了點,一群駕駛員紛紛朝【白鱗鯊鯊】投去同情的目光,他們隻是希望人返回,上將這是直接讓人送死啊。 ss-32模擬戰地圖,是一張遠征軍的專項訓練圖。它的確是模擬了ss級母蟲遷徙帶來的蟲潮。其作戰任務,就是深入蟲潮中,找到並殺死母蟲。 但這並不是一張單人訓練圖,而是整個突擊分隊的團隊訓練地圖。 這張圖裏,包含四個ss級雄蟲,幾十隻s級蟲族,以及成千上萬的低級蟲族。其他蟲族倒還好,但凡是打過這張圖的人,都會對裏麵那四隻ss級雄蟲印象深刻。他們的能力各不相同,但配合起來極其恐怖,若是經驗不足,就算技術再好也有可能翻車。 遠征軍星艦突擊小隊在成立之初,在這張圖裏打生打死,被團滅了一次又一次。甚至有人抱怨說,這根本就無解,不可能有人打過。 直到戚寒衣當然他們所有人的麵,用訓練星艦單人通關了這張訓練圖,他們才啞了聲。之後又經過無數次磨合訓練,才終於成功推過這張地圖。 後來過這張地圖就成了突擊納新迎新的一項傳統。每個新成立的小隊,必須要接受這張圖的洗禮,隻有打得過這張圖的人,才能被突擊分隊承認,才擁有作為分隊一員,踏上真正戰場的資格。 在座的都是遠征軍裏的精英星艦駕駛員,也都曾在突擊分隊裏遭受過這張圖的折磨。 但當時他們駕駛的可都是軍內最先進的ss級作戰星艦,而且是以小隊為單位作戰。真要像蘇溯一樣開著s級星艦,在這張地圖裏單殺母蟲,會議室裏在座的人都自認為無法做到。 當然,除了主座上的那位。 駕駛員們現在對【白鱗鯊鯊】可以說是十分同情,他們甚至擔心,這地圖會在【白鱗鯊鯊】幼小的心靈裏留下深深的陰影。畢竟看眼睛,這青年應該還很年輕,最多也就是帝國大學生的年紀。 駕駛員們在心裏無聲呐喊,用眼神控訴著他們冷酷無情的上將大人:他還隻是個孩子啊,怎麽能對他做出這麽殘忍的事! “難麽?真實的ss級蟲巢,就應該是這個難度。”戚寒衣用一貫的冷冰冰的語氣陳述道。 一個女駕駛員對蘇溯還是挺看好的,試圖替他求個情:“白鱗鯊鯊這麽貪功冒進,是該給個教訓……但殺雞焉用牛刀,他隻有一個人,又是個沒受過專業訓練的玩家,拿我們的團隊作戰訓練圖,是不是——” 求情的話被打斷,戚寒衣問:“真正的戰爭裏,蟲族會因為他隻有一個人,而手下留情嗎?” 這當然不會。女駕駛員訕訕地閉上嘴巴。心道,看來上將是鐵了心給對方一個教訓了。 但她隨即又疑惑起來,這不是上將看好的人嗎?如果白鱗鯊鯊就此淘汰,那還比個錘子? “哎,他其實操作雖然有點野路子,但一些操作還是挺亮眼的。” 眼看人要被淘汰了,其他駕駛員們也忍不住,紛紛為蘇溯感到惋惜。 “可不是嗎。如果他有機會去軍校係統學習一下,將來肯定也是一個優秀的星艦駕駛員。” “我的家族今年還有帝國軍校的內推名額,如果能找到這個玩家,我倒是願意幫他推薦一下。” “這個玩家天賦不錯,人也夠膽大。說白了,那些技巧性的東西可以教,可以學,天賦,性情這些東西可學不來。 沉默著聽他們商量的戚寒衣忽然開口,語氣似有些疑惑:“你們都覺得他馬上要被淘汰了?” 這話把其他人給問懵了。什麽叫我們覺得啊?難道不是您在用一張根本不可能打過的地圖,親手把他送出局? “通知遊戲方麵,增加一項隱藏獎勵。”戚寒衣微微側過頭,吩咐簡乘:“條件是擊殺母蟲,獎勵是跳過複賽,保送決賽。” 簡乘呆了片刻,像是沒有理解戚寒衣的意思:“您是覺得白鱗鯊鯊有希望能單人通關這張地圖,想專門為他增加一個保送獎勵?” “不合適?”戚寒衣問。他心裏確實也有顧慮,他想要盡可能地維持公平,但蘇溯總是能製造一些意外情況。他可以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但他在意別人對蘇溯的想法。他希望蘇溯的勝利在所有人眼裏,都是光明正大,實至名歸。 “倒沒什麽不合適,他如果真能做到,保送第一都是合理的。”簡乘努力組織措辭:“但我擔心,這獎勵恐怕送不出去。” “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戚寒衣:“你們的意見?” “沒意見。”其他駕駛員賠著笑,心想他要是真能通關,別說是保送決賽,保送第一我們都沒意見。 “那就這麽定了。”一錘定音,戚寒衣示意簡乘去和遊戲方溝通。 蘇溯已經飛離補給點的防守區域。一段時間後,他進入了戚寒衣為他挑選的副本。 因為時間緊急,兩個副本之間的空間銜接並不是特別自然,蘇溯能明顯感覺到周圍空間,有一點奇怪的錯位感,蟲潮的流向也有了細微的差別。 不過這使得蘇溯更確定,自己找對了路。遊戲裏沒有ss級蟲族,大概是自己的選擇打破了遊戲原本的設計,臨時增加了地圖。 關於來找母蟲的決定,並非蘇溯的一時衝動。 從進入遊戲時,蘇溯就一直在想,如果這是真正的戰爭,他該做什麽。 蘇溯不懂排兵布陣,不能一眼看出布防圖裏的門道,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有來無回】的安排很合理。 按照【有來無回】的安排,他們會在這裏,死守四五個小時,堅持到遠征軍趕回來。他們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都能活,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蘇溯卻並不喜歡這個結局。軍校見習學生,實力不足以與蟲族對抗,隻能在蟲族的攻擊下努力存活,等待救援? 憑什麽?他又不是真的打不過。 到底誰是獵物,誰是捕食者?為什麽他要被困在蟲族的攻擊裏等別人救? 這裏是戰場,他們穿著遠征軍的作戰服,此時此刻,他們不就是作為遠征軍存在於這裏。 為什麽要等別人救?弱者才放任自己陷入被動。等著被救如果等不到呢?當然這是遊戲,他們一定會等到的,實在等不到,隻要淘汰的人夠多,最後剩下的一百人也一樣會晉級。 但蘇溯不想等。 當【有來無回】奪取控製權的時候,蘇溯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他不要把命運交給素昧謀麵的遠征軍,也不會聽一個多次坑害他的玩家的安排。 他要靠自己從根源解決這次蟲族的進攻。 自上次被百足盾蟲坑了之後,他這些日子裏有偷偷補課,對蟲族的了解也不在限於是宇宙大蟲子。 他知道了母蟲存在,也知道每一支蟲族軍隊,都有一隻母蟲在默默控製,她會選擇一個能量豐富的星球築巢,並汲取這個星球的能量,源源不斷地生育著子嗣,直到著個被築巢的星球能源枯竭。 這時,母蟲會帶著自己的子民開始遷徙,尋找新的,可以寄生的星球。 他們麵對的應該就是一支向他們防線方向遷徙的蟲族大軍,母蟲必定隱藏在隊伍後麵的某個位置。 隻要殺死隊裏的母蟲,這隻母蟲所率領的蟲族大軍就會土崩瓦解。 “蘇溯,你回來。你如果對我分配的任務不滿意,沒必要用這種方式來鬧脾氣。”【有來無回】還在用控製頻道不停地勸著。 但蘇溯知道,他不是勸,他隻是借用勸阻的方式,把自己的離開,曲解成鬧情緒。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影響了其他玩家,甚至煽動別人和自己一起離開。 不過他的擔心顯然有些多餘,並沒有其他玩家效仿蘇溯的“送死”行為,蘇溯自己這一次也不打算找任何的幫手。 但他不喜歡【有來無回】的說法,他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我不是鬧脾氣,你安排的也沒什麽不好。我隻是理念跟你不同。” “我隻是在想,如果我們是真正的遠征軍,我們跑這麽遠,難道是為了守據點,為了活命的嗎?那不如幹脆躲在星球上。” “我們還不是真正的遠征軍,不管是裝備還是實力,我們都遠遠不如……”【有來無回】企圖搶回節奏。 但蘇溯不給他打斷的機會,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們的遠征軍之所以駕駛星艦,開出千萬星程,駐紮在浩渺的太空,設立一個個補給點,不是為了在蟲族衝來時被動據守。而是為了在與蟲族的戰爭裏掌握主動。” “遠征的意義就在於此,我們不是守衛帝星的盾,那是空間站的工作。我們是遠征軍,是帝星刺向蟲族的長矛利刃,我們不該畏懼強敵,亦不需要權衡生死,我們要做的隻有進攻。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蘇溯說完直接切斷了雙方的聯絡,因為關閉指揮通訊,又一次被扣除了積分。他的積分此時幾乎見底,隻剩下可憐巴巴的三分。 但沒有人再嘲笑他的魯莽。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剛剛同情活質疑過【白鱗鯊鯊】的駕駛員此時都不做聲了。 剛剛那番話,凡是參加過遠征的人,多少都會有些動容。關於遠征軍,因為軍費開支巨大,每年的損耗、傷亡也都是一筆不小的數字,所以一直備受爭議。甚至不時出現一些裁撤遠征軍的說法。 但是【白鱗鯊鯊】是理解他們的。他理解他們以守為攻的思路,理解他們知難而上的勇氣,理解他們雖死不悔的決心。 他都懂,所以他做出了一名遠征軍應該做出的選擇。 所有人都看著直播裏的【白鱗鯊鯊】,雨燕在漆黑宇宙裏劃出的銀色弧光是那麽耀眼。沒人發現,主座上一向冷著臉的人嘴角此時向上輕輕揚起,眼裏的神情甚至可以稱得上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