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讓顧舟感到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溟淵知道,要塑造一個虛假的夢境,就必須把與之相反的事實盡量隱藏。 為了讓夢境更加真實可信,顧舟一定會把那些和夢境相悖的東西藏在記憶深處。 夢境裏有父母的顧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不必一個人來到鵜鶘市,也不必在鵜鶘市工作,更不必成為深海觀測員。 最重要的是,平靜而普通的生活裏,不需要出現一個海神。 所以溟淵也被顧舟藏在了記憶深處。 這時何昭也到了塑膠跑道上。 “你怎麽這麽早啊!我還以為你會睡懶覺呢!” 何昭說完,轉過頭看見了溟淵,“你是……” “你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叫溟淵,你是……何律師對吧?”溟淵明明是在和何昭說話,眼睛卻一直注意著顧舟的臉色。 當他提起“溟淵”和“律師”這兩個詞的時候,顧舟的神色突然變了。 “你叫溟淵?”顧舟站在原地,緩慢而迷茫地環視四周。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陌生起來,“你為什麽叫他何律師?” “我參加過一次葬禮,何律師的父親不是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嗎?” 溟淵隱約知道何律師父親的死會讓顧舟感到痛苦,但為了喚醒顧舟,他不得不這麽做。 “你在胡說什麽!何叔叔他活得好好的!他還帶我去找了養父養母……”顧舟抱著頭不住地說著。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在反駁溟淵,反而像是催眠自己。 周圍的一切變得死氣沉沉,何昭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像是一幀定格動畫。 連天邊的雲都停止了飄動。 “你的養父養母叫什麽名字?他們的臉是什麽模樣?你還記得這些嗎?”溟淵一步步走近顧舟,將他抱在了懷裏,“我們回去吧,顧舟。” “不!我不想回去!”顧舟猛地推開了溟淵,“隻要我待在這……何叔叔就沒有死……他會一直活著……” 顧舟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胡亂地抓住一根浮木就再也不想撒手。 即便那根浮木根本無法幫他爬上岸。 “你想讓你的何叔叔一直像現在一樣嗎?”溟淵拉起顧舟的手,將他帶到了夢中何家的住所。 溟淵打量了何家的布局,發現一切都看起來都很真實——隻除了房子裏的人。 何家父母像兩個奇怪的木偶人一樣,臉上維持著慈愛的微笑,坐在電視機前一動不動。 他們穿著五六十歲的人常穿的衣服,臉上卻沒有歲月的痕跡。 “不要把你敬重的人變成夢裏的怪物,他們也一定不願意你變成這樣。而且,我和夏夜都在等著你。”溟淵轉過頭時,顧舟已經淚流滿麵。 夢境裏,地板上落下幾顆圓潤的珍珠。 “看,你不是知道自己是誰嗎?”溟淵指著地上的珍珠,“你是我的伴侶,顧舟。” 夢中的世界變得支離破碎,顧舟睜開了雙眼。 溟淵也睜開了眼睛。 兩人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相擁而眠的一對情侶。 顧舟將自己的臉埋進了溟淵的胸口,“對不起,我不應該隻想著逃避。” 想起和溟淵的約定,又想起夏夜還在等著自己營救,顧舟就為自己之前的逃避感到羞恥。 其實一開始,顧舟隻是想在水裏靜一靜心。 但顧舟忘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因為遇見何昭,顧舟心底痛苦的回憶被勾起,睡著時夢到從前的事也是意料之中。 加上水中的環境助長了他的能力,趨利避害的本性讓顧舟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避現實。 “沒關係。”溟淵對自己的伴侶總是很包容,“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真正的強大並不完全取決於武力。海底有很多強大的生物,但海神隻有一個,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顧舟抬起頭。 “因為它們沒有強大的內心,它們畏懼對手,畏懼失敗,而我從不怕這些。” 顧舟還想再說什麽,空調的冷風吹在他的皮膚上,讓他察覺到了眼下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他終於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他是在浴缸裏睡著的。 那麽…… 顧舟在腿在空調毯裏互相蹭了蹭。 裏麵確實什麽都沒穿。 “你在想什麽?”耳邊溟淵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按理說,都是男人,被別人看一眼又不會少一塊肉,大家在考核遊泳的時候也沒比現在好多少。 但是一想到自己光溜溜地被人從浴缸裏抱出來,顧舟的眼神就忍不住四處遊移,遲遲不敢和溟淵對視。 一縷長發掃過顧舟的臉頰,落在他的耳側。 更多的頭發垂落下來,像絲緞一樣堆在顧舟的頸側。 顧舟想躲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唔……” 抗議聲被獨斷專行的海神大人堵了回去。 顧舟空調毯下的腳趾因為害羞而蜷縮了起來,在床褥上留下一串圓潤可愛的小窩。 …… “顧舟,你脖子怎——” 中午在餐廳吃飯的時候,小包眼尖地發現了顧舟脖子上的紅痕。 隻是沒等他問完,就被另一個同事捂著嘴拖走了。 “我說你真是提壺大師啊?脖子怎麽了你看不出來?還在這問……” 同事壓低的聲音傳進了顧舟的耳朵,讓他的不自在又高了一個等級。 顧舟下意識地看向手機屏幕,借著黑色屏幕的反光,檢查了一下襯衫的領口,最終找到了那枚遮不住的“漏網之魚”。 一記眼刀飛到了罪魁禍首身上。 溟淵摸了摸鼻尖,心裏卻一派滿足。 雖說得寸進尺的時候被踢了下去,沒能做到最後,但是…… 咳…… 想起伴侶眼角發紅,不斷地往下掉小珍珠的樣子,人魚先生也難免麵紅耳赤。 那種時候還能保持理智,想著衣服遮不遮得住這種問題的,恐怕根本就不是男人。 不,不是男魚。 對麵的顧舟依舊維持著一本正經的神色,隻是通紅的耳朵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顧舟心想: 早知道就不做在浴缸裏睡著那種傻事了,否則也不會編造出那個夢境,讓溟淵鑽進夢境…… 鑽進夢境? 顧舟的思緒突然偏轉到了另一個方向,他的腦中靈光一閃。 為什麽一定要在現實世界裏尋找線索呢? 他和溟淵明明可以在夢境中尋找。 耳朵上的熱意因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主意而消散,顧舟把自己的想法寫完了空白文檔上,將手機推給了溟淵。 為了防止信息泄露,這種涉及超自然力量的事,顧舟使用的都是沒有雲端的本地txt文檔。 「鑽入別人的夢境一定要接觸皮膚嗎?」 溟淵看到這個問題,明白顧舟意有所指,很快給出了回複。 「鱗片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不過我對人類世界的了解還不夠多,沒辦法在別人的夢境裏構築足夠真實的場景。」 「我可以嗎?」 顧舟不太確定這件事。 昨晚他構築夢中世界,完全是出於精神上的自我保護,從而引發的下意識的行為。 讓他主動去構建這樣一個地方,他的心裏也不是很有把握。 「需要訓練。」 …… “集中精神,先鑽進別人的夢境,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步。” “還記得召喚大王烏賊的時候嗎?先去宮殿,告訴自己,你有這樣的能力,可以隨心所欲地入侵別人的夢境。” “普通人的夢境是可以被修改的,你遠比他們要強大。不過場景要盡量真實,不要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在入睡之前,溟淵告訴了顧舟入侵夢境的方法。 兩人要趁著午睡時間,進行第一次訓練。 因為有召喚大王烏賊的經驗,顧舟很快就集中了精神,讓自己的意念沉入深海——海神力量的根源當中。 顧舟和溟淵十指相扣,他看見了溟淵的夢境。 溟淵的夢境邊緣有一層透明的水膜,將顧舟隔絕在外。 顧舟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一下水膜,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 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按照溟淵睡著前的說法,入侵夢境的時候都是會感受到阻力的,即使是弱小的普通人的夢境,最外層也會有微弱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