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現在是何時辰,喉嚨也幹的發啞,繞過一道屏風想去找下人,未曾想那邊竟還點著燈。顧遠蕭直直坐在桌案旁,手裏拿著本書,邊翻看邊順手拿著旁邊的楊梅吃。


    顧雙華一見那楊梅眼眸都亮了,連忙過去撈了幾顆放進口裏,然後啞聲問道:“大哥,現在是什麽時辰?”


    顧遠蕭眼也不抬地回道:“大約是酉時三刻吧。”


    顧雙華“哦”了一聲,偷偷觀察哥哥的神情,莫名有些心虛,也不知自己醉酒後,究竟做了些什麽事。最懊惱的是,她腦袋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於是她又抓了一把楊梅,準備帶回去慢慢吃,然後低眉順眼地朝他一福道:“多謝哥哥照拂,這麽晚了,我先回房去了。”


    “站住。”顧遠蕭總算將書放下,往旁邊的椅子一拍,道:“我等了你這麽久,可不是讓你起來就溜走的。”


    顧雙華皺起鼻頭,隻得乖乖坐下,目光掃到那本書上,納悶地問道:“哥哥,你為何大半夜的看佛經啊?”


    顧遠蕭抬眸看著她,低低吐出兩個字:“靜心。”


    顧雙華更是覺得莫名,這夜深人靜的,連院子外的來福都不叫喚了,還不夠讓他靜心嗎?


    可她看著那本書,突然想起件事來,趴在桌上笑著道:“哥哥可還記得,我八歲那年,有次姐姐纏著你給她講書上寫的佛家故事,我就跟在旁邊跟著聽,你講的可精彩了,那時我們都很仰慕你,覺得你什麽都懂,什麽都能做到出類拔萃。”


    顧遠蕭總算露出笑臉,偏頭問道:“那現在呢?”


    顧雙華一怔,隨即用無比認真的語氣道:“年歲越長,就越發得仰慕。”


    顧遠蕭唇邊笑紋漸深,卻將目光收回,淡淡道:“想不到你還有這般拍馬屁的本事。”


    顧雙華卻被牽起往事,臉貼著搭在桌上的手臂,繼續道:“我還記得那日天氣特別好,滿天都是星子,姐姐聽完了故事,就非要你背她去院子裏看星星。”


    “哦?”顧遠蕭一挑眉,這種小事他已經不太記得了,於是問道:“那我背了嗎?”


    顧雙華點頭:“然後你站在門口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看見你背著姐姐,怕會給你們添麻煩,就說我回房去了。”她眸光忽閃,用似夢似歎的語氣道:“可我那時特別羨慕姐姐,能讓大哥這麽溫柔地背著,心甘情願滿足她任何願望。”


    顧遠蕭抬起下巴,道:“你也可以。”


    “嗯?”顧雙華還陷在回憶裏,聞言抬眸問了句,可下一刻,哥哥已經站起走到她身旁,朝她伸出手道:“走,我背你去看星星。”


    顧雙華忍不住發笑:“可我已經不是八歲小孩子了。”


    但顧遠蕭十分強勢地拉起她的胳膊,道:“你以後想起這段回憶,就不會再有遺憾。”


    顧雙華實在拗不過哥哥,隻得乖乖被他背著,可現在到底不是小時候,她心裏又有些芥蒂,不敢把臉挨在他背上,渾身緊繃著想同他的身子隔出距離,這時哥哥將她的小腿按住,轉頭道:“你不靠著,可要掉下去了。”


    顧雙華隻得認命地將額頭抵在他背上,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衫,仿佛一雙大手溫柔撫著她的眉心,她緩緩閉上眼,偷偷地牽起唇角:曾經的那個豔羨地看著哥哥姐姐的小女孩,終於穿越時空,圓了心頭之夢。


    這時,她聽見顧遠蕭問道:“你知道哪裏看星星最好?”


    她吸了吸鼻子,嗡聲道:“不知道?”


    很快,她便後悔應了他的話,因為哥哥竟直接將她帶上了房簷,等坐上高高屋脊,顧雙華根本不敢往下看,抓著哥哥的衣袖顫顫道:“我們會不會掉下去?”


    顧遠蕭將胳膊繞在她身後,將她拖進自己懷裏用雙臂圈好,然後道:“這樣就不會了。”


    顧雙華被他結實的手臂圈的牢牢,總算驅散了雙腳不能落地的恐懼,可她很快就發現這姿勢十分曖昧,自己的頭貼在哥哥胸前,手臂根本無處安放,要不就得挨著哥哥的腿,要不就得摟著哥哥的腰。


    於是她試圖不著痕跡地扭動身子,想往外掙紮出一些,可沒留神就踩著片活動的瓦,腳往下一滑,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亂動。


    可她還是覺得被抱得很不自在,抬頭喚道:“哥哥。”


    顧遠蕭用手指在她唇上一點:“噓,你不是要看星星。”


    顧雙華這才想起仰頭,從這裏看過去,黝黑的天幕仿佛被壓得很低,薄雲如輕紗般流動,星河浩瀚,銀月如鉤,好像一伸手就能觸得到。


    顧雙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微眯著眼,並未發覺哥哥正用手指繞著她的發尾把玩,木槿花的香氣,被微風拂動著盈在兩人周遭,這時,顧遠蕭低頭靠在她耳邊問:“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你說做些什麽最好?”


    耳垂被他說的一陣酥麻,她心中的警弦被猛地撥動,從未如此迅敏地轉身抬手,一把捂住哥哥正意圖不軌往下落的唇,皺眉道:“你不許親我。”


    顧遠蕭未想到她還有這般的反應能力,又被她如臨大敵的表情逗得想發笑,整張嘴都被她軟滑的手捂住,索性在她手心親了口,問:“那什麽時候能親?”


    顧雙華倏地把手收回,覺得這問題實在無恥,怎麽回答都像個陷阱,便鼓起臉,轉頭不再理他。


    顧遠蕭盯著她發頂那個小漩,隻覺得十分的可愛,伸手在上麵摸了摸,又慢慢沉下麵容道:“我不親你,可你必須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顧雙華覺得哥哥這時有一肚子懷心思,隻怕也問不出什麽正經問題,於是從鼻間輕“哼”出一聲,權當作答。


    顧遠蕭莫名湧上些忐忑,手指繞著她的發絲,一點點往手心扯,終於壓下心中的恐懼問出:“你告訴我,如果信王來向你提親,你願意嫁給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更新,不敢再承諾了,總之我努力寫,你們為我呐喊助威,麽麽噠。


    第61章


    夜色中, 哥哥的聲音也有些涼, 卷著木槿花清冽的香氣, 令她瞬間清醒過來,卻為那些那些字句感到迷惑。


    “如果信王來找你提親, 你願意嫁給他嗎?”


    信王會向她提親嗎,雖然在那晚的燈會上,她已經隱隱察覺出他的意圖,狹裹在玩世不恭的調笑下,閃動的真心。


    可她現在根本難以理清,對信王的好感到了何種程度,到底是因那一吻長達數年虛幻的綺念,還是甘願托付餘生的真心相許, 尤其是在哥哥霸道的親吻和表白後,這感覺就更加混亂。


    她也從未想過,信王會突然向她提親, 仿佛像他那樣的人, 就該那麽逍遙浪跡下去, 就像變幻的雲、不羈的風, 有誰能將他困在身邊呢。


    她蹙起眉頭,竟久久沒有開闊,直到遠處的院牆外, 傳來突兀的更鼓聲,她才轉過頭,發現哥哥始終沒有挪開目光, 凝神專注的模樣,他在等她的答案。


    於是她垂下眸子,輕聲道:“哥哥會讓我嫁給他嗎?”


    顧遠蕭冷笑一聲,“就算我把你綁在身邊,能綁住你的心嗎?”


    顧雙華撇了撇嘴,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哥哥會很生氣嗎?”


    顧遠蕭突然彎腰,輕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眸與自己對視,用無比認真的語氣道:“會,不光是生氣,還有噬心之痛,無計可除的絕望。但我現在的身份還是你哥哥,若是陛下執意賜婚,信王真的同你情意想通,我無法阻止你嫁給他。可我往後不會再見你,你也不要再回侯府來。”


    因為他怕自己控製不住,會做出些可怕的事,毀了她的一生。


    顧雙華一聽他說往後絕不再見,淚水瞬間就湧了上來,她根本無法想象,餘生會同哥哥參商兩隔,慌得拉住他的胳膊道:“那我不嫁了,誰也不嫁,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顧遠蕭的眸光亮起又黯下,手指在她下巴上摩挲幾下,低頭問道:“你不嫁,是因為不想,還是怕我方才說的話?”


    顧雙華分不清這其中的差別,杏眸裏噙滿淚水,慌不擇言道:“是因為你。”


    顧遠蕭看得情難自抑,低頭重重吻上她的唇,顧雙華沉浸在會失去哥哥的恐懼中,竟沒有掙紮,乖順地任他親了一會兒,才氣喘籲籲地推開他,低頭用滿是哀傷的語調道:“你以前說過,會一直對我好,絕不會拋下我。我不嫁人,可你也不能騙我。”


    從小到大,她能擁有東西的太少,哥哥、祖母和公主就像是上天贈予的,灼灼閃耀的寶石,她小心地將他們收進匣子裏,如至寶般捧在胸口。若失去他們中任何一個,那些光便熄了,她害怕那樣的世界。


    顧遠蕭將她摟進懷中,用體溫安撫她內心的恐懼,卻又暗罵自己的卑鄙,不過仗著她對自己的親情和依賴,硬逼著她說出這樣的承諾。


    可他寧願做個卑鄙小人,也不想眼睜睜看她嫁給別人。


    那晚之後,雖是得了妹妹的承諾,可他還是覺得惴惴難安,一天不厘清兄妹的身份,他便沒法堂而皇之地將她留在身邊。


    於是第二天剛上完課的方仲離,就這麽被請到了書房,當聽完顧侯爺說明意圖,他便“嘖嘖”撫掌道:“想不到侯爺看起來英明神武,竟是如此人麵獸心,背地裏對自己的妹妹有這般企圖!”


    顧遠蕭見他看自己的神情活像看著個變態,麵容一冷,敲著桌案道:“我是找先生來商議,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


    方仲離一瞪眼:“兄妹天倫、夫妻恩愛,絕不能混在一處,這才是乾坤正道。侯爺竟想著娶妹為妻,便是色.欲迷心,亂了倫理綱常,實在令人鄙夷。”


    顧遠蕭快被他氣笑了,嘲諷道:“先生自詡得道君子,雅正高潔,為何出口就斷言我是因為色.欲呢?”


    方仲離梗著脖子輕哼一聲:“那還能是為了什麽!”


    顧遠蕭無奈地按著眉心,簡直想敲醒他的榆木腦袋。這人一生不通情竅,在他的認知裏,兄妹和夫妻的差別,大約也就是那檔子事了,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先生隻需信我,我對雙華絕不是一時的貪戀,更無關肉.欲色相,我若娶她為妻,必定會寵她愛她,護她一世無憂。”


    方仲離聽他這話說的十分真摯坦蕩,不知為何,竟突然想起十幾年前,鮮衣怒馬的白袍將軍,甘願跪坐在醉倒公主身旁,溫柔地為她穿上靴子。


    他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被打動,重又坐下道:“那侯爺準備怎麽做?”


    顧遠蕭按著袖口道:“我想你同我一起去找公主,告訴她那件事的真相。”


    方仲離差點從椅子上彈起,道:“當初可是你說的,公主性子嬌縱,若是她知道蘇兄叛國的真相,必定會去陛下麵前大鬧,到時候事情會難以收拾,甚至連侯府都會被牽絆進來。而且蘇兄生前也曾逼我發誓,絕不能讓公主知道一切。”


    他還記得,那日在城樓之上,一抹殘陽如血,蘇少陵終於做出那個決定,他麵上不現任何哀傷,隻是遙遙望向京城所在的方向,道:“就讓她覺得我是個奸佞小人,亂國罪臣,恨我怨我也好,這樣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猜的果然沒錯,後來公主不光活了下來,還嫁人生子,從未失去性子裏那一抹恣意的亮色。可當方仲離聽見長樂公主大婚的消息時,氣得在他為蘇少陵立的衣冠塚旁坐了許久,可當同樣的斜陽照在墓碑上,他突然又釋然,將最後一張黃紙投入火堆,默默道:“若是你在天上看到,也會為她歡喜吧。”


    顧遠蕭見他突然定定站在那裏,也不知道被牽起何種回憶,歎了口氣道:“我原本是想,先安排她們接近對方,有母女緣分牽絆,她們自會產生親近。事實上,我猜的沒錯,公主確實是將雙華當女兒在疼愛。等尋到時機,能為蘇將軍洗清冤屈,保得其他人不受牽連,塵埃落定後再讓她們真正相認。可現在我等不了了……”


    他想起公主那日在皇帝麵前說的話,也不知信王用了何種手段,竟讓公主堅信雙華與他情意相投,自己倒成了阻人良緣的攔路虎。


    於是他捏緊拳頭道:“也許以前,是我們太小瞧公主,既然這麽久了,都沒法尋到一個良方,若是加進公主這味猛藥,事情便能有個突破也未為可知。”


    方仲離皺著眉思考良久,終是歎了口氣道:“我也不願看蘇兄一直含冤埋於地下,侯爺想怎麽做,我在旁助你就是。”


    顧遠蕭微微一笑,朝他點頭道:“那便勞煩先生了。”


    第二日,公主坐在那間布置清雅耳房裏,翻開一本字帖,手指撫摸著空白處遒勁的小字,不知不覺,便淚盈於睫。


    初初見他,她便如同被攝走魂魄,滿心滿眼全都是他。


    她自小就是說要便要的性格,從不在意旁人眼光,於是纏著皇兄,讓他入宮教自己寫字,可她性格浮躁,又有男色再旁,哪裏能沉心練字,故意笑著撩撥他:“這些字帖都太悶,不如你帶我出宮去玩好嗎?”


    可蘇少陵卻是正襟危坐,提筆在字帖上寫下注釋:“公主若覺得太悶,臣便試著讓它們不那麽悶。”


    她撅起嘴,一把搶過他的筆,臉靠過去問道:“不知蘇都督,究竟鍾意怎樣的女子。”


    蘇少陵無奈歎氣,仍是按著麵前的字帖道:“我喜歡字寫得好的?”


    她覺得這仿佛是對自己的嘲諷,很不滿地將狼毫甩給他,背過身生悶氣,這時,卻又聽他輕輕加了句:“所以臣才答應陛下,來教公主寫字。”


    一滴淚落在字帖上,讓公主猛地從回憶裏抽離,心疼地拿帕子去沾著那塊濕跡。


    她是到後來真正靜下心來練字,才發現那字帖上的注釋,句句都是他精心想出,或教她拆分結構,或插進一段關於這行文字的軼事,令她在抄寫時,忍不住莞爾一笑。


    後來,這字帖變成了她僅有的回憶,要過很久,才舍得碰上一碰。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通傳:“公主,長寧侯求見。”


    公主擦了擦眼中的淚,然後將字帖合上,站起小心地放回櫃子裏,再打開門,對著前來通傳的小廝,神情淡漠地拋下兩個字:“不見,讓他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終於沒拖到三更半夜,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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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一隻被遺忘的竹馬,曾經的潁川王伊渙覺得有必要認真談戀愛,於是他嚐試:


    →公主抱時把公主扔地上;


    →說投懷送抱的姑娘眼瞎;


    →挖坑埋了姑娘半截腿;


    →熱情鼓勵姑娘跳樓上吊以及割腕;


    ……


    登基後的小王爺拿著簡曆,覺得姑娘能成為做大事的人,都是自己的功勞,她怎麽可能會讓那個沙雕將軍帶兵艸翻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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