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斂春盯著他手裏的球,才想起來,道:“你孩子呢?” 楚寒今舉起,道:“就是它。” 慕斂春又深深地皺眉,幾乎刻骨銘心地心痛:“你懷胎數月,就生出這麽個東西?” 這句話說完,果球開始發抖,渾身起皺紋,。 慕斂春呆了一下,問:“它怎麽了?” 楚寒今麵無表情:“它生氣了。” “……”第61章 61 慕斂春:“我要跟他道歉嗎?” 楚寒今正色道:“道吧。他雖然是顆果實,但十分聰明,要是記得這件事,以後或許跟你關係不好。” 慕斂春:“……” 慕斂春:“師弟,別拿師兄尋開心了,我現在著急得要命!” 楚寒今歎了一聲氣,想捏捏耳朵。 慕斂春圍著椅子亂轉:“你也知道,現在六宗傾軋嚴重,早就不像以前那般團結。有人倚老賣老,有人閉門自封,還有人傲慢無禮……之前天葬坑要是沒出事,行江信還能替你說兩句好話,現在他損兵折將,怒氣未消,正要找個人開刀問罪!” 楚寒今一點下頜,“我知道。” 慕斂春狂怒:“你知道什麽啊你知道!你知道他們懷疑什麽嗎!” 但他話音卡住,沒再繼續說下去。 楚寒今抬眼,若無其事:“懷疑什麽?” “他們懷疑,”慕斂春痛心疾首,“天葬坑琴魔,那個要害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的琴魔,是你勾結魔君引來。如果這事再解釋不清楚,恐怕遠山道為了你的清白,要與六宗為敵了!” 楚寒今後背爬上冷汗。 他停下觸在果殼上的指尖,抬頭,反常地道:“好。” “好什麽!?” “好一個反客為主、借刀殺人。” 自己的處境竟如此凶險。楚寒今望思考了一會兒,抬頭:“師兄,你信我嗎?” 慕斂春:“你還有時間說這些廢話?我信,我當然信,這天下就算人被殺絕,我也絕不相信是你動的手!” 師兄雖然有些輕浮,做事不冷靜,但一向真誠坦蕩,古道熱腸。楚寒今撫摸著果殼,一時想起些以前的事。 “當年在榮枯道避難所,大家還都是小孩子,榮枯道一些內門弟子,對我們外宗來的小孩兒有敵意。當時,師兄一直維護我。” 慕斂春搖頭:“你還記得這些?” 那時,楚寒今容貌清雅俊美,靈骨又卓越,在一群小少年中可謂奪人眼球,高不可攀。每次下學後來看他的女孩子不計其數,誇他沸沸揚揚,自然會引起本門弟子的嫉妒。 議論逐漸變得刺耳。 “他啊?哪怕相貌和靈根再出眾,也是外人,榮枯道行仁義,給他們遠山道遺孤修養的機會,那他就是寄人籬下!當孫子得感恩戴德!雀占鳩巢,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楚寒今一身規矩的本門製服,站在門口,聽到議論的聲音。 “別這麽說,他們的父輩都是和魔族打仗戰死的英烈……” “那又怎麽樣!難道榮枯道就沒死人嗎?難道我們的父母就沒死嗎!!” 那個少年聲音咆哮起來。 為什麽他這麽怒氣滔天? 似乎是楚寒今的到來,奪走了他的第一名。他原本打算拿第一回去給母親。他的父親和大多數修士一樣戰死,他想拿到第一讓母親高興。可楚寒今奪了他的第一。這些外來修士們的遺孤,不止遠山道,還有陰陽道,末法道和無極道,少年們一多,便侵占了榮枯道少年們的生存空間。 他們日子也不好過,現在雪上加霜。 楚寒今聽著暴怒聲時,手指按了按額頭戴的為父母守孝的白紗,靜靜不說話。 那位少年走來,狠狠一把,將他推得踉蹌:“你們這些入侵者,趕緊滾!” 楚寒今後退幾步,扶了扶孝布,依然沒說話。 慕斂春站在他背後,怒不可遏:“我們是入侵者?誰是入侵者?!魔族才是入侵者!他們才是!遠山道是抵禦魔族最堅硬的防線,一寸山河一寸血,即使修士被殺絕,我們也沒有分毫退讓!正是因為有我們,你們榮枯道現在才能休生養息、安然無恙!而你這個白眼狼,竟然罵我們是入侵者!你至少還有母親,可我們,我們連母親都沒有,我們家裏人都死絕了!” 避難所,隻收留兒童。 沒有自保能力的大人,都留在戰場,死生有命。 後麵的爭吵,楚寒今再也沒聽,捏著書卷靜靜地離開。 那以後,一直有他身上的流言,說榮枯道的某些教官,知道他是遠山道的小君上,將來要繼承遠山道的道統,巴結他有好處呢,因此總是給楚寒今補習,開小灶,或是偷偷教他榮枯道獨門的秘術,說是等將來楚寒今一回遠山道,繼承了道統,立刻能封他們當觀主殿主,過好日子呢。 子虛烏有,越傳越烈。 甚至行江信親自來敲打,慕斂春當時怒不可遏,和他吵起來,惹得行江信罵了句“豎子無禮,安敢如此”。 這也是行江信一向不愛喜歡慕斂春這後輩的原因。 可慕斂春維護楚寒今,卻是盡了師兄之責,絕無懈怠。 楚寒今從回憶裏拔出了思緒,好一會兒,道:“師兄,這天下恐怕要大亂了。” 慕斂春:“什麽意思?” “恨碧之戰到現在也就和平了十幾年,最近風波驟起,難得安寧,像是一場大爭端的前兆。” 慕斂春一凜:“你查出了什麽線索?” 楚寒今:“在查。” 慕斂春歎了聲氣:“哎。又將多事矣!” 門外響起敲門的動靜。 修士進門稟報:“慕宗主。行宗主有請。” 楚寒今按住手指,抬起眸:“行宗主?” “又要去跟那個老東西吵架了,”慕斂春整了整袖子,“他們近日送童男女來鹽湖,他跟著一道來,約我在此地見麵。” 他往外走,腳步邁出去,又跨了回來:“你別走啊,我還有話要問你。” 他再三確定似的:“你不要走,暫時也別去見那個魔頭。” 楚寒今不置可否,拉開椅子坐下,揭開茶蓋。 窗外透過的天光漆黑深沉,不知不覺已經天黑,日光向晚。楚寒今喝了口茶,習慣性看籃子裏的果球,卻發現果球像是被摔了似的,果殼裂成了兩半。 楚寒今皺眉。 氣……氣裂開了? 他將果球放在掌中檢查,沒有受傷的跡象,像雞蛋的外殼被琢碎,隱約可見內部幼嫩身體的輪廓,像透了光的玉石。 一道狹窄的縫隙。 可楚寒今瞥見了一隻小小的手,白嫩嫩,粉粉的,握成拳狀,楚寒今心口的大石頭掉了下去。 ——幸好不是怪物。 是人形。 他將果殼翻來翻去,心想,恐怕果殼完全脫落,孩子也出生了。 隻不過,現在果殼全部裂開,小孩恐怕沒辦法再泡水了。 楚寒今唇角輕輕牽起弧度,將孩子放到燭光旁,照了又照。不僅有粉嫩的小手,還能看到並攏的小腳,指甲跟米粒似的,小而圓潤,十分的乖巧。 楚寒今坐著等慕斂春回來。 沒想到,不知不覺,等待的時間變得漫長,而整座客棧安靜無比,似乎沒有別的人了。 楚寒今站起身,走到門口,打算問守門人慕斂春何時回來。 他手扣住門扉:“來人——” 一片寂靜,他手指被符咒燙傷,受到觸發,整張門流光閃爍,顯出一道巨大的禁錮法陣。 有人阻止他出去。 楚寒今斂了下眉峰,立刻明白……慕斂春幹的。 為什麽? 聯想到有關慕斂春的一切,在鹽湖附近和他再遇……將他從越臨身旁支開……行江信突然造訪……不許楚寒今離去…… 腦子裏的脈絡逐漸清晰,電光火石之間,楚寒今猛地明白了。 是埋伏! 而埋伏的對象,是越臨! - 黃昏的客棧中,越臨端著酒杯,白孤正柔順地替他斟滿:“九哥少喝一點。” 越臨看見他就煩:“滾,沒你的事。” 白孤脾氣溫和,不急不躁:“九哥,月照君哪去了?” “跟你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隻不過我今天看見了遠山道的人,怕他現在生下了小殿下,轉頭又跟遠山道走了。我隻是看九哥對他用情深,想提醒九哥,要看得牢些,要是跑了,就不容易再追回來……” 他打量客棧人多,越臨不會真給他一拳,故意說這些話。果然,越臨麵色冷漠,隻道:“別在我麵前晃,去打聽霧嶺的結界要怎麽進。” 白孤放下酒壺:“這就去。” 他理了理帽衫,抬頭望了望天色,一徑走向幽深的黑暗中。 越臨放下了酒杯。 他斜了眼楚寒今跟慕斂春離去的樓台,對杯中清釀半晌不語,接著,提劍站起了身。他到客棧的櫃台,道:“如果那位白衣公子想來找我,你讓他待在這兒等。告訴他,我會回來,不用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