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澤拿起沐縈之的冰紋小碗,給她盛了小半碗,“你嚐嚐,若是不合胃口,讓廚房重新做。”


    沐縈之看著他,一動不動。


    “怎麽了?”白澤抬眼,兩隻眼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眉毛輕輕一揚,“怕我做得太難吃?”


    “不是,”沐縈之伸手接過那碗炒飯,低聲道,“我隻是沒想到,將軍還會做飯。”


    白澤的聲音有些幽深,“我從前充軍的時候,最早就是做火頭軍。”


    火頭軍?


    沐縈之是聽說過,白澤少年時在鄉間犯過事,被判了充軍。


    隻是她沒料到,白澤還做過火頭軍。


    “不過火頭軍比不得正經廚師,行軍的時候,有什麽食材便往鍋裏一扔。大多數時候都吃水飯,偶爾發了油,才能吃上炒飯。”


    這是沐縈之第二次聽白澤說從前的事情。


    他口中的生活距離沐縈之實在太遠,但聽著他娓娓道來,沐縈之總覺得,白澤在她心中的形象,從寫意靠近了工筆一些。


    她拿著勺子,舀了一勺炒飯,白澤的目光穩穩落在她的手上,像是很期待沐縈之的評價。


    揚州炒飯講究的是金包銀,每一顆飯粒上都需裹著一層蛋,照這個標準來說,白澤自是吵得不好,但手中這碗飯,顆粒分明、軟硬適中,顯然炒飯之人極懂火候。


    “很好吃。”沐縈之道。


    白澤得了她的三字評語,眉眼間的笑意頓時深了幾分。


    “若是喜歡,就多吃一點。”白澤的聲音,忽然輕快了許多。


    他拿起勺子,將沐縈之手中的小碗添滿,又給自己乘了一碗。


    這炒飯用料足,沐縈之吃著飯,竟顧不上吃桌上那些菜了。


    兩人相對坐著,各自吃著飯,雖沒有說話,但彼此間的目光,仿佛都柔和了一點。


    正吃著,外麵忽然傳來了白福的聲音。


    “將軍,夫人,老夫人到京城啦!”


    ☆、28.第 28 章


    “老夫人到了?不是說算著日子還有半月嗎?怎麽這樣快?”


    沐縈之大吃一驚。今日她才吩咐白福給西路的三進院子安排人手, 恐怕這時候還沒安排出來。


    這一來, 真是措手不及。


    白澤沒有馬上回答, 放下碗筷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


    “好。”沐縈之現在穿得隨意, 不好馬上跟出去。


    等白澤跟白福一起出了思慕齋,她立即命夏嵐和冬雪為自己更衣, 又命春晴去庫房裏找幾件見麵禮。將軍府原有的東西還沒有清點好, 先從她的嫁妝裏挑。


    “夫人, 夜都這麽深了還要上妝嗎?”


    沐縈之沒有答話, 而是看了冬雪一眼, 冬雪低下頭,吐吐舌頭,“夫人別生氣,我就是隨便說說。”


    夫人是第一次見婆家人,雖說天色已經很晚了, 可哪有婆婆來了,媳婦在屋裏躺著的道理?


    她瞧了瞧夏嵐,一直專心致誌地給沐縈之梳頭,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經曆了白馬寺那一次的事,夏嵐真像轉了性兒似的, 話也不怎麽說。


    “衣服和妝容, 都端莊大氣些。”


    既是見婆婆,美不美是其次, 穩重是擺在第一位的。


    當下夏嵐就給沐縈之梳了墜馬髻, 插了一支赤金點翠花簪, 既富貴,又簡單,另穿了盤金彩繡的衣裙在身上。


    前世楊氏總在暗地裏說她穿得喪氣,罵她掃把星。話雖難聽,但多多少少也透著些婆婆的心思。


    既是新婦,當然更得喜氣些。


    沐縈之看著鏡中那個金光閃閃、彩繡輝煌的自己,都有些認不出了。


    不過,穿著這麽些大金大紅在身上,似乎真的比平日裏瞧著要歡喜一些。


    “夫人,給老夫人和兩位姑小姐的見麵禮都備好了。”


    沐縈之略看了下,滿意地點了點頭,喝了幾杯濃茶提神,又囑咐春晴往西路三進院子看看,該準備的東西早點準備,以備白澤家人使用。


    安排好了一切,這才上了步攆往明心堂那邊去。


    還沒走到明心堂,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大哭的聲音。


    轎夫抬著沐縈之進了院子,這才看見白澤站在明心堂的正中,一個穿著紅綢衣裳的婦人抱著他哭得正傷心,那婦人身後,站著三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旁邊的太師椅上,倚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


    “夫人,您過來了。”站在門口的白福最先看到沐縈之,一見到她,立馬高聲通傳起來。


    他的嗓門不小,這一喊,明心堂裏邊的人都望了出來,連那哭泣的婦人都轉過了頭。


    沐縈之原想悄悄進去,這麽一來,隻能在眾人的注視下,扶著冬雪的手下了步攆。


    “將軍。”沐縈之走到白澤身邊。


    白澤扶著那臉上還掛著淚的婦人,溫和道:“娘,這是我的妻子,縈縈。”


    沐縈之愣了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白澤叫她“縈縈”。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字從白澤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仿佛微微帶著一點顫抖。


    她望著白澤,他的神情一如從前一般沉著淡然。


    剛才,或許是她聽錯了,隻是喚個名字,白澤又怎麽會緊張?


    “縈縈?”那婦人看看白澤,又看看沐縈之,試探著喊了一聲。


    她說話帶著鄉音,這一聲“縈縈”帶著濃濃的鼻音,聽起來格外親切。


    沐縈之這才將注意力從白澤的身上轉到婦人身上。


    婦人的年紀看著四十出頭,五官看著很是端正,隻是常年在鄉下住著缺少保養,皮膚看起來粗糙幹糲,仿佛用手一撮,能搓下來一點白皮。她身上穿著一件紅色杭綢袍子,看起來與她通身的氣度毫不搭調。


    昨日成婚的時候,皇帝除了給沐縈之一道誥命之外,還給了白澤的娘親一道誥命。


    聽著白澤這一聲“娘”,沐縈之便知道,眼前這個婦人,正是白澤的母親,白秀英。


    白秀英是白家的童養媳,自幼就生在白家,公婆和相公相繼過世後,她一個人獨力支撐,將年幼的小叔和三個嗷嗷待哺的娃娃慢慢養大。


    沐縈之對她,心裏是有些敬佩的。


    “兒媳拜見母親。”沐縈之依著規矩,向白秀英行了大禮。


    “快起來快起來,”白秀英忙伸手扶起沐縈之,聲音壓低了幾分,“我聽那幾個當官的說,你是丞相的女兒?”


    白秀英一行人是奉聖旨入京的,一路有幾個從九品的官吏陪著,她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杭綢衣裳,就是快進京的時候,這幾個人給她買的。


    “回母親的話,我爹是當朝左相。”


    白秀英問:“那你爹是幾品?”


    沐縈之沒想到這白秀英說話這樣直接,正要回話,白澤道:“娘,今兒都這麽晚了,您要有話,改日慢慢說。”


    “不問就不問。”白秀英看起來很聽白澤的話,臉上雖不滿,嘴裏咕噥了一句,但終究依著白澤的意思沒有再追問這些。


    她從手腕子取下來一個鐲子:“縈縈啊,這個鐲子可是我們白家祖傳的寶貝,我從前也是我婆婆給我的,新進門的媳婦戴上這個,可保咱們白家人人福壽安康。”


    那是一支銀鐲子,分量倒是挺足的,隻是戴的年歲有些久了,鐲子上刻著的花紋和字都磨得快看不清了。


    “多謝母親,兒媳一定好身保管。”


    沐縈之說著,將手腕上原來的紅珊瑚手串摘下來,將白秀英給的銀鐲子戴上。


    白秀英拉著沐縈之的手感慨道:“瞧這手腕子,又細又白的,戴這鐲子比我戴著好看多了。”


    沐縈之正待要說點什麽,又聽得白秀英說了一句:“不過這手也太細了些,怕是什麽活兒都幹不了。”


    沐縈之的眉梢輕輕一挑,什麽都沒說,看向白澤:“將軍,不知其他幾位該如何稱呼?”


    “大哥,這就是你新娶的嫂子嗎?”見沐縈之問起了自己,白秀英身後那兩個豆蔻少女也圍了上來,將沐縈之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滿是崇敬。其中一個還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沐縈之的衣袖。


    “嫂子這衣裳是什麽料子做的,怎麽看著比娘身上那件還好。”


    “兩位若是喜歡,明日我叫裁縫過來,給你們也做一身。”


    “真的?”兩個少女一起歡欣起來。


    “行了行了,在家裏沒衣裳給你們穿麽?瞧你們倆那點出息,一來就讓你嫂子看笑話!”白秀英嗬斥一聲,將兩個少女拉回到自己身後。


    兩個少女顯然不服氣白秀英的話,“人家給你一件新衣裳你還不是馬上就穿上了嗎?”


    這是說的白秀英身上那件大紅袍子。


    白秀英鬧了個大紅臉,急道:“人家給了衣裳,我要是不穿,那不是不給人家臉麵嗎?那可是官場上的人,得罪人家,人家一不痛快,往後都往你哥身上招呼!”


    說了一大串,白秀英忽而又笑道:“不過現在咱們有丞相親家,那些個小魚小蝦的也無所謂了。”


    沐縈之進門之前,對婆婆這個詞是有點發怵的,但見白秀英一通言語,著實忍不住想笑。


    白澤看著她的笑意,眉眼間俱是笑,側身看向沐縈之:“這是我的兩個妹妹,白玲,白珍。”


    白玲比白珍大一歲半,相貌算得上中上,尤其一雙眼睛生得很有靈氣,隻是有點黑。白珍就是剛才伸手拉沐縈之袖子的那個,她長得白,但是又有點胖,撐得身上那件衣裳滿滿當當的,沒有一絲鬆懈。


    雖然容貌不出眾,但兩個姑娘看著都是好性兒的姑娘。


    白玲白珍見過之後,一直倚在太師椅上的漢子也走了過來。


    “這是我的二叔,白永旺,二叔隻比我大五歲,我們倆從小一塊玩的。”


    “那是,小時候白澤可沒這麽壯,他在外麵被人欺負的時候,都是我出去替他出頭。”白永旺說著就笑了起來,看著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沐縈之盈盈一拜:“二叔。”


    “別拜了別拜了,都是自己人,拜來拜去多麻煩。”


    當下沐縈之便都見過了白澤的四位家人,然而明心堂中,還有一個人,期期艾艾地看著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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