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也是瞧了薛令芳片刻,不由帶著一絲哽咽道:“你這孩子,倒是生得像你們倆的舅舅。”


    薛令蓁摩挲著托在掌心的瓷盤,似是好奇地問道:“阿姐和舅舅哪裏生得最像?”


    薛令芳也看向宋氏,宋氏拿帕子抿了抿眼角,道:“其實你們姐妹倆都有些像,芳姐兒是眉眼像些,尤其一雙眉毛,而你則是眼型像些。隻不過都比你舅舅長得好。說起來,你舅舅欠了這麽多年你們倆的生辰禮,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還上呢。這麽多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知道我每年去點的孔明燈,求的福到底有沒有用。”


    薛令芳亦是眼角微紅,不停地安慰宋氏。


    薛令蓁深吸一口氣,將手裏的瓷盤放下,對宋氏和薛令芳笑道:“我相信舅舅一定會好好的的。”甚至宋氏一族也會平反的。


    宋氏和薛令芳皆是一愣,不知為何,就在心裏信了這句話。或許這就是真的。


    琉璃和珍珠讓小丫鬟將飯菜擺在了榻上的小桌上,薛令蓁胃口不大,隻舀了碗紅棗粥慢慢喝著。


    宋定疆不會那麽莽撞獨身上京,更不會巧合地來得這麽是時候。這幾年李家逐漸式微,甚至皇帝也不待見,而在今年年初,是秦燁正麵進入朝堂,正式插手朝政的第一年。可是個難得的時候。京城之中必然有與他通信之人,而那人,也與李家和太子對立,而且是秦燁這一邊的人,那隻能有他了。


    秦燁一定開始著手推翻李家了!薛令蓁心中一喜,隻因此事重大,隻得在心裏歡呼雀躍,借著自己祥瑞福氣的名頭安慰宋氏和薛令芳。


    若等舅舅歸來,母親和阿姐不知要如何歡喜。


    倒是那秦燁,自己與他也算是筆友了,身上還有這隱形的婚約,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此等大事,又事關宋家之案,隻瞞著自己瞞得這般嚴實。薛令蓁雖知道秦燁可能是顧慮自己年紀小,可心頭仍是有些鬱悶。


    不知不覺用過了飯,宋氏拿過賬本翻看,原還有些擔心,此時見毫無差漏,麵上不由笑開來:“謝先生倒真把你教得很好。呂家已派人來信,後日就來下聘,今年事多,暫無吉日,呂夫人商量的是等明年嫁娶。聽她的意思,是想讓你定個日子,沾沾福氣。”


    如今太孫一定,薛令蓁在京中的福氣名聲又登了一層。旁人暗地裏都道她當真是想什麽就來什麽。當年李庶妃得罪她,而皇長孫卻與她交好,轉眼間,李家長子被斬,李家落魄,太孫也定了原是體弱的皇長孫。眾人細細一琢磨,這些事每一件都是順著她的心意來的,隻怕不知何時,那宋家也就起來了,暗歎這呂夫人倒是好眼光,瞧上了薛二姑娘。


    薛令芳聽了這話,麵上微紅,捏著帕子坐在了薛令蓁的身邊,卻也忍不住拿眼神瞥她。薛令蓁失笑,心道自己這阿姐對呂家世子倒是真有意了。她上世必是不順,真願此生順遂如意。“這有什麽,有我這福星在,必叫阿姐和姐夫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薛令芳雖羞惱,眼底裏卻藏不住的笑意。


    ……


    距離李原被處死,過去了將近一個月,他素日裏仗勢欺人,就連他的血也被人認為是髒的,那行刑的菜市口處雖早被人清洗幹淨,如今人們路過此地也紛紛繞開。李家人心中有怨卻不敢說,隻能偷偷趁夜晚將李原的屍體收回,暗地裏葬了去。


    秦燁此次難得出宮,望了那菜市口一眼,嘴角一挑,繞了條小路,進了寧平侯府的後門。


    寧平侯呂大老爺現任兵部尚書,八年前接任宋定疆之職清剿叛黨,後因舊疾複發且近來無戰事,便奉詔回京休養。早年朝中無幾個能將,大半軍權仍握在他手中,聖上當年讓呂家、吳家聯姻,並重用宋定疆,也正有借忠君之臣吳家去牽製住這武將、借宋定疆去分割兵權之意。


    呂侯爺的確聰明,自回京後,便將手中軍權歸還皇帝,可他家曆代在軍中威望甚高,且經宋家一事,皇室在軍中的聲望尚不如他,可以說,雖手無軍權卻仍有不少將領直接聽命於他。


    皇帝將呂家兵權交給秦燁,不僅是因為信任他,也是為了考驗他是否有這個能力將呂家收為己用。


    吳家不看重這從龍之功,可呂家卻不一樣。呂家爵位並非是世襲罔替,三代之後,便要降級襲爵,到了呂侯爺這一輩,已是第二代,若家中日後無出色子孫,四代之後呂家就成了平民。呂家便是要用這從龍之功為後人換個長遠富貴。


    “參見太孫殿下。”


    書房內,呂侯爺和世子呂樘急忙將一身錦衣的少年郎迎入上座。


    呂侯爺四十出頭,因有舊傷,外加戰場風沙磨礪,倒老了許多,瞧著近五十。生得與呂樘五官頗像,隻是輪廓粗糙了些,也英武些。他細細看了眼這年輕的太孫,捏在手裏的一本冊子愈發燙手。


    秦燁從五年前開始接觸政事,除了自己這皇帝親手交給他的軍權外,必然還有其他人脈。宋家之事,必是早就插手了,隻等著慢慢收網了。


    他無端打了個冷顫,倒慶幸媳婦是個好的,給兒子也挑了個好兒媳,有著一層關係,隻要不出大錯,呂家算是安穩了。皇上也老了,可太孫卻是正值青春少年啊。


    呂樘早已等候多時,麵色嚴肅,心頭卻掀起幡然大浪。大概誰怎麽也不會想到,原本被世人認為早在八年前就死去的威遠侯宋將軍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若是薛姑娘知道,必會高興。可現在時機未到,自己也隻能瞞著她。呂樘低頭無奈,但願可別惹惱了她。


    “臣等還未恭賀殿下得封太孫之喜。前幾日宋將軍秘密將此本書冊送給臣,必是李家罪證。”


    秦燁一頁一頁地翻看完呂侯爺送來的證據,唇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斂了下去,低垂下的長睫輕顫,最終忍不住一拳捶在桌上,“真是……真是可笑至極!”


    棉肅一戰,他想過諸多可能,卻並未料到竟如此荒唐。可笑李家如此罪過,李庶妃竟還敢打著泰安的主意,又能如何對待她呢。未免也太過惡心!


    兩頰垂下的發絲遮住了臉上的神情,秦燁將手中的冊子遞給呂家父子:“你們自己看吧。”


    二人接過,薄薄的冊子裏夾著幾封密信,剛看完第一封,二人麵色皆是一變。


    原來綿肅一戰,本該大捷,卻是被李茂積的一場醉酒所誤事!呂侯爺神色嚴肅,眸中掠過一絲深意。當初他繼續接手剿滅叛軍,可卻發現李茂積所上報的奏折裏描述的凶猛狡猾的叛軍不過剩下了一群苟延殘喘的烏合之眾,不到半年,就被清個幹淨。實在蹊蹺。虧他還以為是李茂積之功,沒想到卻是李茂積推罪於宋將軍,卻又將宋將軍的功勞攬到自己頭上。


    此人實在無恥!


    呂樘睜大雙目,內心一震,隨即掀起一片怒火。李茂積如何敢?也是,當時聖上一時被氣病,由太子暫理朝政,有太子包庇,也難怪當初聖上連拍五個官員查案,除了最後一個大臣說此案尚有疑點之外,其餘幾人皆把罪過推到了當時下落不明的宋將軍頭上,這是算準了,死人不會說話!可惜,天佑宋將軍啊!


    呂樘抱拳跪地,忍住眼中酸澀,若太子繼位,他們這些將領為這等昏君效力豈不寒心。“此事還請太孫稟明聖上,還宋家清白,嚴懲李家,以慰眾將士在天之靈!”


    宋家滿門,曆代為國征戰沙場,宋老太爺兄弟三人更是戰死沙場,方才鎮壓了蠻族,護得邊關百姓的安穩生活。宋家為保衛國家,精心訓練出的宋家軍本是護國興國的利器,卻被那等小人的糊塗之舉害得枉死綿肅。


    不除李家,軍心何安!


    第28章


    內屋擺了冰盆,立著兩個小丫頭轉動著扇子,將冷氣散入屋內四周。薛令蓁剛沐浴完,長發未幹,披在腦後,柔順濃密如一段長長的墨緞。


    張氏準備的是一件素羅紗的裙子,雪桐、雪鬆兩個則拿了脂膏塗在肌膚上,待頭發半幹了,薛令蓁才用一條絹帶紮著頭發,臥在榻上,將方姑姑突然送來的信拿在了手中查看。


    果真是自己猜想一般。


    薛令蓁緩緩將身子往後靠,心中一顆大石頭落了地,仿佛那鬱悶從未生過一般。陽光透過窗戶撒在玉白的麵上,像極了一塊暖玉。


    秦燁做事,一旦出手,必是算無遺漏。此事一出,三皇孫或可活命,但繼位已是毫無可能。李庶妃的命,就算太子求破了天,皇帝為了平複軍中的怨氣,也要將其處死。況且,替宋家洗怨,自己那舅舅亦是一員猛將,念此恩情,必然為他助力。有自己在,又加上胞姐薛令芳嫁入呂家,呂家、薛家、宋家都將連在一起。


    文人之中最重正統,秦燁是嫡長子,本就有利。更因薛令蓁有祥瑞之名,他身上的克星孤煞傳言現在也無人再提。武又有宋、呂兩家的支持。


    秦燁的地位也就徹底穩固了。


    ……


    自入夏以來,皇帝中了暑氣,更是身體不適,朝中大事皆先交給秦燁過一遍,若是有拿不準的,再交由他來最終裁定。


    秦燁得了權,麵上輕輕一笑,便將這朝中所剩不多的李家爪牙和太子的門臣該貶的貶,該罰的罰。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用意來,可偏偏無法回駁。那一項項的罪名十分明了,就算是未犯事,也一一調換到了無實權的虛職之上。


    他手段厲害,麵上卻生得美如冠玉,愈發讓人心裏麵生起了敬畏。


    待等太子出了東宮,在朝堂上早就插不上手了。得了消息的太子等人,氣憤之餘倒愈發急著謝家的錢財。權貴之家看不起這些錢,但朝堂上的寒門官員若好好拉攏,亦是不小的勢力。


    “太孫殿下,今日三皇孫身邊的趙德子又偷偷出宮去了趟謝大人的府上。”一個體型微胖的太監麵帶著一絲諂媚的笑意說道。正是東宮內大總管福慶。


    宮裏的人,除了太子、李庶妃那些被寵過了的,待得久了,哪個不是成了精的狐狸?


    秦燁握著手裏的冊子,命身邊人賞了個荷包給他,謝家和李庶妃合作這消息實在也沒用。泰安已傳信說了此事,秦燁眯起眼裏的笑意,倒是個聰慧的小姑娘。這件事情他不僅不準備阻止,還要幫他們一把促成這個姻緣。


    福慶歡天喜地地走了,不管這消息有用沒用,隻要賞下東西,就代表秦燁不會將他與李庶妃一派聯係在一起。


    身邊跟著的精瘦太監夏直這才道:“皇上如今還在朝雲觀休養。”


    秦燁點了點頭,起身往朝雲觀去。


    張德壽在門口守的有些時間,見秦燁此時過來,頗有些詫異。一般秦燁來找皇帝多是在下午,如今這不早不晚的,還是頭一次。


    “太孫殿下,您來可有什麽事?皇上正與國師修道呢。”


    秦燁笑道:“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張公公通報一下。”


    政事張德壽也不敢過多詢問,急忙進了殿中向皇帝通報。


    皇帝精神稍有些不振,聽聞是政事上出了些事,倒是精神一些,命人將秦燁帶到盤龍殿,稍等片刻。


    太虛道長奉上一枚丹藥,卻是突然出言道:“貧道今日卜算,恐有大事發生。”


    “哦?”皇帝眯起眼睛,麵上愈發鄭重起來。“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太虛道長笑了笑:“於國運來說,乃是好事。於那奸邪來說,就是壞事了。”


    皇帝服下丹藥,又轉起了手上的血玉扳指。


    “如此看來,卻是件大好事了。”


    秦燁被安排在了盤龍殿的側殿的書房內等候,他默默看著房中的掐絲琺琅盤龍螭耳熏香爐,鼻間縈繞著淡淡的龍涎香的香氣。小時他被李庶妃故意苛待時,三皇孫就隨著太子在盤龍殿內和皇帝享受天倫之樂,待的時間長了,身上便也有這樣的一種香氣。


    他伸手微微扇走了些香味,他並不喜歡。倒不如泰安送來的書信裏夾雜的花木香氣。一個棄他不顧,一個卻救他於生死。


    皇帝讓張德壽等人守在殿外,自己進了書房,看到了這個被自己忽視多年,卻依舊翻盤的嫡長孫,也不禁暗探一聲,果真是命也。


    “參見皇祖父。”秦燁起身行禮,俊美的麵上少有的神情冷峻嚴肅。


    “起吧,如今沒有外人,不必多禮。”皇帝擺了擺手,問道:“究竟是有何事?”


    “孫兒得見一位故人,他送來一本冊子,關係重大,還請皇祖父細看。”秦燁將那薄薄的冊子送到皇帝的桌前,退了幾步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皇帝拿起桌上的冊子,右手不自覺地顫抖幾下,隨即改用左手。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也難逃過秦燁精明的眸子。


    昔日敢殺兄上位的皇帝到底老了。


    皇帝僅翻開第一頁,還未曾看到那書信上的內容,隻瞧到書信下方的一處紅印。那印泥是上好的成品,過了數年,依舊色澤如新,清清楚楚地印著“太子瑋印”!


    瑋,有珍奇貴重之意。


    當年他的元後拚了命為他生下了嫡長子,穩定朝堂的局勢,可元後卻累得纏綿病榻。他愛屋及烏,對這個孩子百般疼愛,不足一歲,就將其立為太子,親自將他帶大,將自己得來的江山傳給他。為了表示自己對太子的珍愛,他為其選了瑋字為名,特地讓人製了太子印。可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用這樣的形式見到太子之名。


    “咳咳!”皇帝目光飛快掠過剩下的幾張書信,腦海裏又閃現出方才太虛道長所言,又是粗粗咳嗽幾聲,嗓子裏哽著喘著粗氣,眼底裏一片血紅,如同垂死掙紮的野獸一般,喉嚨裏似乎有一股股的血腥氣上湧,他忙用帕子堵住。


    秦燁手頓了頓,上前替他順了順氣,“該罰則罰,該賞則賞,依法而辦就是。如此動怒,您小心傷身。”


    皇帝顫抖著手,握了握拳,又鬆開,眸光閃爍,仿佛是秦燁的錯覺般,他的麵上掠過幾些愧色。


    是在愧疚冤枉了宋氏滿門?是在愧疚那些枉死的將士?


    秦燁隱在光影下的半張側臉略帶著些嘲諷笑意。


    “那個故人現身在何處?”皇帝有些遲疑地問:“可還好?”


    秦燁垂首:“尚在京城,還好,隻是比不得當年。”


    皇帝將幾封書信牢牢捏在手心裏,啞著嗓子道:“那就請他進宮一趟。順便,讓張德壽傳話給東宮,讓那個逆子滾過來見朕!”


    秦燁應了聲,轉身準備出門,皇帝的目光幽幽定在了信上,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老糊塗了。”


    張德壽再進東宮,已經隔了二十多天。太子被奪了權,最看不上的長子卻轉而在朝堂上大放光彩,為人頹廢不少,整日裏要不宅在書房,要不便是與李庶妃逛園子。


    張德壽也心下嘀咕,這李庶妃生得是美,可也比不得有魏氏明珠之稱的先太子妃,論家世更是不行,一家子還拖後腿,這太子爺卻真是對她上心,寵了近二十年。到了如今被李家牽連成這樣,照樣還是放不下。


    “你來為何事?”太子淡淡地問道,暗中握了握李庶妃的手,忍不住心懷期望。或許父皇還是疼愛自己的呢。太子無權,還算什麽太子!


    張德壽笑了笑:“聖意奴才怎麽敢打聽,太子殿下,聖上是叫您去一趟盤龍殿,您還是快些去吧,免得皇上等著急了。”


    太子聞言,不禁皺了皺眉頭,心中又是一陣發怵,他又想了想,自己如今還有什麽呢?隻空有一個太子的頭銜,太孫剛立,不會這麽快就廢太子的。父皇就算是為了扶持秦燁打壓自己,廢了太子,隻會讓秦燁太孫之位不穩。


    這般自嘲的一想,反而生出一些膽量來,囑咐李庶妃幾句,便隨著張德壽去了。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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