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皺了皺眉頭,替宋氏擦去其麵上汗水:“可我們太太之前的胎位一向是正常的,胎兒也十分康健。”


    產婆吞了吞口水,忙道:“這婦人生產時變化多了,這也算不得稀奇。”


    宋氏摸了摸愈發硬的肚子,孩子在裏麵踢來踢去,顯然是無法再忍下去了,隻得道:“那就要催產藥,這樣拖下去,我跟孩子一個都活不了,若有萬一,就舍了這個孩子,也要保住我的性命。”


    對著產婆有些詫異的眼神,宋氏愧疚和不舍地摸了摸肚子,“這孩子生來與我相克,若是能生下來,我和他還有些母子緣分。若是不能,我還有芳姐兒要照料,不能白白送了命去。”她不禁流下淚來,疼得又抽了幾口冷氣。


    “太太!”琥珀心疼地喚了聲,急忙讓琉璃隨產婆去準備催產藥來。


    產婆端著湯藥上前,望著床榻上雖十分狼狽卻依舊美貌的宋氏,心頭有些可惜,可奈何自家兒孫性命全都被握在他人手中,也隻能對不起這大夫人了。


    望著黑黢黢的湯藥,宋氏原本有些平穩的肚子又開始抽疼了起來,本能地想要拒絕,熟知粗壯有力的產婆手勁兒卻突然大了起來,讓本就生產虛弱的她掙脫不能,她就算是再信任此人,此刻也發覺其中有詐。


    因這產婆乃是威遠侯府找來的,琉璃、琥珀幾個侍女並不曾懷疑,眼見那湯藥就要入口,宋氏隻覺腹中彈出一道怪力,硬生生將這產婆推開了來,碗中的湯藥撒了一地。


    “太太!”


    房中眾人俱是驚愕地看著這一幕,隻見產婆還來不及反應,宋氏便突然麵色紅潤了些,撐著身子道:“將這賊人拿下!”


    琥珀與琉璃一瞬間明了,琉璃快步上前將那婆子擒在手中,產婆見勢不妙,以防禍及家人,急忙咬斷了舌頭自盡。琉璃恨自己下手不快,這產婆死了,放下追查下去可就難找線索。


    宋氏這邊還未來得及驚奇自己那突如其來的力氣是從何而來,再度傳來的疼痛將她的注意力奪去,雖沒了產婆,但她已是第二次生育,琥珀和幾個嬤嬤幾人也都伺候過她生產,雖手忙腳亂,但有那股力量相護,也再未出過大亂子。


    伴隨著一聲聲的痛吟聲,不知何時,有些陰沉的天氣轉而放了大晴,陽光照了進來,在外麵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了絲暖意。屋簷下的冰淩開始滴下了水珠。


    “這天氣終於放了晴,可見是有好兆頭的。姑娘您千萬別著急!”四元看著薛令芳原本蒼白的臉上因快速行走而染上一絲緋紅,不禁焦急地說道。


    此時的薛令芳才察覺到,不知何時,陰沉沉的天早就晴朗了,烏雲散盡,露出了久違的太陽。


    “這倒是奇了。”她輕聲低語,前世母親難產身亡之日,她記得清清楚楚,是一個雨加大雪的天氣,甭說天晴了,就連陽光也沒見一絲。如今這倒是天晴了。心中不禁有些期望,或許真的就是個好兆頭呢。


    一行人小跑到了丹楓院,薛令芳的雙手有些顫抖地推開了院門,生怕下一刻就有人從門中哭著出來宣布噩耗。


    看見琉璃正在門外守著,腳下不遠處就是產婆的屍體,她和珍珠驚了一下,忙跑上前,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阿娘(太太)可有事?”


    琉璃將發生的事情說出,珍珠合掌道:“阿彌陀佛,我看著小主子並非是什麽克星,倒是太太的護身符了。”


    薛令芳念及母親無事,心中大安,也不禁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眉目一轉,卻又深思起其中的蹊蹺。


    珍珠見她麵色蒼白,雖穿著厚實的冬衣,仍有些打冷顫,便讓她進了屋內的隔間等候。薛令芳等候片刻,聽著傳來的母親聲音,就心急如焚,抬腳便要出了屋去,卻在此刻,那產房中傳來了一聲清脆有力的嬰啼聲。


    似是一種預兆般,炫目的一道霞光從產房的窗戶溢出照進了隔間的屋內,薛令芳的麵上一陣恍惚,隨即掩住眸中溢出的淚水,快步走入產房,珍珠等人早被著突如其來的霞光震懾住,無法回過神來。


    產房之中,宋氏被那股奇異的力量支撐著誕下孩子,此時還頗有餘力,隻聽嬰孩哭聲,卻不見琥珀抱了孩子上前,抬眼一看,琥珀抱著裹在大紅繈褓中的嬰孩,一束極為明亮的青色霞光從嬰孩身上散發出,整個房間都變得猶如仙境。


    而那束霞光極為明顯地是衝著嬰孩而來,隻將嬰孩包裹在霞光之中,連抱著嬰孩的琥珀都沒能沾上半點霞光。


    隨著霞光而來的,還有一陣陣極淡的花木的清香,逐漸衝淡了產房內的血腥味。而哭鬧不止的嬰孩隨著霞光也逐漸安穩下來,乖巧地躺在了琥珀的懷中。


    “這是……”宋氏驚疑出聲,連走進屋的長女都未曾發覺,走進來的一行人和屋內的眾人一樣呆愣地看著眼前這驚奇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薛令芳眼神閃爍,連忙驚喜道:“阿娘,仙光入凡,清香盈室!這正是祥瑞降世的征兆!”


    “你怎就來了?小心自己的身子!”宋氏見長女過來,急忙招她過來,不由責怪道。薛令芳搖搖頭,“我心中不安,擔心阿娘。”


    其餘眾人才被驚醒般,不禁議論起來,琥珀急忙將嬰孩送到了宋氏身邊,“太太多想了吧。三姑娘這樣乖巧的孩子,哪可能是克星?我可沒聽說過生來有吉兆伴身竟還是克星?就連東宮裏的那位當年可沒……”


    宋氏接過孩子,連忙捂住琥珀的嘴,示意莫要多言。


    她低頭一瞧,懷中的小小嬰孩雖剛剛出生,卻的確與普通的嬰兒有所不同,生來膚色就瑩白如玉,若不是麵色紅潤,就像是精雕細琢的玉雕一般。這五官也不知肖似了誰,雖有些自己和那薛林的影子,卻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是恰到好處,可看出日後的絕麗模樣來。


    再細細瞧來,女嬰微微攤開的小手中有一個晶瑩剔透的美玉來,那玉石仿若活著的一般,每閃過一縷光芒,色澤便通亮一些,那些霞光都被緩緩吸納入女嬰體內,正仿佛是仙人吸納靈氣修煉!


    “懷玉而生,真是生來不凡啊!”琥珀幾人口中不禁驚歎,連薛令芳對於此嬰孩都多了一份敬畏。宋氏不禁喜極而泣,自然也明了,方才護著自己生產的怪力隻怕也是這嬰孩護母本能,對懷中女兒更是內疚心疼。


    薛令芳怕自己手涼著了嬰兒,隻虛虛點了點她小巧的嘴巴。前世的她也是不信鬼神之人,隻是先有自己重生一事,又有那等奇異的吉兆景象,容不得她不敬畏起來。“也不知這三妹妹是什麽個來曆,說不定就庇佑舅舅平安歸來,洗刷冤屈了呢。”


    宋氏心中亦是一震,一日之內竟是大悲大喜,自己如今誕下這祥瑞之女,正是大好時機,長兄生死未卜,有了祥瑞出身的外甥女庇佑,沒準就會平安歸來。就算長兄遭遇不測,聖上這些年來被抨擊上位不正,若有了天降祥瑞支持,再稍加運作,就會被說是天定君王,而自己作為祥瑞生母,連帶著芳姐兒都可得到幾分庇佑,可以照顧一下被流放的族人,甚至將來也可借此洗刷了長兄的冤名。畢竟,一個祥瑞如何能降生在出身罪族的女子腹中?老天可不是沒長眼。


    她打定主意,握了握長女的雙手,對珍珠冷笑道:“薛林不是想要看看我腹中是個什麽孽障嗎?你就讓他來瞧瞧!還有一筆賬沒算呢!”薛林雖是個偽君子,但為人最好名聲,素來交友廣泛,若他有個祥瑞之女,早就與他那些門人寫詩作賦,恨不得吹遍了整個京城。就算是誣陷兄長的人行動再快,也阻止不了。


    第3章 祥瑞


    陳國公府人多口雜,雖大夫人宋氏生產是在禁足之中,可仍擋不住那丹楓院發生的一切傳了出去,頂多是快慢的問題罷了。宋氏不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讓珍珠給薛林通報,也隻是怕有有心之人阻攔罷了。


    宋家長子用兵出錯,築下大錯,宋家已經走到盡頭了,府中上下聽到宋氏誕下祥瑞的消息時,生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宋氏莫不是被逼瘋了,竟憑空將自己的孩子說成祥瑞,不由嗤笑。待薛林聽到珍珠來稟告,也是輕笑,一向儒雅多情的麵上流露出一絲諷刺。宋芷儀啊,宋芷儀,何時心高氣傲的你也能想出這般低端的主意,難不成宋家的事情還真把你逼瘋了不成。


    珍珠道:“若是國公爺不信,盡可去丹楓院一瞧。”


    薛林一把將手中賞玩的字畫扔下,瞧著珍珠道:“你們太太還真不愧是將門女子,膽子夠大,還能折騰出祥瑞,若是連累了薛家,休怪我連芳姐兒也容不下!”


    珍珠一陣心悲,當年老太太為夫人擇定的夫婿竟是如此冷血之輩,若非如今祥瑞托生於夫人腹中,隻怕夫人此生就沒了指望了。


    書房裏的丫鬟忙不迭為薛林穿戴好,薛林愛好紅袖添香,這書房的大丫鬟侍書、弄墨二女也皆是姿容秀麗難得之女,早已被薛林收用,二女爭風吃醋已久,以為這太太宋氏仍舊想了花招惹得薛林前去她院中,頗有不滿,言語之中幾番諷刺,薛林隻當看好戲,珍珠聽得憤怒難當,若非有宋氏囑托,早將這二女收拾了去。


    見薛林背影,侍書卻驀地心裏有些不安,轉身對身側正收拾字畫的弄墨道:“我這心底突然有些沒著沒落的,不知那太太到底是怎麽個計謀。”


    弄墨盤起辮子,白了她一眼:“你難不成還真信了珍珠那小蹄子口中的祥瑞三姑娘?宋家沒了,她可不是侯府小姐了,可不是要擺脫了腹中克星的名頭,攏著爺的心,也好為宋家算計算計?”


    話分兩頭,薛林隨著珍珠去了丹楓院,那縷霞光從屋子裏散發出,外頭倒是看不清楚是怎樣的情形。跟在薛林身後的薛四兒眼尖地瞧出這院中的稀奇之處,跑過去指著最東邊的一小片花林道:“國公爺,您來瞧瞧,這是稀奇事兒,大冬天的,太太這院子裏的桃花卻開出了花骨苞!”


    薛林上前一瞧,心下頗有些驚疑,幾日前他還來與宋氏吵了一架,那時這桃枝上還是空蕩蕩的,如今卻已經有五六朵小花苞長出。


    珍珠心道自家那三姑娘莫非是個花仙,先有那玉石花香,又有這冬日的桃花開放。


    “爺,您看!”跟隨來的小廝滿目驚愕地看著那小片桃花林,差點沒跪下去拜神了。薛林聞聲望去,頓時大驚。原本剛剛還隻是花苞的桃花,此刻已經像是吸足了養份一般,全部盛放,嬌粉可人,若非周圍人還穿著冬衣,他就以為是春日到了。


    見此異景,薛林儀態全無,跑著進了宋氏的屋子,口中喃喃道“難不成還真讓宋芷儀生了我薛家的祥瑞不成?”,手腳有些不聽使喚般,險些被走廊上的石階絆倒。


    琥珀見這樣奔來的薛林,心中亦有些爽快,雖宋家冤屈尚未洗去,但至少在這國公府不必背著個克星孽障的名頭,也可保住太太姑娘的地位。她全然似沒看到薛林焦急的神情,不急不慢地攔住他,“老爺慢些,三姑娘剛出生,這禁不起寒氣,您先在這隔間暖和一下,驅驅身上的寒氣兒。”


    若是前幾日,薛林定是要怒罵責怪她,巴不得那宋氏連著腹中孩兒早些去了,免得連累了他和薛家,可現在親眼見了那桃花異象,心中早就信了珍珠的話八九分,自然是萬分稀罕這祥瑞,琥珀的話語也未曾放在心上,“你的話說的是,剛出生的嬰孩,正是體弱呢。”


    琥珀垂頭諷刺一笑,念及主子還要他借力,仍是有禮地掀了簾子,讓其入內。


    宋氏早已從產房中轉出,屋內滿是花木清香,這會子香氣愈發清晰了。薛令芳偎在床前,守著那嬰孩。女嬰自出生來,還未曾餓哭過,仍被一小圈的霞光包裹住,薛令芳靠近繈褓,突覺那道霞光有小部分入了自己體內,手腳的冰冷感漸漸消失,嘖嘖稱奇,方才琥珀抱著她可沒說有這效果,霞光竟以血脈為區分不成,心頭卻不自覺地愈發親近起這三妹來,她定是自己與母親的福星。


    宋氏更是如此,她先頭以為此女與自己相克,難免有些不喜,可如今這女兒卻是自己的希望,再加上女兒身上的神通在生產時救過自己一命,更覺是天賜的恩惠,愛若珍寶。


    見薛林入內,宋氏想著還要憑他借力,麵色稍和,也不言語,隻讓薛林命乳娘將女兒抱起,待他上前一看,果然是五官不俗,美玉冰雪凝成的金童玉女般可人可愛,霞光未散,愈發像是剛剛落世的仙人了。


    薛林喜道:“這等異象,必是有來曆的仙人托生,我薛家是要出個貴人了!”


    宋氏命人輕輕拿開女兒的小手,小小的肉呼呼的手掌中,握著一朵龍眼大小的玉石來,流光溢彩,正是其綻放出這等霞光。


    抱了許久,奶娘自然有些手麻,卻不覺得勞累,想著多沾些這貴人的仙光才好,也好庇護著自家兒孫平安長大。


    薛林本被那霞光清香所震懾,卻又見此等神物,一時之間全然忘記這乃是自己親女,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帶回過神來,狂喜地急忙將那靈玉收入女嬰手中,謹慎交代道:“此乃神物,不得尋常示人。”他出身國公府,母親也是名門出身的貴女,所見寶物甚多,也見過一些有靈性之物,可如此流光剔透、身綻霞光的玉石來。這自然是集天地之靈所成的神物。


    宋氏接好女兒,鳳眼斜睨:“怎麽,你如今可相信珍珠所言?”


    薛林一想起日後薛家的前程,心頭一片狂熱,也沒了往日的脾氣,“有三娘在,薛家定是出個貴人了,不管宋家有何冤屈,聖上念在祥瑞上,也會寬容一二,待定疆兄平安歸來,自然就好辦了。不過你現在乃是罪族之女,若三娘由你照料,聖上正是遷怒宋家,不免有些??????不若將三娘交給阿月,如今寶哥兒與三娘相差不大,她照料得來。”這阿月,正是梁姨娘的閨名。他打得是好主意,還想著要為梁氏母子謀好處。生恩不及養恩大,若是由梁姨娘養大這祥瑞,這祥瑞自然親近他們母子,日後的好處也都是念著他們了。


    宋氏勃然大怒,隨手執起發上金釵隔空打向薛林,將其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梁氏何等品性,險些今日就將我的芳姐兒害了去,若非她,我也不至於早產!另有一事,我生產中,早備好的產婆卻暗地裏害我,若非有人指使,她怎能做的出來?這一樁樁的事情,我可信不過她!再者這三娘極為親我,若離了我去,隻怕會不安穩。”


    薛林一陣後怕,連連退後幾步,讓乳娘將女兒抱遠幾步,果不其然,女嬰有些哭鬧起來,頓時頗感心疼,隻得無奈道:“阿月並非是那等人,我看皆是二房搞得怪。若你不放心,那三娘就先放在此處。”轉而道:“那產婆已死,我已讓人下去追查她家人了。至於薛令萍推了芳姐兒,就去祠堂再跪上三天,不準任何人送東西進去。”


    “怎樣,這你可滿意了?”


    宋氏不再言語,縱然心有些不滿,卻隻得如此。產婆自盡,必然是為了保護其家人,這般一來,她的家人也隻怕是被那賊人握在手中,凶多吉少,追查也多半沒了結果。不過她也想借此威嚇那暗中下手的人,讓其一時不再敢出手。至於薛令萍那丫頭,祠堂一向陰冷,那薛令萍又被扔入冰水中泡了一會兒,跪上三天,小命也去了半條。念著她的芳姐兒尚無大礙,就先饒她一命。


    薛林與宋氏本就兩看相厭,見過祥瑞為真,他心中興奮,也就縱容薛令芳在此居住幾日的事情,簡單交代幾句後,便要回書房。見他走罷,宋氏鬆了口氣,憐愛地撫了撫兩個女兒的額頭,“不管是誰,害了宋家的,我都一一要討回!可惜三娘這輩子是不得如尋常小娘子那般自由如意了。都是我對不起她。”


    薛令芳眼圈一紅,卻暗中不自覺地掐緊了拳頭。不管如何,今生母親未亡,妹妹乃是祥瑞,比上一世已經好了太多。宋家背後的冤情,她也多少知道一點,若自己重生真是與這本該夭折的祥瑞妹妹有關,就請這祥瑞庇護母親,也庇護自己能早日為宋家洗冤。


    ??????


    一座荒城之中早已人去樓空,城外不遠處,血染黃沙,屍橫遍野,身穿精良鎧甲的戰士屍體一個個皮包骨頭,力竭絕望而死。采藥特意經過此處的少女望見這片慘景,不禁淚流滿麵,想起那英雄昔日赫赫威名,喃喃道:“一代威遠侯,竟真的就葬身於此?死後還沒落個幹淨名聲??????”


    此時月色森森,從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在這瘡痍的景象中顯得有些恐怖,少女驚聲道:“是什麽人?”


    自然是無人回答。少女轉身,尋聲走去,震驚地看到,那深處的枯木樹洞中,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滿身血汙的男子雙手緊緊握著長槍,五六支長箭穿胸而過,地上一道綿延的血跡。而此刻,一縷縷的瑩光不知從何處而來,正鑽入男子身體裏。


    “這是何方的精怪?莫不是在吞食將士的血肉之軀?”懷著對將士的尊敬之心,少女壓下膽怯,緩步上前查看男子的身體,透過微弱的月光,她驚訝地發現那滿臉血汙的男子麵容似乎有些麵熟,竟和記憶力男子俊朗成熟的五官一一對應起來,小跑著上前,細心擦去男子臉上的血跡,怔住一下,連忙探其脈搏,喜極而泣:“大將軍,果真是你!我便知道你怎會這般容易就死去?怎會甘心讓小人玷汙你的英名?”


    男子撐著一絲殘留的意識看著眼前的微弱瑩光,扯出一抹笑意:“是老天讓我命不該絕!”話音剛落,他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讓少女又緊張起來。


    而少女此時也發現,這些瑩光並非話本裏食人血肉的精怪,似乎是在治療男子身上最嚴重的創傷,頓時不敢輕易動作,待那瑩光完全消散後,才又十分小心仔細地檢查一番,詫異道:“這光芒到底是什麽東西,這幾處箭傷竟好了大半,本是必死的人竟成了如今的輕傷。看來真是上天保佑將軍了。”


    她欣喜地想著,從懷中取出金瘡藥,替男子簡單地包紮一下傷口,思量再三,將男子身上的盔甲脫下,彎身將他高大的身軀壓在自己瘦小的身上,往不遠處的林子走去。她臉上又哭又笑,身子雖小,卻穩妥地將這男子護得極好,不受一點的顛簸。


    第4章 庶謀


    卻說那宋氏新生的女嬰也並非常人。她本是末世的一縷的幽魂,前世父母均是末世的木係異能者,而她更是木係異能的變異者,從簡單控製花草的木係異能竟演變成可以控製生機、治愈傷病的特殊異能,被基地當成寶貝一般護著長大,半點沒經曆過末世的血腥,隻負責醫治基地裏的重傷員。卻沒料到基地突然被喪屍摧毀,她也被牽連至死,再睜眼就托生至此。


    與宋氏在一體內相處已久,雖這生母後來對她感情複雜,可在前期卻都是十分關愛,她前世父母早亡,如今對這宋氏,不免生出一些惻隱之心來。


    本見宋氏體內生機衰弱,她便用異能護住母體,卻萬萬料不到,此時她體質弱小,無法控製住太過強大的異能,竟引起了異能暴''動,木係異能竟促使她周遭的植物早早在冬日開放。


    眼見異能無法收回,她不想讓自己的異能白白浪費,又得知生母的救兄心願,她索性就借著母體的血緣之力,隔空將異能的一小部分輸送到了母體長兄也就是此生舅舅的身上,這才不至於讓母女二人因過多的異能爆炸而死。而剩餘的一部分異能力量則被她強行用精神力凝結成了一小塊晶石。


    不過好像這塊晶石被當作了什麽祥瑞寶物。對自己應該沒有壞處吧。她想了想,還是沒有抵擋住稚嫩身體傳來的疲憊,逐漸步入睡眠。畢竟疏散異能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精神力,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操心更多的事情。就算她有心將舅舅安穩的消息告訴宋氏,如今的她還不能說話也是白費功夫。


    產婆一事,薛林的確下了功夫追查,可也隻找到那產婆兒子一家畏罪自殺的屍體,泄恨地將這一家子全都扔去了亂葬崗,曝屍荒野。可他心頭怒意未消,懷疑是庶弟一家下的手,背地裏對他庶弟薛樹一家的鋪子多有打壓,這薛樹與其妻林氏還不明為何,自認倒黴,以為是同行打壓,苦不堪言。


    薛林自瞧過她後,就宣布三姑娘的確乃是天降祥瑞的事實。那些曾經見過桃花盛開的下人也大力地宣傳開來,什麽霞光大綻可醫人百病、異香撲鼻、花仙降世,到了最後,甚至早晚都有人偷偷去丹楓院跪拜。


    而那哺育薛三姑娘的張奶娘也確實好運。她家兒子兩個,長子是聰明活潑,可幼子卻因早產而體弱,隻能養著,卻不知為何,自打那日奶過三姑娘後,再哺育幼子,不過兩日,幼子已經健康許多,大夫都說再養一些時日,就可與平常幼兒一般健康。此後她便時常在外提起這三姑娘的神通之處,將其當成神明般私下供奉。


    後來府中實在是說的沒譜了,薛林才讓薛四兒去管教一二,心中卻也十分自得。


    他自己卻是埋頭於書房,與那群素來一起寫詩作詞的門客寫了幾首詩詞,翻了諸多書籍,才定下了三姑娘的名字——薛令蓁。蓁者,珍也,乃是珍寶、珍稀之意。而蓁本身又有草木茂盛之意,與她出生的異象相和,亦有薛家強盛之意,當即便將這小小嬰孩上了族譜。這才想起,自己那庶長子寶哥兒雖早已起好了名字——薛榮,卻尚未公開,因此一並宣布。


    這事傳了出來,也多惹人注意了些。這都是有習慣的,哪家的孩兒都是在養到七八歲,已經長住了,才會去上了族譜,而有的女兒家,更是在出嫁時,才會記名,若有的是庶出,則更不稀罕了。但仔細一想,人們也便認為是理所應當的。若是自家有這麽個祥瑞姑娘,自然也要早早上了族譜,祭告祖先。


    宋氏聽了,也覺得不錯,便讓下人們都改了口,改叫蓁姐兒,薛令蓁聽罷,卻覺也是緣分巧合,她前世姓名也叫薛令蓁,不差半字,就連接受起這穿越重生一事也沒有多少不適應,難不成自己還真是投胎轉世了?


    這起名一事聽在府中眾人心裏,卻是給出一個信號。薛家大哥兒不如這宋氏生的祥瑞三姑娘得寵。自然就又是一番態度。


    眾人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凡胎俗子怎比得上這祥瑞呢。可惟獨這尚在禁足中的梁姨娘心中不暢,鬱鬱寡歡。


    這日裏,分了出去,住在一條街的二房太太林氏進門去瞧她——那日薛令萍又被人扔入水中又被罰跪祠堂,送到家中就得了風寒,灌下幾碗湯藥也不見好。林氏把這一子一女看作眼珠子一般,自然找上門了。因是怕惹怒了薛林,隻一味地衝著她表妹梁姨娘抱怨。


    “你還說,我讓你好好教導萍姐兒,可你們夫妻隻一味寵著,她是個什麽身份,怎麽敢對薛令芳下死手?你也別對我生氣,就算宋芷儀廢了,可薛令芳照樣還是國公爺的嫡女,萍姐兒又不是他親生的,還是庶弟的女兒,國公爺能包庇萍姐兒?這下好,我被遷怒,宋氏生下了個祥瑞,你滿意了?”梁姨娘坐在榻上,一身淺色的紫薇花褙子,映在窗外的光影下,顯得精致漂亮,她生了一張圓潤的鵝蛋臉,柳眉杏眼,淡笑時看著十分的溫柔單純,素來是薛林最為喜愛的長相,不嫵媚、不可憐,卻溫柔之中帶著些天真。


    對麵的林氏本是來興師問罪的,卻知日後還要依仗這個表妹出主意,見梁姨娘是真的生氣了,連忙道:“妹妹,咱們約好的事情,你可不能反悔。否則寶哥兒的事情,你也落不得好!”


    梁姨娘瞧她一眼,心中暗罵果真是一家子蠢貨,隻得道:“既是如此,那你們就好好教導萍姐兒,莫要一貫再嬌寵她。別再給我惹出什麽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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