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瞧了瞧裴昶然的臉色,見他沒什麽表情又接著道:“金嬤嬤也是宮裏來的,還是太後娘娘的人,可她仗著身後有人,自視甚高,對側妃娘娘也就不怎麽客氣,反倒是奴才幾次見她出入正妃娘娘的玲瓏閣。”


    “是嗎?”裴昶然道:“此話當真?”


    “這奴才哪敢撒謊啊,她也沒什麽避諱,想去就去,也不止奴才一人瞧見了。”王大福委屈道。


    “嗯,你接著說。”


    王大福又道:“剩下的都是王爺自己人,劉嬤嬤為人古板,側妃娘娘一個活潑的小姑娘有些吃不消,今兒個奴才私下裏聽說娘娘就是和她起了不愉快,她一家人好似都在府上辦差事。”


    ”芙蓉呢,你瞧出什麽了?“裴昶然問道。


    “這奴才不知該說不該說……“王大福支支吾吾道。


    “叫你說,你就說,別在這裏給本王打馬虎眼,本王都說了不治你的罪,你是不是覺得本王會說話不算話?”裴昶然瞪他。


    王大福咽了咽口水,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尖著嗓子道:“那…那我真說了?”


    “說!”


    “芙蓉姑娘應該是對王爺有幾分意思,奴才好幾回瞧見她暗搓搓盯著您瞧,還是當著側妃娘娘的麵,隻不過娘娘她心思單純沒發現,而您大約也是不太在意,奴才剛進王府的時候,有一回瞧見她站在西院的門口,似乎是想進又不敢進,總之她的心思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除了您和娘娘沒發現。”


    王大福一口氣把話說完,抬手摸了一把汗。


    裴昶然沉默了。


    一時書房中安靜的能聽見窗外夜鳥的鳴叫聲,有風呼呼地刮過窗台…


    王大福站在一旁誠惶誠恐,他覺得自己說多了,常言道說多錯多,王爺雖說了不會罰他,可難保一時氣性上頭啊,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腦補了無數被慘打到皮開肉綻場景的當口,裴昶然發話了:“你先回去吧,本王想一個人靜靜。”


    王大福如同聽見了上天的福祉,趕緊一溜煙跑走了。


    王大福的話如同一語驚醒夢中人。


    自打裴昶然從宮中出來建府至今,侍候他起居的都隻有芙蓉一人而已,要說裴昶然完全不知芙蓉對他的感情,也真是自欺欺人了。


    可他真的從未認真想過,芙蓉對他的感情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也不曾想過,讓芙蓉去侍候珍珠是對是錯。


    一開始,他隻是覺得芙蓉辦事,他放心,所以珍珠說要她便是她了。


    珍珠又不像王大福那般從小在宮裏長大,看慣了種種人情世故,自然也不會想得那麽深,芙蓉待她不會有什麽真心實意,多半是流於表麵的禮儀罷了。


    除了轟走曲玲瓏,他還應該多替她想想,另外安排個全心全意替她著想的人。


    第48章 畫麵太美


    裴昶然獨自坐在書房中想心事。


    這麽多年來, 他過得並不好, 雖說是貴為王爺, 可縛手縛腳的事情太多, 身邊能令他完全放心心防的人也極少。


    珍珠的出現如同一個奇跡般。


    兩人不同道路的人,在袁家莊這個交叉點上相遇, 然後漸漸相知相親。


    他自認要求並不多, 隻要有人真心實意的待他便好。


    隻可惜,他從小長大的環境中並不曾無現過這樣的人, 像珍珠這樣無背景無過多的貪求,隻想自由自在舒服日子的人太過鳳毛麟角了。


    他願意讓她繼續這樣過下去,至於陰暗的見不得人的事情,都讓他一肩扛下吧。


    他轉頭朝後牆輕喊了一聲:“裴七, 出來吧。”


    牆上的一隻書架,忽然就拉開了一條縫隙,裴七,裴八,裴九並裴十,從裏麵走了出來。


    燭火閃爍著照到門上,依稀可以看見裏頭是一間寬大的房間,這四人是裴昶然的暗衛, 夜裏通常就在書房裏頭活動。


    四人身形看起來差不多, 精瘦而高挑,就連麵容都有些相似,他們是裴昶然十五歲出征開始, 在兵營中挑出來的精銳。


    裴昶然雙.腿略開,雙手放在腿上,看著四人道:“你等四人一會兒到外頭找個地方藏身,我把玲瓏閣中的人都叫過來問話,你等去玲瓏閣裏找一樣東西,一個時辰,角角落落都給我翻找仔細了,且不可打草驚蛇,出來後東西要歸原位,不可讓人察覺。”


    裴七問道:“不知王爺想讓我們找何物。”


    裴昶然站起身來,從書桌中拿出了一方印章,走到他們麵前,道:“應與此物相似,俱是純金雕刻,我這枚是王爺的麒麟印章,王妃那裏也有一枚,我尚不曾見過,想來應是差不多。”


    四人探頭過來,細細看了一眼,點頭表示懂了。


    裴昶然又道:“曲玲瓏必然會藏在一個巧妙隱蔽之處,爾等覺得一個時辰夠用嗎?”


    裴七是四人中的領頭人,他本是西南一家專攻術業的家族出聲,對暗門暗格和找東西比較懂行。


    他道:“如果可以的話,王爺不妨把時間拖長一些,玲瓏閣地方並不大,按理是夠了。”


    裴昶然冷哼一聲,道:“既如此,那本王就漏夜請曲玲瓏吃個斷頭酒吧!”


    四人中裴十年紀最小,性子比較活潑,他最擅長的短兵器,聽了裴昶然這話,立刻驚訝出聲:“斷…斷頭酒,王爺這是要請她上黃泉路了?”


    裴昶然瞪他一眼,還不曾說話,裴七嗤笑道:“掃地出門和斷頭有什麽差別,裴十,你明年就十七了吧,怎麽還像個孩子似的不懂事。”


    裴昶然點頭:“不錯!”


    他道:“你們去吧,記得不要被任何人察覺。”


    他看看桌案上的沙漏道:“現在應是戌時三刻,亥時一刻出發,子時回來覆命,我叫人先去弄些酒菜上來。”


    他走到窗邊,窗戶洞開,四人快捷如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從窗戶中飛躍了出去,瞬間不見身影,隻有風吹著樹枝沙沙作響。


    裴昶然重新關上窗,走到門口叫裴三,吩咐道:“你去東院找芙蓉以及劉嬤嬤過來,另外去找陳金海,告訴他我給他一刻鍾,準備四菜一湯一壺酒。”


    “是。”裴三領命出去了。


    戌時三刻,大廚房裏已經熄了火。


    陳金海日常就住在大廚房邊上的一排屋子裏,這裏是前院,自從裴王爺搬到裏頭去住了以後,前院就顯得格外寬敞。


    大廚房裏頭攏總有七個人,日常很清閑,府裏頭統共就隻有三個主子,各院中還都準備了小廚房,陳金海的手藝平常幾乎沒機會發揮。


    王府一月給他八兩銀子的月錢,他一個太監也沒妻兒要養,沒旁的愛好就喜歡把大廚房的人湊齊了,賭個小錢。


    此刻夜色剛剛好,陳金海從廚房裏摸了一壺小姐並一碟子花生米,拉著二個打下手的小廝正準備開始搖骰子玩。


    三粒骰子被覆蓋在一個青碗底下,陳金海大力搖了幾下,對著兩人正在說:“開大,還是開小?!”


    就聽到門外瘋狂的敲門聲,裴三的嗓音很嘹亮:“陳金海,你在屋裏頭嗎,王爺有急事找你辦!”


    陳金海抖了抖,心道:這半夜三更的,出什麽大事了?


    他急急忙忙把骰子被窩裏一塞,飛快地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他的動作太大,裴三看見他的時候,一身脂肪還在隨風擺動…


    裴三:“……”


    畫麵太美。


    陳金海遠遠地瞧見過裴三很多次,離他這麽近還是頭一遭,他被他嚴肅的表情給嚇到,哆嗦地問道:“裴三爺找奴才什麽事?”


    裴三冷哼一聲道:“我不是什麽爺,你少亂喊,王爺叫我來告訴你,給你一刻鍾做出四菜一湯加一壺酒送到寶珠苑,不拘做什麽,總之要快!”


    “這…”


    陳金海又驚又喜,喜的是這是他到王府這麽久以來,王爺頭一回正經八百的叫他送菜過去;驚的是王爺不知與何人共餐,這麽晚又這麽趕時間。


    他轉頭叫那二個小廝,趕緊去廚房把灶頭的火燒起來。


    見人飛奔著去了,他上前二步,低聲問道:“裴兄弟,您能不能跟我說說,王爺叫的這四菜一湯是與何人共餐,奴才心裏也好有個底不是,該做些什麽菜過去,又要快又要拿得出手的。”


    裴三沉吟一下道:“非旁人,就是府上的王妃曲家大小姐。”


    “啊啊啊…”


    陳金海咋咋呼呼無意思地喊了幾聲,猛地湊近裴三道:“這裏頭有什麽講究,王爺和王妃成親多年,奴才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們倆一起進膳,奴才還聽說曲家快要垮了,難不成王爺是想叫奴才在菜裏麵加點特殊材料?”


    裴三甚是無語,一把推開陳金海,罵道:“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下什麽特殊材料,你是想說下毒吧,我說你腦子帶疾吧,老實做菜去,少胡思亂想。”


    陳金海訕訕笑道:“兄弟莫怪,奴才不是這麽多年都沒機會表現嘛,這一時激動,激動了啊!我這就做菜去,您是在這裏等著,還是奴才做好了自個兒送過去?”


    “你自己送過去,我還有事待辦,記住一刻鍾,超過了時間,自己掂量著辦!”裴三冷冷地道,轉身走了。


    陳金海圓胖的身體如球滾動般,快速往廚房那邊跑了過去…


    裴三轉頭又去東院叫劉嬤嬤和芙蓉出來,兩人已經歇下了,聽王爺急召,又急急忙忙穿戴好了奔到西院書房中。


    裴昶然見到芙蓉的時候,麵上雖還是擺出一張冷硬的表情,心裏卻有些起伏,不由得想到王大福的話來…


    沉默了幾秒,他才問道:“我若是後日就想請王妃回娘家,你等覺得可行吧,她收拾箱籠要多長時間?”


    劉嬤嬤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驚訝,肅著一張臉道:“王妃院中的人大多數都是陪嫁過來的,隻有零星幾人是咱們王府原有的人,她的嫁妝都是自己管著,這麽多人一起準備,奴婢覺得也花不了多長時間,隻是王妃娘娘願不願意的問題。”


    “嗯。”裴昶然又問:“本王明日上朝會稟告陛下,不管他是不是同意,送曲玲瓏回去勢在必行,你二人覺得本王是明日下朝後再說,還是今日就說?本王倒不是怕她不高興,就是想問問要如何事情才會辦得順當些?”


    他這話把劉嬤嬤問倒了,她年歲已長,且完全沒這方麵的經驗。


    芙蓉卻思量道:“奴婢覺得王爺不如今夜就說了吧,等到朝上眾人皆知,曲家的麵上掛不住了,回去了自然也會叱罵王妃娘娘,您不如今夜就與她好生商量了吧,說上幾句軟話,隻說不關她事,都是曲家的問題,如此她心裏好受些,自然也會配合著些。“


    裴昶然覺得先頭王大福沒說開之前,他怎麽就沒發現呢?


    如今,從她這番話中聽出了幾絲哀怨的氣氛來…


    心道:王大福這奴才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回頭還得折騰他一番出出這口悶氣才好。


    王大福待在自己的小屋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裴昶然把腦中的念頭揮去,看著二人道:“如此,我讓裴三去把王妃和她院中的諸人都請來。”


    他又道:“你二人把玲瓏閣的下人都帶去東院,讓他們稍安勿噪,可叫大廚房準備些瓜果糕點之類的,等我與王妃聊完後再走,此事需辦好了,可能做到?”


    芙蓉和劉嬤嬤領命道:“是!”


    裴昶然轉頭看站在一旁的裴三:“去吧,把玲瓏閣的人都給我叫過來。”


    秋風肅殺,落葉在院中飄了一地,曲玲瓏抱著一床大紅色的錦被,一頭青絲散落在後背,她已知曉自家兄長通敵叛國下了大牢。


    她惶惶然的覺得,自己從前的日子雖過得不太好,可今後的日子怕是會更加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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