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嗬嗬


    曲玲瓏正胡思亂想著, 外麵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她的丫鬟竹枝急衝衝跑進來道:“娘娘, 不好了, 王爺的六個親兵進了玲瓏閣,院子裏站滿了人, 說是王爺叫我們過去問話。”


    “問話嗎?”曲玲瓏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慘淡的笑意, 掀開被子從床上走下來道:“竹枝把我的妝匣子拿出來,替我換上大紅王妃繡衣, 替我梳妝打扮,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見王爺。”


    “啊!”竹枝發出一聲驚呼,瞬間又醒悟著捂住嘴.巴。


    她不敢違命,打開了衣櫃子, 把錦繡紅袍拿了出來。


    曲玲瓏伸開雙臂,任由竹枝替她穿好衣裳,並束上腰封,坐到了梳妝台前。


    脂粉輕掃,黛眉斜飛入鬢,打了一層薄薄的腮紅,她舉起唇紅抿了抿,看向竹枝問道:“我瞧著可還行?替我把紅寶石頭麵帶上, 耳環也要整套的。”


    竹枝什麽話也不敢說, 雙手微顫著都替她插上了。


    曲玲瓏滿意地摸了摸鬢角掉落的發絲,輕聲道:“行了,我們走吧。”


    她推開房門, 一眼就看見院子黑壓壓站滿了人,有裴昶然的數名親兵,也有她的丫鬟小廝嬤嬤們。


    裴三一眼就看見了她的一身紅衣,暗暗歎息一身道:“娘娘,走吧,王爺請您過去,您這滿院子的人也一起過去吧。”


    曲玲瓏淡道:“我自己去就行了,這麽多人不如留在這裏吧。”


    裴三冷臉道:“這都是王爺的意思,您和我說了不算,我們還是走吧。”


    曲玲瓏好不容易撐起來的笑臉僵住了,底下人一眾人都開始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她看著那幾個腰間挎著兵器的親兵,一肚皮的委屈幾乎就要溢出眼角。


    這架勢,是僅僅找她聊聊嗎?


    還不如幹脆直接把她轟出王府得了。


    可這會子,她哪有什麽選擇的餘地,隻得強撐著一張臉,跟著裴三走出玲瓏閣,穿過一條小徑,簌簌地往寶珠閣去了。


    一眾仆人跟在她的身上,仍不停的小聲議論著。


    曲玲瓏聽著很想大聲的斥責,你們都當我聾了嗎?


    她們的每一句話,灌進她耳朵裏句句紮心。


    從小陪著她長大的奶娘走在她身後,正拉著竹枝輕語:“怕是要叫我們這些人收拾收拾東西滾回曲家了,娘娘怎麽還打扮成這樣,你怎麽不勸著點,這…王爺瞧著能舒坦?!“


    竹枝嘟噥道:“這我也勸不住啊,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能拉住她?!”


    “唉…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奶娘喃喃道。


    曲玲瓏一手握拳,指甲幾乎要掐進肉中,她腰背一挺,決定今日不管遇見什麽決不認輸,不叫這些個丫鬟嬤嬤看她的笑話。


    自打寶珠苑重新修整後,她進來的次數寥寥,一則是沒人叫她過來,二則她即便有心想來,裏頭的人也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看。


    曲玲瓏沒出嫁之前,可是京城有名的閨秀,幾時起她已經過得如此憋屈了呢?


    她一邊走一邊想著,如果真要被趕回娘家,錢財方麵要想辦法爭取到一些,今後再嫁怕是沒什麽機會了,隻能依靠銀錢防身了,如此即便是撕破臉皮也不能退讓一步。


    她一邊想來,一邊緩慢行來,不知不覺中發現身後一片肅靜,丫鬟嬤嬤們都被攔在了西院之外。


    裴三見她站住了,轉頭看身後的表情,輕咳一聲道:“王爺在廳堂等你,您進去吧,我等不便入內。”


    曲玲瓏抬手捋了捋鬢發,腰肢款款,走了進去。


    陳金海拚了老命的趕時間,做了一個涼菜,三個熱菜,並一碗熱湯出來。


    涼菜是早就鹵好擱著的牛肉,切成薄薄的片狀,擱在一個青窯小碗中。


    三個熱菜是撿廚房現成有的材料做的,幾個人打下手又洗又切,他不過就是上手翻炒罷了,一個素炒鮮口菇,一個木耳炒雞蛋,並一碟子急急趕時間做出來的蒜泥白肉。


    湯做得是芙蓉鮮蔬湯,材料不多,裝在一個同套青窯大碗中,看著清亮淳鮮。


    他送進來的時辰尚早,曲玲瓏還未到,裴昶然見他擺放整齊後,從袖籠裏摸了一個銀角子給他,道:“今日.你辛苦了,拿去買酒吃吧。”


    陳金海受寵若驚,喜滋滋地拿著銀角子走人。


    曲玲瓏進來時,看見了男人的背影,他穿著一身玄色家常舊袍子,正靠窗站立著,窗外是一輪明月高懸,有光線照在他的身上,一半兒明,一半兒暗。


    她隻覺他的背影莫測高深,令人暗暗膽寒。


    裴昶然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燭火搖晃中,她的一身紅衣格外紮眼。


    呆愣了幾秒,他走到桌邊,淡道:“過來坐,我有話和你說。”


    曲玲瓏的心裏,一直覺得她的這位夫君雖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可太過冷厲威嚴,平常靠近些都能感覺到不同凡響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覺得膽寒。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桌邊,與他之間隔著一個空位。


    裴昶然抬手倒了一盅酒給她,接著又給自己也倒了一盅,舉杯一飲而盡。


    曲玲瓏抬一抬手卻沒有去拿眼前的酒杯,她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按著裴昶然的性子,三言二語就應該把話說完了,可今日他還需要拖一拖時間。


    曲玲瓏見他默默喝酒吃飯,一言不發,內心惶惶然的同時,生出幾絲僥幸來,他這是對她還有一絲情分,所以不打算即刻叫她走人嗎?


    思來想去,她掂量著問道:“不知王爺今日突然叫我前來,是想說些什麽?”


    裴昶然默默從袖籠裏摸了一張紙遞給她。


    曲玲瓏心中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抖著手打開那張紙,果然就是一封休書。


    她“嗖”得站起身,抖著嗓子道:“王爺,妾身自覺進府以來從未做過錯事,就連玲瓏閣中的丫鬟小廝嬤嬤一應花銷都是我自己出的,你為何非要絕情至此!”


    她一下子就把那封刺眼的休書撕得粉碎,丟到地上踩了幾腳。


    她慘笑道:“我不走,陳國還從未有過王爺休了王妃的事情,我可是正正經經進了祖廟的冊子,那王妃冊子和金印都還在我手上呢,你以為一封休書就想打發我出府?”


    她越說聲音越尖利,仿似黑夜中野獸的嚎叫,寬大的袖子一拂而過。


    桌上的酒杯掃到了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裴昶然突然深深地惦念起珍珠來…


    不知她在嚴府過得開不開心,嚴府中的三位兄長都是妹控,還有那位嚴大人,她在那裏一定被他們寵上天了,要什麽有什麽,很開心吧?!


    她會不會在夜裏睡覺前有那麽一小會兒想起他?


    此時此刻,他想起珍珠,有如仰望天明後金色陽光撒滿大地的心情。


    曲玲瓏砸了一隻酒杯後,仍無法控製自己被撕裂般的心情,探手又砸了一隻菜碗…


    裴昶然忍不住動手拉開了她,斥道:“你還覺得你沒錯嗎?這些碗盤如何與你有仇了?且不論曲家如何,就是這幅猙獰的麵容,是問有哪個男子會喜歡?”


    曲玲瓏慘笑著倒退幾步道:“被逼的,都是你們逼得我成了如今這幅模樣,我又何嚐想如此!”


    裴昶然歎息。


    他道:“你我之間,實在不應再糾.纏下去,如此對你也不好,你坐下來,我們好好談一談,你若是直接回曲家,怕是會遭罪。”


    曲玲瓏醒過神來,想起進院子前自己那點小算盤。


    她僵著身子坐下,道:“既已說到這份上,王爺打算如何安置我。”


    裴昶然道:“本王在郊外十裏處有一處田莊,風景甚好,並有良田百畝,仆人若幹,秋日打下來的糧食一年收成千銀有餘,可送予你,你帶著你的人與先頭的嫁妝去那裏吧,曲家若是真的有事,本王也可保你平安。”


    曲玲瓏有些心動。


    她爹貪財又吝嗇,她的嫁妝就是些金銀死物,嫁到王府這些年也花得所剩無幾,比不上田莊這樣的家產,那是源源不斷一直有的,且還有房產田地。


    但她在曲府待了這麽多年,不免沾染了他爹的心性,當下腦子一轉,道:“我嫁給王爺多年,隻有一處田莊,是不是太少了!”


    裴昶然萬萬沒想到她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自覺這樣待她已是仁至義盡。


    他冷道:“那你待如何?”


    曲玲瓏扯了扯嘴角,獅子大開口道:“王爺再給我一萬兩紋銀,我便將王妃的金印與冊子一並交於你,你我之間應算是和離。”


    裴昶然冷笑出聲:“你還真說得出口,這算是威脅?我若是不肯呢?”


    “如此,你即便叫人把我轟出王府,我也斷然不會把金印交於你,陳國的律法王妃金印隻有此一枚,決無重新打造的道理。”


    曲玲瓏揚起臉,這話說得很硬氣。


    “嗬嗬…”裴昶然冷笑。


    第50章 附議


    裴昶然終於明白有些人, 你就算有心待她好一些都不成。


    這麽蠢又這麽貪婪, 真不知她是從何而來的自信, 真當他拿她沒法子嗎?


    此時此刻, 他連陪她多坐一會兒的耐心都喪失了!


    裴昶然走出廳堂,哐當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招手叫裴三:”把門給我鎖上, 今天晚上她就待在屋裏不準給我放出來,叫老四跟我去玲瓏閣, 也別藏著掖著客客氣氣了,不把東西翻出來不罷休,剩下的人曲家那些下人給我看緊了,誰都不準走。“


    他帶著裴四走進玲瓏閣的大門口, 裴七已經帶人出來了。


    他見到裴昶然呆了幾秒,道:“王爺怎麽過來了,那人你不管了?”


    裴昶然不理他,直接道:“東西呢,找到了嗎?”


    裴七把手上拿著的東西遞給他:“藏在床底下的暗格中,我們幾個翻找了一會兒就找到了,這還沒過多久啊,您就著急了?”


    裴昶然不想和他聊起自己的糟心事, 傲嬌道:“本王是陪人聊天的嗎?走了…”


    王妃寶印和冊子既然已經到手, 裴昶然也沒耐心聽那曲玲瓏扯著嗓子在廳堂中嚎叫,當即就叫人把她轟出寶珠苑,連帶她一應下人一起轟走了。


    第二日上朝之前, 他與嚴恒一碰了麵,告訴他王妃的寶印已經拿到手了。


    嚴恒一與他相視一笑,道:“如此,今日我們在朝上可強橫些了,皇上也要講理不是,這麽多年硬塞了這樣一個人給你,是時候還回去了。”


    皇帝裴浩然最近很鬧心。


    他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委實有些窩囊,內閣首輔張禹行每天都在拆他的台,催他抓緊把成國公曲建章轟下台,可曲建章是太後娘家人,他總不能和自己的親娘翻臉吧,更何況其中還有些不可言說的秘聞。


    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把張禹行提拔上來的。


    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坐在金鑾殿龍椅上的裴浩然目光不知不覺就掃到了自己的弟弟裴昶然身上。


    他的樣貌比自己出眾,他的心誌比自己堅定,他還有他完全沒有的東西,那就是縱橫疆域殺敵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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