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羅?”在裴清殊的印象裏,隻記得嫻妃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有一個挺好聽的名字。可她們長得什麽樣子,裴清殊都不是很清楚,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仔細瞧過。


    “是,就是她。昨天她突然跑過來同我說,說英國公有重要的事情要對我說……”


    嫻妃說著,把昨日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了裴清殊。


    裴清殊聽完,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來:“朕早在延和二十七年登基的時候,就開始徹查宮廷禁軍,怎麽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在裴清殊掌權之前,宮廷禁軍一直都是由蘇家,也就是裴欽辰的嶽家把控的。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蘇家掌控禁軍多年,能有些門道讓一個外男喬裝改扮,在宮中逗留一陣子也不奇怪。不過皇上……”嫻妃感到十分意外,“英國公心存反心,看起來似乎還和裴欽辰聯手了,您難道都不覺得驚訝嗎?”


    “妙珠,朕也不瞞你。他們在背地裏搞的這些小動作,朕早就知道了。隻是沒想到他們的手竟然伸得這麽長,還開始籠絡起後妃來了。”


    鍾氏聞言,不由心中一驚。


    裴清殊知道?他竟然知道?!


    那麽如果今夜,她沒有將這件事主動向他坦白的話……


    那知道汪光耀有問題的裴清殊,遲早都會查到她的身上!


    一時之間,嫻妃感到既慶幸,又害怕。


    慶幸的是她沒有被汪光耀的話所蠱惑,害怕的是如果她當真一時糊塗……


    那麽現在她毀掉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人生,還有她的兒子和整個鍾家,都要為她的愚蠢而陪葬!


    就在嫻妃沉浸在各種複雜情緒當中的時候,裴清殊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問題:“妙珠,按你所說,當初敬亭生病,朕那麽遲才來,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甚至連一句抱怨都沒有?”


    不等嫻妃回答,裴清殊自己就想明白了:“你剛才沒有說實話吧?你心裏其實並不覺得是乾元殿的人瞞了朕。你是覺著,朕就是那般冷血無情,不在意敬亭的吧?!所以這幾個月來,你才會對朕既客套又生疏……?”


    嫻妃聞言下意識地想要張口否認,可是話到嘴邊,她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裴清殊說的是事實——她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


    不過,事實遠遠不止於此:“我……是,您說的沒錯,我心裏的確有怨,但我說不出口。因為那天是敏妃妹妹的新婚之夜,我本就不該讓人因為敬亭之事去打擾您,這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您一旦拋下她來了,勢必會影響兩國邦交,可我還是被感情衝昏了頭。隻要一想到這件事情,我就覺得很羞愧……”


    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裴清殊就有些氣不起來了:“那你都知道自己錯了,還在心裏怨朕做什麽?”


    “我其實並沒有奢望您當晚就會來,但哪怕您讓人傳個消息,說是明早再來看亭兒也好啊……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對比起大公主生病時,您那般緊張的樣子,我忽然就覺得,我們母子倆跟個笑話一樣。”


    裴清殊歎了口氣:“既然現在都知道是誤會了,那你還哭什麽?”


    嫻妃擦了擦眼淚,笑著說道:“我就是覺得,這幾個月以來的氣都白生了,自己跟個傻子似的。我明明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啊。皇上您說,我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第69章


    裴清殊的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當初他不想納鍾氏進自己的後院, 為的就是避免今天這種情況的發生。


    身為皇帝, 他永遠不可能隻是她一個人的丈夫。包括她的孩子在內, 裴清殊都沒辦法給予最及時的關懷。


    原因無他。在丈夫和父親的身份之前, 他首先是一個皇帝。不管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如何,他必須讓自己保持絕對的理智,將天下蒼生放在首位。


    當初娶她進門時,想過的要一直照顧她,對她好,其實都隻是裴清殊的一個美好幻想而已。


    他們的身份就注定了,裴清殊不可能給予鍾氏她想要的全部。


    但就像嫻妃平日裏再理智, 也難免偶爾被感情所操控一樣, 裴清殊當時明明知道自己沒辦法給予她最好的一切, 卻還是不願意選擇放手。


    時至今日,也不可能再放手。


    “別哭了,傻瓜。做人啊,偶爾糊塗一點也好。”


    裴清殊抬起手, 溫柔地替她擦起眼淚。結果因為他的手一直泡在浴桶裏的緣故, 反倒抹了嫻妃一臉的水。


    嫻妃不禁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裴清殊看著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妙珠,汪光耀說的那些話……你就一點都不相信嗎?”


    “大部分都是不信的。”嫻妃頗有幾分得意地說道:”不過為了做出相信的樣子來,我可是用盡了渾身解數呢。”


    “大部分?那你信了什麽?”裴清殊忽然心有點虛。


    嫻妃默了默,低聲說道:“當初……您應該的確說過那句話吧。”


    裴清殊沒問是哪句話,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


    兩人心照不宣,但都閉口不提。


    裴清殊正想開口解釋,就聽嫻妃主動說道:“不過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您的真心話。您隻是為了扭轉形勢,才會騙裴欽辰的,對不對?”


    見她這般理解自己,裴清殊忽然有幾分感動:“你相信朕?”


    “當然。如果您真是這麽想的話,當初您完全可以不用說什麽,直接把我被裴欽辰輕薄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了,又何必苦心遮掩,還把我帶去秋水居,花費那麽多時間來安慰我呢?”


    裴清殊勾了勾唇角,頗為自嘲地笑了笑:“你這是從理智上分析出來的。”


    “從情感上我也相信您。您永遠都不會那麽對我的,對不對?”


    裴清殊不答,隻是伸出手,按在她一雙大而明亮的桃花眼上:“別這麽看著朕。”


    “嗯?”


    在嫻妃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被拉進了寬大的浴桶。


    ……


    臨睡之前,嫻妃低聲問裴清殊:“皇上,事已至此,要不要我配合英國公,把這場戲演下去?當時他說要扶亭兒上位時,說的是‘我們’。我想除了那個被廢的裴欽辰之外,他們一定還有同夥。”


    裴清殊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不,這裏麵的水太深,你不要再摻和進來了。英國公和你身邊的那個宮女,朕打算都處置了。前朝的事情,朕不想過多地牽扯到後宮。尤其是你,妙珠,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嫻妃明白裴清殊的意思。她沒有實力雄厚的娘家作為依靠,一旦出了點什麽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嫻妃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可是……如果不能揪出他的同黨的話,不是太過可惜了嗎?”


    “沒什麽可惜的。他的同夥,朕多少知道一些。不過有一些人,暫時留著還有用。”雖說裴清殊很信任嫻妃,但他還是不想和嫻妃說太多這方麵的事情。


    畢竟有時候如果知道得太多,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一切都交給朕,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嫻妃張口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可是在裴清殊一句“聽話”之後,她便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


    如同裴清殊同嫻妃所說的那樣,很快裴清殊就找了一個理由,發落了英國公全家。


    嫻妃身邊的輕羅,也被秘密地處死。


    同時,已經嚴查過一遍的宮廷禁軍,又進行了一次嚴密的篩查。


    京城,一處不起眼的院子裏,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低著頭走進屋,向坐在上首的男人行禮:“見過康王殿下。”


    早已被廢為庶人的裴欽辰,仍是架子十足地說道:“免禮吧。”


    “謝殿下。”


    裴欽辰看著黑衣男子,頗有些不滿地說道:“不是我說你,裴清殊才剛剛收拾了汪家,你就來找本王,是嫌本王的命太長嗎?”


    “殿下放心,裴清殊還沒有,懷疑到臣的身上。而且,您是從地道過來的,不會有人發現的。”


    裴欽辰不自在地說:“但本王老覺得,自打英國公出事之後,裴清殊就一直派人監視著我……”


    “英國公他,並沒有向嫻妃,透露過咱們的事情。不然的話,殿下以為,您現在,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裏嗎?”


    裴欽辰頗為不安地說道:“可他告訴了嫻妃隻有本王才知道的那句話……以裴清殊的性格,他一定會懷疑到我頭上的!”


    “英國公府,和您的外祖葉家,曾經是姻親。就算您以前告訴過他這句話,也並不奇怪。”


    黑衣男子的話並沒有安慰到裴欽辰,他還是很煩躁地說道:“不說這些沒用的了,你急著要見本王,到底是有什麽事?”


    “相信,您也知道,裴清殊現在和多國聯姻,局勢對大夏很不利。”


    裴欽辰有點好笑地說:“那又如何,不管怎麽說,本王都是大齊的皇子,難道你要讓本王像你一樣,處處為匈奴人考慮嗎?”


    “殿下還是不明白。大齊若是固若金湯,您這一輩子,都別想奪回皇位,替您母妃報仇雪恨了。隻有破壞聯姻,向大夏借兵攻齊,您才有一線生機啊!”


    裴欽辰默了默,問:“破壞聯姻?怎麽個破壞法兒?本王被囚禁在府裏,根本就出不去。”


    “您的母妃、全皇貴妃,在後宮經營多年,就算如今,人走茶涼,也總有一兩個忠仆,還留在宮裏,願意為您做事的吧?隻要想辦法,弄死那個大理公主……據臣所知,那位可是貨真價實的嫡出公主,不是什麽冒牌貨。如果,她在進入齊國後宮之後不久,就客死他鄉,您覺得,大理國可還會,繼續與齊國結盟?”


    “這……這可沒那麽容易。”裴欽辰有點泄氣地說道:“我母妃的確是給我留下了些人脈不假,可在經過幾輪清查之後,身居高位之人已經不多了。嫻妃身邊的那個宮女,已經算是最為得用的幾個人之一了。本想著能借機籠絡了嫻妃替我們做事,卻沒想到鍾氏這個賤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轉過身就把事情告訴了裴清殊,虧本王還想過繼位之後封她為貴妃!”


    黑衣人笑道:“沒關係,您隻管,把那些‘釘子’的姓名和身份,告知於我。接下來的事情,我會代您完成。”


    裴欽辰警惕地看著他說:“本王淪落到這個地步,手中除了那些人之外,已經別無任何籌碼。若是連這些都告訴你了,本王怎麽保證,你們北夏不會背信棄義?”


    “您大可不必有此擔憂。中原地大物博,北夏再貪心,也不可能一口氣,就將齊國吞並。隻有扶一個,信得過的齊國皇子上位,咱們才能各取所需。您,就是最好的人選。”


    裴欽辰歎了一口氣,算是默認了。


    當年他的母妃全皇貴妃在臨死之前,曾經告訴過他。在她死之後,他必須延續葉家與匈奴人的約定,隻有這樣才有可能翻身。


    不然以裴清殊的性格,頂多在老皇帝在位時留他一命。


    等老皇帝一死,裴清殊定然會要了裴欽辰的命。


    與其被動地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誠如黑衣人所說,全皇貴妃和葉家、蘇家在朝中經營數年,不管是在前朝和後宮,都不是一夕之間就能將他們連根拔除的。


    而這幾個家族所剩下的所有財富和人脈,都留給了裴欽辰。


    經曆過那麽多變故之後,裴欽辰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眼裏頭隻有美色的二皇子了。


    他透露給了黑衣男子幾個葉家舊部的信息,但這並不是全部。


    為了活著,為了自保,他總要有所保留。


    ……


    雖說皇後膝下有兩個兒子,但敬坤是皇後的第一個兒子,母子之間的感情很深。


    自打敬坤搬走之後,皇後的心裏就好像空了一塊兒似的,總覺著少了點什麽。


    不過身為皇後,理應成為後宮的表率。


    為了防止將來後妃們也頻繁地去慶寧宮探望自己的兒子,盡管皇後心裏十分想念敬坤,卻隻得強忍著自己的思念,隻在敬坤剛搬走不久的時候,去看過他一次。


    隻有在敬坤功課不忙,或者休沐日的時候,母子倆才有機會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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