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忽然嗤笑了一聲:“嬤嬤,興許咱們的好日子來了。”


    馬婆子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頓時睜大眼:對啊!若是回光返照,興許熬不了兩天了!


    這麽一想,仿佛即刻就能回到那富貴繁華巷,頓時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朝雲兩手緊緊攥著被角,眼神放光,咬牙道:“嬤嬤,給我收拾一身換洗衣服,我這就下山送信……”


    她摸著受傷的半邊臉,想到即將脫離苦海,竟也不覺得疼了。


    屋外,江羨魚並不知她在兩奴眼中已是將死之人。


    她擎著傘親自去尼姑庵的膳房裏領了飯,一路驚掉無數下巴也麵不改色,回到屋裏抖了抖風雪,身上竟暖意融融,仿佛真的好了起來。


    端坐用完了膳,這才覺得有些困倦,脫鞋寬衣上了床榻,腳碰到一團熱烘烘的東西,她伸手撈出來一看,果然是那毛茸茸的雪團子。


    “你是要賴上我了嗎?”她輕柔的摸了摸它的腦袋。


    吟光正在調理內息,聞聲隻輕輕聳了下鼻尖,仿佛陷入酣睡。


    江羨魚便由著它窩在床腳,一人一狐,冬日裏正好眠。


    一連三日,吟光夜夜驅動元丹為江羨魚續命,眼見她一日日氣色豐盈,而他舊傷未愈,更添幾分疲憊。


    馬婆子悄悄送走了去內宅報信的朝雲,兀自扒著門縫偷窺江羨魚,見她一連幾日不見異樣,絲毫沒有“溘然長逝”的征兆。


    正自生疑,這一晚起夜時便多了個心眼兒,摸到門縫又朝裏看,一看頓時駭地險些站不住腳——


    夫人的床上……竟躺著個裸身的男人?!


    夭壽啊!原來不是回光返照,是陰陽調和……


    她捂著嘴,一路失魂落魄跑回了自己房裏。


    屋內,吟光情知外麵有異動,然而此刻元丹未收回,正值調理的關鍵時刻,便隻能忍了下去。


    待到一切妥當,他化為白狐出得門尋著馬婆子,衝著她麵門吹送了口氣,眼見她神色茫然,雙眼混沌,這才放心離去。


    幾日後的清晨,荒僻的尼姑庵裏迎來一行車隊,為首的少婦錦衣華服婀娜柳腰,扶著侍婢的手搖搖晃晃走進院內。


    江羨魚正抱著一隻土陶罐,踮足摘一支冷梅,點點紅瓣紛飛落下,襯得她一張小臉顏如雪釉,瑩潤動人。


    少婦咬緊牙關,仿佛一個字一個字向外蹦:“不是說回光返照嗎?!”


    被她細長指甲掐疼了手的侍婢仰起臉,左邊臉頰敷了粉,勉強遮住那燙傷的痕跡,正是朝雲。


    她抖著唇麵色煞白:“回、回姨娘,奴婢走時她當真是回光返照,不然先前病懨懨都床都下不來的一個人,如何能一夜之間出了院子瞎逛……啊!”


    話尾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江惜玉臉色陰鷙,一巴掌不過癮轉而又給了她一記窩心腳,喘著氣道:“賤人誤我!”


    她那嫡姐好端端站著摘花,一臉閑適哪裏有半分病態?而她千辛萬苦冒著風雪,不過想來看一看對方的瀕死慘相,如今反倒有種被猴耍了感覺……


    這邊動靜大,自然逃不過江羨魚的眼睛。


    她冷眼看著這曾經的庶妹如今的姨娘抖威風,心裏卻平靜到近乎冷漠。


    她本就不是原主,在她麵前這樣做派,有什麽用?


    “六妹這是不辭辛勞來替我教訓逃奴呢?”她倚著梅樹,姿態慵懶愜意。


    江惜玉最恨便是她眉宇間這一段風流,分明同為女子,也忍不住為她所惑。


    “大姐姐說的什麽話?不過是這賤婢巴巴跑來與我報信,說什麽大姐姐命不久矣之類的混賬話……”江惜玉扶了扶鬢,嗤笑一聲,“姐姐自己馭下不嚴,我替姐姐管一管奴婢也不成嗎?”


    她說著話,江羨魚已經麵帶微笑走上前。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她低笑一聲,眼波睥睨:“不過比起那背主的賤奴,我這裏還有個不敬正室的賤妾……妹妹要不要一道幫我管管?”


    話尾輕揚,含著幾分嘲弄。


    江惜玉如何聽不出她話中含義,當即沉下臉,攥緊了拳頭:“你——”


    “我什麽?”江羨魚垂眸漫不經心擺弄著懷裏的梅花,淡淡道,“我懶得跟個賤妾一般見識,堂堂正室……說出去怕不是自降身份?”


    江惜玉氣的渾身發抖:“你別得意!縱你不死,夫君他也……”


    “都給你好了。”江羨魚慢悠悠轉身,“不過是個管不住自己腰帶的男人,你稀罕,就送你好了。”


    她腰肢款擺,徐徐進了房內。


    江惜玉怔在原地,風起雪落,不知何處刮來一紙斑駁,落在她麵前,上頭刺目的大字分外嘲諷:


    和離書。


    江羨魚的聲音從半開的小窗飄出來:“帶回去給他,便如了你的意,也,如了我的意。”


    毫無悵然,盡是灑脫。


    江惜玉恨的眼睛都紅了:她這一輩子,注定都要撿她不要的嗎?


    她拂袖而去,強撐著挺直脊背:不過是個棄婦罷了!


    棄婦江羨魚此刻正伏在榻上逗弄懷裏的一隻白狐,眼含憂慮:“你近來睡的總比醒的多,難不成是不喜歡這裏?”


    當然不是……


    吟光舔了舔她的手心,他恨不能日日與她共榻纏綿,生死不離她身邊。


    可惜千年的元丹也經不起一再續命,再這樣下去,他就隻能拖著她一起雙修了……


    他垂下眼眸:一旦開始雙修,便又要進入下一個世界,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可她的心,卻還不曾動搖。


    真是,傷腦筋。


    入夜,車隊行駛在寂靜的官道上,因為錯過了歇腳的客棧,便隻能星夜兼程往回趕。


    忽而一陣狂風大作,隻將隨行的奴仆們吹的東倒西歪,陣陣嘶鳴聲傳來,馬兒似是發了狂,馱著車駕一路癲狂駛進了密林。


    奴仆們反應過來已是大驚失色,等風一過便忙不迭追了過去,卻見馬兒早已跑沒了影,唯剩那馬車碎裂一地,一身錦繡的江惜玉生生摔斷了腿,昏死過去。


    江羨魚自不知有人已為她出了口惡氣,她隻是在睡夢中低低喚了聲:“狐狸……”


    吟光立在腳踏上抖了抖身上的風雪,旋即躍上棉被,縮了縮耳朵,把一張小尖臉塞進她懷裏,鼻尖嗅著她淡淡的體香,摻雜著屋內經年不散的藥香,沉沉睡去。


    第80章 狐惑(3)


    溧陽城內, 盧老爺接了和離書大為光火,目光落在愛妾那雙傷腿, 聽大夫隱晦的表示可能以後再也站不起來,頓時心煩意亂。


    好生生一房嬌妾,本還要等熬死了正室就把她扶正, 如今可好,偌大內宅總不能靠著個瘸子去打理吧?


    他拂袖而去, 出得門來正撞上一灰袍道人,二話不說扯住他袖角不讓走, 麵色冷肅陰沉:“居士留步, 老道觀你身覆妖氣,可是近來沾染了什麽不尋常之物?”


    盧老爺本就心煩, 被他扯住一通鬼話更是不耐, 甩開袖子怒道:“哪裏來的臭道士, 我本信奉大如是佛,你休得與我渾說!”


    那道士被甩開也不見任何異色,隻平靜道:“此宅中近日有人突遭橫禍, 然而此禍事並非天災乃是妖孽所為,居士當真不肯聽我一言?”


    盧老爺聞言卻更會憤怒:他的愛妾被抬回來時大張旗鼓, 如今溧陽城誰人不知這天降禍事?


    “好個妖道,再不走, 休怪我對你不客氣!”盧老爺麵色陰沉。


    道士卻眯了眯眼,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盧老爺徑自鑽進了銷魂窟裏一醉方休, 卻不知這邊被道士攔住的朝雲神色惶惶。


    “真是,真是見了鬼一樣!好大的風,像要把人卷上天……”她抖了抖肩膀,摸上自己臉頰,旋即神色驚恐,“還有我的臉!”


    “不急,且慢慢說與我聽。”道士一甩拂塵。


    朝雲本就是被遣出來跑一趟散差,見四下無人,索性跟他一吐為快,把個前前後後什麽亂七八糟的都說了一通。


    道士本聽的不耐,直到聽見她說起那原配夫人於大半月前的雨夜裏撿了隻白狐,登時兩眼放光,臉頰肌肉都在抽動。


    他猛地攥住朝雲的手腕:“此話當真?!”


    朝雲被他嚇了一跳,抖抖索索:“我、我騙你作甚……”


    見他聞言眼神陰狠,全然不像方才那麽和顏悅色,頓時打了個激靈,掙脫他的鉗製逃也似的跑了。


    道士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不會在意她,隻勾起唇角,雙眼深不見底。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尼姑庵內,被道士惦記的吟光尚無察覺,他此刻正瞅著屏風內升騰的熱氣,心癢難耐。


    衣衫除盡,香湯撩灑,女人的身體影影綽綽,令人不由遐想連篇。


    吟光抖了抖耳朵,化作人形,走下床。


    一隻手帖在屏風上,喉結動了動。


    “……誰?”江羨魚蹙眉,她仿佛看到有人影閃過,然而過了片刻,卻是一隻白狐輕盈的跳上她香肩,湊過來舔她的臉頰。


    一下一下,極為磨人。


    江羨魚輕呼一聲,卻見它已經跳進水中,尖尖小臉貼在她胸口,雪白的尾巴在水中搖曳不休。


    她忙不迭把它撈起來:“狐狸……不怕水嗎?”


    銀色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江羨魚手上一鬆,那團子噗通一下又跳進了水裏。


    江羨魚:“……”好吧,的確不怕。


    有這麽個小東西在搗亂,江羨魚隻得匆匆洗罷身子,擦幹了披衣而出,走到床邊,把那濕漉漉的小東西放下擦幹淨。


    它倒像個大爺一樣,癱在她腿上,長長的尾巴懶洋洋抖一抖,狐狸眼眯起來,看起來舒服的很。


    江羨魚擦到它肚腹處,手下一頓,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原來你是隻公狐狸?”


    她低低笑著,眼底波光閃耀。


    吟光被她看的心軟如水,亮著肚腹任她擦拭愛撫,不意某處被撩撥到,頓時打了個激靈。


    江羨魚睜大眼:原來狐狸的……長這樣?


    她忍不住笑意更深,見它被碰了之後舒坦的直打哆嗦,便壞心眼又擦了幾下。


    吟光暗道不好,果然一片白光閃過,江羨魚愕然的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狐狸瞬間化作人形,寬肩窄胯渾身赤|裸,驚的她瞠目結舌,渾身僵硬。


    妖、妖精?!


    怎麽忘了,她捆綁的這個係統,從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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