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書樂則自嘲地咧起嘴角,“他自覺做了叛徒,所以一定要死在我的鋒刃之下以此來保全我不被追究。從幽冥出來時我連刃都沒開,幹的第一票就是弑主,夠大吧。”“少提傷心事。”鬱青扶額,“我也一樣。”“都過去了。”虞弈忙打圓場,又看了眼身後的法陣,“那個夢還有泉川的事都是它的作用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虞弈思索半晌,問:“南星說我們已經結婚了,可這是還沒發生的事,這個法陣什麽來頭,居然能知曉將來?”“與其說是知曉將來,不如說是預先進入將來,把不好的事情全麵清除,安穩現世。”遲書樂解釋道,“這也是他們對付妖狐的一種辦法。”“原來是這樣,那你們的用意我也明白了,我和歡兒這就進去幫忙。”說著虞弈牽起辭歡,兩人向法陣中心走去,沒走幾步就被遲書樂折扇一橫給攔住了。“那妖狐等的就是這一刻,你們現在進入可算是自投羅網了。”鶴裕和泉川離得不算遠,所以那邊的習俗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尤其是恢複記憶之後,他還稍微震驚了一下。關於江國的記載都已經很模糊了,雖然紫聖國師當時頗受百姓愛戴,卻不想他現在依舊名聲大震,甚至有了仙師之稱。辭歡也摸不著頭腦。因為兩人都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關竅。辭歡作為白仙未曾和狐仙接觸過,仔細想來應該是狐仙故意躲著,不想暴露自己就是紫聖國師的事實。在鬱青和遲書樂的敘述中他才知道原來他和辭歡也早就在紫聖國師這貫穿三世的算計之內。“那怎麽辦?幫不上忙我們不就白來一趟嗎?”“才不會呢。”鬱青說,“織離小姐,其實這次叫你們來是想借用一下你的回憶。”辭歡細眉輕挑,疑惑道:“我的回憶?”遲書樂說:“這件事與織離氏巫族和醫族息息相關,本來該問織離大祭司的。”聽到織離大祭司的名諱,辭歡身體狠狠抖了一下,回想起夢中他那副慘兮兮的樣子,眸中情緒紛亂複雜。“但是織離大祭司的魂魄被妖狐扣了太多年,況且他這一世去世時還被人下了滅魂咒,如果不是冥主大人及時出手,恐怕他現在已經魂飛魄散了。”辭歡睫毛顫了顫,良久開口,“所以他現在沒事了?”“嗯,在幽冥療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繼續投胎了。”觀察到辭歡似乎暗自鬆了口氣,遲書樂繼續說:“巫族和醫族的事發生在你出生之前,可能你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和織離大祭司有血緣關係,從你的回憶裏我們也可以探知前事。”折扇一展,輕輕拂過辭歡雙眼,又停在她麵前。“隨便想想,回憶一下你和虞弈之前的事也可以。開始的時候手指碰一下扇子就好。”“我和虞弈的事?”辭歡眉間擔憂瞬間消散,冷哼一聲,“我和虞弈有今天還不是拜我那位引狼入室的好父親所賜。”“事無絕對,眼見不一定為實。”鬱青如此評價,“既然背後還有巫族,又是妖狐搗鬼也說不定,不把事情弄清楚,他們兩人也無從下手。”虞弈也勸道:“從前的事就放在從前吧,你我二人都在紫聖國師計劃之內,何況大祭司?或許這件事真的另有隱情。就算不為大祭司想,我們也該為嶺將軍想一想。”嶺將軍的恩情辭歡記掛多年,虞弈一番話也的確觸動了她,她再驕矜也分得清孰輕孰重。於是她伸出手指,輕搭在了扇麵之上。第128章 黎明前葬向陽花身為江國眾星捧月的大祭司織離臻陽的獨女,織離辭歡有三個絕對不能向其他人提起的秘密。第一,她半點通靈的能力都沒有。當然就算她講了大概也不會有人相信,因為織離氏就是神的通信者,世代如此。聽說織離一族的故鄉是嶸驍,可她從出生起就沒再出過鄺安城,準確地說是沒出過皇宮半步宮中總有通靈祭祀活動,他們就幹脆住在了宮裏。母親是鄺安人,隻知鄺安的山與海,對嶸驍也不算熟悉。去問族人,族人們更是閉口不談。其實這種事去問父親最為合適,不過連對母親都不曾提起,她問就更沒戲了。何況她和父親從來都無話可說,頂多三句話兩人就會吵得不可開交。他總是逼著她去學複雜的戰前祝禱舞,她有時就在想,既然沒有與神溝通的能力,那她的祈禱真的會被神聽見嗎?她嚐試著和父親溝通自己的想法,父親卻板著臉讓她少捏造歪理,更加嚴苛地逼她練舞。對於舞蹈,她說不上有多喜歡,隻能說是靠天賦撐著,但是父親屢屢搬出家族職責的名頭壓製她,壓得她喘不過氣。織離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話她從小聽到大,縱使萬般不願,她也沒有任何辦法。就在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活在這種壓力下時,褚秋出現了。現在想來她與褚秋初相識的場景還真有些戲劇性。那天在殿內練舞練得煩了,她突發奇想去外麵找個空曠的地方跳舞,順便透透氣,於是就偷溜了出去,誤打誤撞發現了遠人角落裏的一個舊戲台。帝有段時間迷上了看戲,戲台子搭得滿宮都是,他又向來三分鍾熱度,所以有些偏遠戲台還沒用就廢棄了。眼前這個便是其中之一,她感歎自己找了個好地方,台上忽然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腔,嚇了她一跳。可這戲腔確有幾分意思,不知不覺間她被引著往戲台方向走去,走近一瞧才看見台上站了個人,青衣一席,臉朝月光背對她,腳邊散落幾頁紙張,正投入地唱著。腳步逐漸挪近,台上的人也唱到興處,緩緩轉過身來。曲調戛然而止,兩人打了個照麵,尷尬地望著彼此。怔愣片刻,還是她率先打破了這場沉寂,邊鼓掌邊說:“唱得不錯。”那人沒有反應,僵直地呆立原地,連同臉上層層疊疊的脂粉凝在那,頗有些手足無所的意味。在仔細辨認了那人的眉眼後她大吃一驚,又在內心裏暗自否認,但嘴還是快了一步。“少將軍…?”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人癱住的臉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痕,緊接著破罐子破摔地一拱手。“小小姐好眼力。”兩人先前僅有過一麵之緣,還是遙遙相望,當時的褚秋戎裝加身,馬背上威風凜凜,一瞧便是將門風範,無需隨從多言她也知道他是褚堯將軍的兒子。由於相隔較遠,他們並沒有打招呼,沒想到褚秋居然還能認出她來。“窺探”到了他的秘密,兩人的距離也就迅速拉近了。她走上台去拾起褚秋腳邊紙張,發現是戲詞和風景畫。“這都是我自己寫的戲詞,還有外出征戰時領略的風景,我都隨手畫成了畫。”戲詞精妙,風景畫亦是讓人身臨其境。“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呢,不想領兵打仗。隻想安安靜靜地讀些書,作些畫,當個閑散書生就好。”褚秋苦笑道,“但我不能,如今江國形勢嚴峻,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偏生碰巧,兩個相似的靈魂於平凡月夜中邂逅。他們很快就打開了話匣子,如同多年老友一般攀談起來,甚至一改剛開始客氣疏離的“少將軍”和“小小姐”,稱呼起彼此的姓名來。大概是書讀得多,褚秋說話不像一般武將,甚至還有些文縐縐。可當話題引到跳舞上,巧舌如簧的他突然打了結,一抹紅暈也從麵上脂粉中浮了出來。“早就聽說你一舞動天下,可惜每次都是在我出征之後才跳,都錯過了。”祝禱舞本就是為戰事而跳,褚秋看不到也正常。她掩唇笑了起來,打趣道:“我的舞是跳給神仙看的,你是神仙嗎?”褚秋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那你會跳給九殿下看嗎?”這下輪到她卡殼了。九皇子路峻竹是神仙的預言還是他父親放出來的,他過的不好,萬一得勢再誅了織離氏九族就完蛋了。很快她就把這個荒謬的想法摒棄在外,神族永遠是神族,沒有人會不畏懼神仙。“就算他想看也得問問我願不願意,如果我沒心情,他也別想看。倒是你……”她壞心眼地戳了戳褚秋,“把柄在我手裏,不千方百計地討好我,居然還想讓我給你跳舞,你自己說說,這合適嗎?”褚秋倒也實誠,當機立斷道:“那你想我怎麽討好你,能做到我一定做,做不到我盡力做!”話音剛落,遠處燈籠光聚了過來,伴隨著呼喚聲,是宮人來尋她了。她隻得急匆匆地站起身,快速對褚秋說:“三天後帶我去馬場,不能被其他人發現。”雖是不解,褚秋還是爽快地答應了。“好,那你到時候在鑄劍閣附近等我,我知道那裏有條密道,絕對掩人耳目。”三天後她跟著褚秋走進了那條長而昏暗的密道,在密道的盡頭掛著兩把劍,直覺告訴她那絕非俗物。“這密道是誰挖的呀?”“我也不知道,碰巧發現的,走就是了。”簡單喬裝一番,她輕而易舉地混進了馬場,舞刀弄槍,騎馬射箭,好不痛快。褚秋很是驚訝,“沒想到你竟然不愛紅妝愛戎裝。”這就是她的第二個秘密。在舞上有天賦,武上也同樣有。她微微一笑,悄聲說:“興你做虞姬,不興我做霸王嗎?”兩人嘻嘻哈哈之際,她被父親抓了個正著。當時的她怎麽也想不通從不來馬場的父親為何會突然造訪,後來才知道那條密道是紫聖國師為了藏劍造的,發現兩人進去後他將計就計去給織離大祭司報了信。矛盾也是在那時激化。父親就像瘋了一樣讓她跪在祭台上對天發誓不再碰任何兵器。他言辭激烈,把她批判得體無完膚。“身為女子舞刀弄槍,成何體統?!且不論你是織離家的女兒,就是尋常女子這般傳出去也是要讓人笑話的。”她不甘示弱地反駁道:“那麽在你看來女子就該唱歌跳舞供人取樂,之後再按照家族利益押寶一樣嫁人,相夫教子了此一生嗎?”父親麵色鐵青,最終拂袖而去,她則賭氣跪了一天一夜。母親心疼她,勸誡她性子該柔和些,不然會吃虧。若是溫柔順從,那她就不是織離辭歡了。她被抓走,褚秋那邊也沒閑著,接到戰報後又匆匆奔赴戰場了。那時幾位皇子均已長成,說是押寶也不為過,織離氏在江國的地位舉足輕重,世人皆默認她會有最尊貴的去處。她最厭惡這個說法。就像年幼時有人指著鳳凰問她如何,她隻說那是俗鳥。“鳳凰還俗?那你覺得什麽鳥不俗?”“當然是鶴。”在路峻竹封郡王的宮宴上,她真的見到了如鶴一般的男子。她沒有參加宮宴的習慣,盡管帝“盛情”邀請幾次,都被父親找理由搪塞過去了。但是這一次她沒和任何人商量就去赴宴了,原因無他,褚秋凱旋。經上次一事後她被嚴加看管,與褚秋私下見麵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若要兌現當初一舞的承諾,不得不借助這個危險的場合。所有人都對她的出現感到意外,隻有帝異常興奮,汙言穢語不堪入耳,叫人想逃。隻有褚秋站出來維護她,而她的父親在這種時候都在指責她拋頭露麵。最終反骨戰勝了理智,她選擇留了下來,還是路峻竹解圍才讓她從尷尬的境地中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