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進庭院時,南玉璃衝上來就給了他一個擁抱,之後才說自己認錯人了。其實不然,那一下隻是為了確認他身上的上古禁術,骨刻。“他能毫發無傷地回來,你的犧牲可真不小呀。”她神態自若,絲毫不見獸骨高台上的慌亂。仿佛一切都隻是她的偽裝罷了。握手言和時,她握著自己的手,莫測的笑容被他盡收眼底。路峻竹明白她在笑自己法力耗盡,再無掙紮的餘地。狀似無意地瞄了沉默的路峻竹一眼,南玉璃彎起嘴角,看起來心情十分愉快。“骨刻之術也不是沒有破解的辦法,你知道的。隻可惜你自己把路給走死了,反正無論如何你都沒有辦法投胎去,怎麽,自投羅網要和紫聖仙師同歸於盡嗎?”說到這裏她好像講到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自己先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拍得方向盤“啪啪”響。“現在就算有一百個你,一千個你,也敵不過一個紫聖仙師。”路峻竹也跟著笑了起來,仿佛南玉璃口中所說的話和他半分關係都沒有一樣。等他笑夠了,清清嗓子繼續說:“這不正是你們希望的嗎?從竹林暗葉陣到枯骨再到裂澤複活,一步步不都是你們費盡心機算出來的嗎?”“哦!”南玉璃故意作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原來你都看出來啦。”她完全不看前麵的道路,反而大咧咧地轉過頭看路峻竹,似乎想從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出些什麽。“光是魂飛魄散怎麽夠,怎麽也要讓你嚐嚐希望破碎的滋味。”她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不過既然明知是陷阱還要往裏麵跳,何必呢?”“這些也在你們意料之內吧。”路峻竹歪了歪頭,“把我逼進絕路,我沒的選。”南玉璃“嘖嘖”兩聲,不再說話。她懶洋洋地調試音響,似乎是想要找首歌聽。“比起江國和我還有嶺將軍,你更恨的好像是織離氏。”不是猜測和試探,是很確定的語氣。南玉璃放在音響上的手一頓。察覺到她的變化,路峻竹繼續說:“我倒是十分好奇織離大祭司怎麽招惹到你了?”提起織離臻陽,南玉璃的嘴角瞬間就耷拉下來,臉上也陰雲密布。她收回搭在車窗上的手,撥弄額前碎發,複而漫不經心地說:“有什麽好說的。織離氏大祭司”她拉長聲調重複了一遍這個姓氏和職稱,猶如粉墨登場的唱戲仔,陡然變臉,麵目猙獰,咬牙切齒道:“紫聖仙師不想讓他好過,他活該呀。”心頭猛地一跳,路峻竹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試圖緩解身上繩結捆綁的不適感,乘勝追擊。“我記得織離大祭司對待紫聖仙師很好的,不至於結仇。”他了然一笑,“如果是心生嫉妒或是因為鳩占鵲巢良心不安後的毀滅罪證,那我還是能夠理解。”“收起你的心思,小皇帝。”南玉璃挑了挑眉,“我沒空給你講睡前故事。”“我不是想聽故事。”路峻竹並不氣餒,反而心平氣和地說:“我隻是想知道巫醫一族究竟是怎麽落得個分崩離析的下場。”“既然話趕話趕到這裏,我覺得你應該也多多少少猜到一些,那我就不妨告訴你句實話。”南玉璃說,“與其說是紫聖仙師鳩占鵲巢,倒不如說你當局者迷,一開始就弄錯了喜鵲和斑鳩。”說著說著,她眸中劃過一絲冰冷。“從來就沒有什麽巫醫一族。織離氏本就一支為巫,一支為醫。而你口中那位神通廣大,預言精準的織離大祭司,其實半點巫術都不會呢。”她握方向盤地手緊了緊,“所以說他對紫聖仙師好,是因為要仰仗紫聖仙師的能力。”車左拐右拐,終於到了紫聖仙師廟,南玉璃下了車,粗暴地打開另一側車門,伸手想把路峻竹從副駕駛上扯下來。結果路峻竹一個閃身直接從座位上跳了下來,狠狠踩在了她的腳上。“抱歉,腳滑。”說完就大搖大擺地進了廟。廟裏香火繚繞,比起南家正堂更甚。南玉璃滿臉黑線地走了進來,用腳隨意踢過來一個蒲團,完全不見恭敬的意思。她按住路峻竹的肩膀,本意是讓他跪在仙師像前,卻不想路峻竹順勢坐在了蒲團上。“多謝,你真是個和善的人啊。”他言語中的陰陽怪氣南玉璃怎麽會聽不懂,但在她看來路峻竹也是強弩之末了。於是她轉身離去,在廟外布滿結界。臨走時還不忘朝路峻竹喊話。“不必謝我,還是想想怎麽和紫聖仙師敘舊吧。”她笑了笑,“紫聖仙師仁慈,說不定能讓你和你那生同衾的老相好死同穴呢。”“那都是明天的事了。”路峻竹猛地往供台上一靠,劇烈的動作使得上麵的供果紛紛落了下來,滾了滿地。“今天的事以及之前的事,你確定你都搞清楚了嗎?”回去的路上路峻竹的話始終縈繞在她的腦海中,她深知他的狡猾,試圖把這些都摒棄掉。很快她就發現她根本做不到。兀自歎一口氣,她把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大肆透氣,良久她勾起手指,做出了那個手勢。狐狸之窗。當指間縫隙對準前窗玻璃時,一張麵具悄然浮現。“明天之前我們不該各忙各的、互不打擾嗎?”紫聖仙師說,“這個時候聯係我,嗯,讓我猜猜,是發生了什麽讓你都覺得難以解決的事嗎?雪遙。”聽到這個名字時南玉璃怔了怔,隨即冷下臉來。“別叫這個名字,我嫌惡心。”紫聖仙師哈哈大笑。南玉璃無視他的笑聲,單槍直入,“你會複活我的族人,對吧?”“隻要你湊夠了人數,我自然可以。”“好。”南玉璃一口答應,從衣袖中拿出那枚珠子,“明天我會按照和之前一樣的方式把泠給你,以及長生者的靈魂。”“很好。”紫聖仙師滿意地點點頭,“等你把他們都聚集到沙灘上時,我就可以舉行儀式把你族人的魂魄都招回來了,重振千年巫族風光。”“那織離臻陽……”“這我就沒辦法了。”紫聖仙師聳聳肩,語氣略帶遺憾地說:“本來把他魂魄困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麽就被幽冥的人給帶走了。”接著疑問道:“問他做什麽?你不是最恨他了嗎。畢竟他可是把真正的巫族屠殺殆盡,又打著巫族的旗號歸順江國,還成了江國的大祭司。”他頓了頓,惋惜地歎了口氣,“如果你不英年早逝,這位置本該是你的。”已經結痂的傷疤被毫不留情地撕開,南玉璃臉上恨意更甚。“我才不稀罕歸順江國。”南玉璃啐了一口,目光中盡是鄙夷,“所以我不想讓他好過,憑什麽我的族人成了孤魂野鬼,他卻輕而易舉地轉世輪回。”“你別急,等我過了這道坎,幽冥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紫聖仙師柔聲細語道,“我把他從裏麵拉出來,再讓你好好出一頓氣,好不好?”他的話語中總帶著些蠱惑的味道,讓人不自覺想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但南玉璃不吃這一套,反問道:“你當初到底為什麽要幫織離臻陽。”“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用藥的人最會用毒,你的族人不也是吃了這個虧。當時我正是虛弱的時候,實在無力反抗才會受他脅迫。”他頓了頓,“再說我也不是真心幫他。”“你無力反抗他的毒,卻能助我奪舍重生?”“那不一樣。”紫聖仙師搖搖頭,“我知道輕重緩急,所以優先選擇做最重要的事。”見她不言,紫聖仙師默默歎了口氣,“江國國君金口玉言,我說什麽都是徒勞。”他直視南玉璃,語氣真誠,“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吧,我不逼你。至於你的族人,我當然會盡全力讓他們重返世間,就當是為我成仙之路積德了。”說罷,他主動關閉了狐狸之窗。正確的事?南玉璃有些恍惚,她渾渾噩噩一千多年,居然連明辨是非的能力也丟了。回到家時,院內已經是張燈結彩,她直奔南星房間而去。推開門後就見他喜袍加身,麵具也扣在了臉上,頭上還被狀元帽蓋得嚴嚴實實。此刻雙眼緊閉昏昏沉沉,想來是嚇壞了。“南星。”她輕輕開口,“別怪我。要怪就怪你是織離氏醫族的後人。”一翻袖子,名為“泠”的珠子就翻到了她的掌心。“之後就不會有人懷疑你的身份了,安心去吧。”話音剛落,她抬手就將珠子狠狠拍進了南星的身體中。第104章 畏卿癡半生,喜轎陪襯處腳步聲逐漸遠去,門“吱呀”一聲關上,屋內靜得連根針落地上都聽得見。確認人已經關門離開,坐在椅子中央的準新郎喘了口粗氣,掩藏在麵具之下那雙緊閉的眼睛也緩緩睜開。藍色的眼睛。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江嶼澈自爆身份,怕他們不信,還特意凝了朵這個季節不會出現的霜花作證。說實話,他的內心十分忐忑。嶺將軍是矛盾的爆發點,一旦他們追究起玄冬症,江嶼澈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為了防止一會啞口無言,所以他選擇先發製人。“我是嶺將軍,但我除了知道自己是嶺將軍外其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頭發,“因為我不是回魂,是轉世了。”車內陷入沉默,江嶼澈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們信服,江嶼澈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我說這個不是為了撇清關係哈,你們放心,等我把前因後果捋得明明白白,要是那個什麽玄冬症真是我幹的,我肯定不會逃避責任。”說到這裏他自己都不由得心虛起來,萬一真是他的責任,他一條命,就能抵得過泉川那麽多百姓的命嗎?南星和五伯盯著他手心看了好久,直到霜花在他手中化成了水,他們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找紙巾幫他擦手。“我當時以為他們把嶺將軍這個名號推到你身上是為了保全南星。”五伯捏住紙巾,躊躇道:“沒想到……”他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南老太太和南玉璃,即使他們不認識嶺將軍,紫聖仙師總該是認識的。所以很顯然他們的重點並不是明確嶺將軍的身份,而是有沒有人願意背這口黑鍋。“怪不得,怪不得。”南星喃喃自語,“他說他叫路嶺。”見兩人是這種反應,江嶼澈倒有些不會了,他訕訕地收回手,問:“你們不怪我嗎?”“怪?這樣隻能更加說明他們在撒謊了啊。”五伯深深歎了口氣,“從玄冬症開始,也許就是場陰謀。”“當時我給那個人把脈的時候,發現和寒症其實很相似,隻是來得太凶、太急。”說著說著南星又開始自責起來,“以我的水平應對自如可能有些麻煩,但是我相信四伯的思路是對的,也相信一定有除了獻祭的解決辦法。”“不過,你真的不打算走了嗎?”五伯看了眼依舊昏睡的三伯,對江嶼澈說,“現在不走,可沒有機會了。”江嶼澈決絕地搖搖頭,“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因我而起,你們可以原諒我,但不能替泉川其他人原諒我。”“而且你還擔心路嶺……啊不。”南星艱難地改口,“路峻竹。”在鶴裕耳濡目染那麽多年,南星對路峻竹是有濾鏡的,所以江嶼澈並不害怕表明身份後他會對路峻竹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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