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由遠及近,他緩緩睜開眼,天已經大亮,他仍在後山之中,路峻竹一臉焦急地朝他跑來,他清了清嗓子,沙啞著說:“我在這。”身上仿佛千斤重,腿也和木了一樣抬不起分毫,他掙紮著支起身,卻驚悚地發現自己倚靠在一個小土包上,像極了誰的墳。作者有話說:他們會 越 來 越 近第8章 灰後山驚魂在看到小土包的那一刻江嶼澈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回到了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路峻竹伸出了手,路峻竹也立即會意,加快腳步來到他麵前把他扶了起來。“我是咋來到這裏的?”“本來睡得好好的我突然聽見你床上有聲音,一睜眼就看到你直愣愣地往外麵走,怪我傳送消耗太大,實在是追也追不上,不過看你的樣子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前麵引著似的。”根據路峻竹那副焦急自責的模樣就知道這事和他沒關係,但也不能排除他在演戲的可能性。他沒有再繼續追問這個問題,畢竟他也沒受到什麽損傷,與路峻竹有沒有關係也無所謂了。路峻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鎖定在土包上,江嶼澈也隨之開口:“引我來的應該是她,這是小鳶姐的墳。”他把自己所見盡數說與路峻竹聽,聽著聽著,路峻竹的臉色難看起來。“這麽說起來殺死老李頭一家的凶手果然不是村長說的狼,而是墳裏爬出來東西。”江嶼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突然想起了什麽,“那枚銅幣!”銅幣分陰陽兩麵,他們剛一進村就看到老李頭在銅幣,得出的結果他非常不滿意,甚至他的狀態可以稱得上是惶恐。陰麵。假如陰陽所代表含義的不是他們認為的吉凶呢?又或者說,它真正的含義其實對老李頭來說根本就和吉凶相對,沒有什麽區別。他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老李頭想要孫子,滿懷希望去占卜,得到的結果讓他大失所望,所以他遷怒於小鳶,以至於她身體受損,沒能生下那個孩子。”“這個猜想有道理。”路峻竹圍著那個土包走了一圈,“但是我在這裏感受不到一絲怨氣。”“怨氣?”江嶼澈一拍大腿,“二瘸子家攏著的那團會不會就是?”“那團是怨氣沒錯,可不像是小鳶的……”“別管像不像了,咱倆快點下山去吧。你應該在這山裏逛過了,這山上有你的魂嗎?”路峻竹沒有回答,而是麵色凝重地盯著土包看了好一會,最終決絕地蹲了下來開始刨土,給江嶼澈嚇了一大跳,連忙阻止他。“不是,好端端地你挖人家的墳幹啥?”“一切有我,挖就是了。”無奈之下江嶼澈在心裏默默說了句“小鳶姐對不住了”,然後跟著路峻竹一起挖起了土。這土質地還算鬆軟,即便是徒手挖掘也毫不費力,不一會便露出了土坑裏的模樣,土坑裏麵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江嶼澈想象中小鳶和她的孩子的兩副白骨。“咋回事啊?這裏咋能是空的呢?我明明親眼看見……”他沒再說下去。從進村開始就已經顛覆了他對“眼見為實”的認知,誰知道他看見的那些是不是又是虛幻的殘影呢?“按道理就算是怨氣跑出來了屍體也應該還在,要麽這個不是小鳶的墳,要麽就是有人把她的屍體移走了。”小鳶是外鄉人,江嶼澈想破了頭也想不到誰會費勁巴力地把她的屍體移走,再者說移走又有什麽用?難不成還能借屍還魂?想到這裏他有些不寒而栗,輕輕打了個哆嗦。“阿澈,我們下山去吧。”路峻竹輕歎口氣,並未多言。江嶼澈深知路峻竹不屑神靈,不敬灰仙,可看他現在一籌莫展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有些棘手,牽扯到的東西極為複雜。下山的路狹窄崎嶇,並不好走。一想到自己居然以一種夢遊的形態行過了這樣一段山路,江嶼澈就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又非常擔心會遇到傳說中的“鬼打牆”,迷失在這深山中。不過轉念一想旁邊就是一千年老鬼,怎麽說也不會落得那樣狼狽的下場。因為是一路追尋過來,路峻竹好歹是認路的,江嶼澈對於他的傳送技能頗有微詞,怎麽讓他受苦就行,讓他省力就說是消耗太大了呢?估計是所有威風都耍在他身上了。臨近中午,天越來越熱,饒是江嶼澈畏寒少汗此刻都不免汗流浹背,於是抱怨道:“也不知道這村長是咋想的,居然還建議我們來後山玩,破道這麽難走,不小心再摔死了,不會是想把我們滅口吧?”“村長說的後山應該是指山腳處。這裏山路險高,上山的入口處野草瘋長,一看就是很久都無人踏足了。”路峻竹回頭看了看險峻的高山,“要是晚上來的話,火能燃成一片。”“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我的意思是倉才村死去的人應該都埋在這座山上了。”在沒有墓地的山村裏去世的人埋於山間是很正常的事,畢竟土地資源緊張,寸土寸金,還得留著開墾耕種。可憐有些人活著時不能擁有自己的房子,就連死了也隻能棲身荒野,做個孤魂野鬼。走了一會後江嶼澈實在是又熱又累,走不動了,估摸著到了半山腰,最晚吃午飯的時候也能趕回去,便就近尋了塊大石頭坐著。“歇會兒吧,我肉體凡胎真的會累。”看到他滿頭大汗路峻竹知道他是熱了,抬起手想給他擦汗,江嶼澈見他靠近往後閃了閃。“說話就說話,你別上手!”江嶼澈趕緊抹盡額頭上的汗,“我一點都不熱。”路峻竹的手僵在半路,滿臉失落。見他這副樣子江嶼澈又有些不忍心了,他暗罵自己就是心太軟,身體卻還是往旁邊挪了挪,空出石頭上的一片位置,他指了指空地,“要不你坐這吧,額……這個距離正好也能消暑。”聽他這麽說路峻竹便高高興興地坐在石頭上了。其實沒什麽用,隻要他不與自己接觸就感受不到一絲涼意,但他實在纏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自己也沒好果子吃,江嶼澈不禁感慨自己的緩兵之計實在高明。正想著,路峻竹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沾沾自喜。“阿澈。”“啊?”“你還在流汗,我能離你近一點嗎?”虧得路峻竹還信誓旦旦和灰仙說兩人會越來越近,要是被灰仙聽見了他和自己還得打商量那還得了。江嶼澈隻覺好笑,粗略估計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比劃了一個位置,“你可以挪到這。”雖然認識不過兩天,江嶼澈已經看出路峻竹這人喜歡先禮後兵,所以禮貌的問候基本上就是擺設,倒還不如先順著他。“阿澈。”“又幹啥?”“我能不能再離你近一點?”江嶼澈無語,“你咋不直接和我貼上呢?”路峻竹眼睛亮了亮,“可以嗎?”“可以個鬼,不可以!”江嶼澈忍無可忍站起了身,“你直接把我凍死得了。走走走,我歇好了,趕緊下山。”剛一轉身他就覺得後背生風,下一秒他整個人都被粗暴地帶到了石頭後麵。路峻竹緊緊鉗住他,他魂都要嚇丟了。完蛋,這死鬼是裝不下去了,要硬來了。江嶼澈悔恨不已,要是剛才態度再好一點就沒事了,他緊閉雙眼靜候發落,路峻竹那邊卻突然鬆了力。“你閉眼幹嘛?”他低聲說,“我隻是想讓你藏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江嶼澈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睜開眼睛,看到不遠處來了個捧著布包的男人。這男人他有點印象,昨天和村長散步時見過的,有點印象是因為村長說他的妻子也懷孕幾個月了,正臨近生產。眼見男人往左麵的山洞拐去,路峻竹使了個眼色示意江嶼澈隨他一塊跟上去,兩人便輕手輕腳地跟在男人後麵進了山洞。山洞裏麵伸手不見五指,害怕暴露路峻竹也不能燃鬼火,兩人隻能慢慢摸索,聽男人的腳步聲辨別方位。腳步聲消失了,男人應該是在某個地方停住了。江嶼澈被路峻竹輕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江嶼澈會意,兩人便倚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大氣不敢出一口。其實路峻竹根本就沒氣,隻有江嶼澈自己需要盡力調整呼吸,然後凝神去注意男人那邊的動靜。“哢噠”一聲,前麵亮起了一個小小的火點,男人點起了一根煙。那猩紅一點就是漆黑的山洞裏唯一的光源,煙味飄過來嗆得他嗓子癢癢的,非常想咳嗽,他猛地壓製住這種感覺。事實證明這一支煙不僅燃起了江嶼澈的不適,還喚醒了山洞裏其他的東西。又有一雙猩紅小點亮起,緊接著是數十雙,飄忽不定。江嶼澈心頭一緊,還以為是什麽深山野獸,直到他聽到了“吱吱”聲,原來這裏是個耗子洞!有布料摩擦的聲音,大概是男人解開了布包,煙火光向下移了移,不是蹲下就是跪下了。正想著,空曠的山洞裏突然回蕩起男人的聲音,因為咬著煙所以有些口齒不清,江嶼澈聽了好半天才聽出他說的是什麽。“灰仙在上,保佑我家香火延續,人丁興旺。一點心意,不成敬意。”“砰砰”三聲,磕了三個響頭。那些猩紅小點忽聚一團,“吱吱”聲此起彼伏十分刺耳,細微的啃噬聲因環境空曠被逐步放大,似乎是在享受男人帶來的東西。布包的氣味散到江嶼澈鼻前,腥得要命,像是生肉。火星點子落在地上熄滅了,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頻率能判斷出他腳步很快,男人從他身邊經過,濃重的煙味掠奪去稀薄的空氣,江嶼澈喉嚨發緊,他真的快忍不住了。千鈞一發之際他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貼上了他的脖子,輕揉住他的喉結,蜻蜓點水,一下又一下。路峻竹的手指。說也奇怪,江嶼澈居然真的不想咳嗽了。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路峻竹撤下手指,揮了幾下,山洞枚霎時燃起大片青藍色的鬼火。兩人這才得以窺見山洞全貌以及男人的貢品。不看還好,一看江嶼澈整個人就想被浸入冷水一般,呼吸都不暢通了。那布包裏放著的是三段被切得整整齊齊的嬰兒屍體,此時正被老鼠啃噬,血肉模糊,而他的頭就碼在布包的旁邊。他問路峻竹:“這…這是什麽?”“是個女嬰。”路峻竹臉上閃過一絲陰翳,“民間邪術,求子術。”聯係起昨晚仙家樓的種種,江嶼澈已經可以基本推測出倉才村就是一個有重男輕女陋習的山村。“你早就看出來了對吧?”江嶼澈意識到了什麽,斂起平時的口音,語調都嚴肅了幾分,“讓我親眼看著這些殘忍的事發生卻沒能力阻止,這就是你的複仇手段嗎?路峻竹,你夠狠。”“阿澈你冷靜點。”麵對質疑路峻竹沒有歇斯底裏地辯解,“我並不是無所不能,有些事我根本就阻止不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是你要相信報應永不缺席,隻是早晚的事。”“你對付灰仙的那點狠勁呢?他們都是拜灰仙的你還有什麽好怕的?”江嶼澈越說越生氣,“和你同行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阿澈,想想小鳶。”這句話算是鎮住了江嶼澈,路峻竹接著說:“這些事之間一定有聯係,如果急於一時倒是失了方寸,對於尋找魂魄十分不利。”江嶼澈揉了揉頭發,怒火稍散,仍是語氣不善,“你打算怎麽做?”“先按兵不動,找個合適的時機讓真相自己浮出水麵,再順藤摸瓜。”說完後他討好地笑了笑,“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們直接傳送到山下吧。”江嶼澈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也就眨眼的瞬間,令人窒息的黑暗消失不見,兩人來到了山腳下,這裏才是村長口中真正的後山。他說得沒錯,花的確開得不錯,而且這花江嶼澈十分熟悉,正是他所在城市的市花,丁香。漫山遍野,清麗芬芳,沁人心脾。他陰鬱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緩。見他臉色緩和,路峻竹問:“紫丁香花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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