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夫但十分厭惡哈萊姆這個地方。盡管如此,但要是有人說哈萊姆的壞話,他還是非常不高興。不是住在這條街上的人,就不會體會被封閉在這沒有出路的黑暗處的絕望感,他們雖然有著用不完的精力,但卻無處發泄,每月50美元租金的房子是個隻能用來睡覺的地方,而不是白天待的地方。他們既不去上學,又沒有職業,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了狹窄的背陰胡同裏,隻有那裏才有他們待的地方,要從這個地方逃出去,隻有成為罪犯或者投身戰爭。


    肯·舒夫坦也曾經是住在這個地方的人,所以,他非常了解這裏的情況。人們被從家裏趕出來,隨著陽光照到的那一丁點兒地方不停地移動著位置,夏天則反過來追著陰涼的地方走。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開始學會了偷竊。他們滑著旱冰鞋故意去撞翻貨攤,將商品撒得滿街都是,當攤主發怒追來時,他們便乘機將物品洗劫一空。這個地方經常會有一些遊客迷路闖進來。於是,這些遊客就成了他們最好的欺騙對象。他們用沒裝膠捲的空照相機,裝出給遊客照像的樣子,然後死乞百賴地纏著遊客要錢,當遊客拿出錢包時,他們便突然一把將錢包搶走,逃進小巷裏去。


    隻要有機會,他們就會悄悄地潛入附近的人家。即使是同樣的東西,他們也會毫不客氣地偷走。有妙齡女孩的家庭。除安裝雙重圓柱銷子鎖之外,還加裝了彈簧鎖和門鏈。實際上共設了四層防線。但是,無論安裝了多麽結實的鎖,隻要讓他們知道了哪家沒人,他們就肯定會把那家的門給撬開。


    在這個對人類失去信任的貧民窟中長到17、18歲,就足以成為一個相當夠格的壞傢夥了。肯一來到這裏,就感到好象是自己過去最醜惡的形象被拿出來進行展覽似的,心裏很不舒服。但這裏是自己的“原籍”,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沒有在這個地方被封閉過的人如果對這裏邊行貶低,肯就會氣不打一處來。


    一陣臭哄哄的風從光線有些昏暗的小巷中刮過,那風匯集了發餿食品和人類排泄物的氣味,像一股從哈萊姆噴出的瘴氣。衝著肯迎麵撲來。無數張廢紙片正隨著這陣臭風翩然起舞。那飛舞的廢紙片中有一張落在了他的鞋尖上,他正想把它拂掉,無意之中眼光落到了那張紙上,那似乎是張什麽傳單。


    肯把它拾起來,看了一下那上麵的內容:


    “周未服務會一一我們備有多名英俊而健康的黑人男子,為了使您周未快樂,我們將遵從您的任何命令,表、裏、法語對話、波拉一步成像照相機、教練、家庭教師、女學生以及其它任何要求,我們都準備答應。不問種族,嚴守秘密。


    肯吐了一口唾沫,將傳單扔掉了。那是地下的性副業gg。“表”暗指普通的性交;“裏”表示同性戀:“法語對話”表示口交:“波拉一步成像照相機”是向色情攝影愛好者提供被拍照的人體模特兒:“教練”指有性虐待狂的人:“家庭教師”指有受虐淫的人;“女學生”指女性同性戀者。


    哈菜姆還為寡廉鮮恥的性打工者提供各種各樣的機會。


    此外還有斡旋交換夫妻,代理收集內衣,預約鍾點、定大數的性夥伴等,這裏的確像是把美國見不得人的東西都聚集在一起了。


    肯每當看到這些傳單時,就會想到,連紐約也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既然有這些地下副業的存在,就表明了有這方麵的需要,而且顧客幾乎都是白人。這些人白天或在公共場所都戴著道貌岸然的假麵具,但是當他們摘下假麵具的時候,就變成了一頭髮情的野獸,來購買寡廉鮮恥的歡樂。他們對於現代文明的刺激和應激反應已經麻木不仁,完全不能靠正常的性生活來得到滿足了。


    那裏有著紐約的,不,有著美國的根深蒂固的病根。


    沿著哈萊姆東南角的110街至130街一帶往東走,就是哈萊姆的中心地帶。肯要找的房子就是123街的公共住宅樓,他好不容易才來到了那個街區的公共住宅樓前。


    從住宅樓入口處的階梯後麵可以看到像陰溝似的內部。牆上被人用油漆、萬能墨水、噴霧漆等胡寫亂畫,塗抹得沒剩下一丁點兒空白之處。寫的都是些有關性方麵的下流話,其中還夾雜了少量的反戰標語和批評政府的言論,讓人覺得有些不倫不類。


    在門口,有一個留著爆炸式髮型的年輕人和幾個小孩正用呆滯的目光看著肯,孩子們的肚子都脹的很鼓。在這個“贅肉過多”而半身不遂的紐約,他們卻陷入了惡性營養不良。


    “約翰尼·霍華德應該是住在這裏的吧?”


    肯朝那個留著爆炸式髮型的年輕人問道,他想反正這裏沒有管理人員。


    “不知道啊!”


    年輕人一邊將嚼著的口香糖吐掉,一邊答道。


    “是嗎?不知道嗎?你的家住在什麽地方?”


    肯用一種帶著威脅的口氣問道。


    “這和我的家有什麽關係呀?”


    “我在問你。你的家住在什麽地方?!”


    反正是不打不招的小流氓,這種人一般都有一兩件害怕被警察問到的麻煩事情。所以,這一帶的小流氓都極不願意警察打聽自己的窩。“


    “我明白了。我是最近才到這個地方來的,因此不太清楚。你去問一下這棟公共住宅樓裏的馬裏奧吧!”


    “馬裏奧?”


    “一層樓的8號房間,那傢夥是這兒的管理人員。”


    肯放過了“爆炸頭”,走進公共住宅樓。樓裏光線非常暗,乍一從外麵進來,不讓眼睛習慣一會兒就什麽也看不見。不知從什麽地方的房間裏傳來了電視機的聲音。


    眼睛終於適應了。樓梯上到一半的地方就是一層,夾雜著餿味的空氣一點兒也不流通。


    天花板上懸掛著亮不了的枝形吊燈的骨架,使人感到如果有點輕微地震什麽的,它馬上就會掉下來。肯躲躲閃閃地從那下麵走了過去。


    門上沒有姓名卡片和門牌號碼,走廊上到處都塞滿了從房間裏挪出來的破爛東西,有一間屋子半開著門,從裏麵傳出了音量強烈的現代打擊爵士樂。開著電視的似乎就是這家。


    肯從半開著門的門縫朝裏喊道:


    “告訴我,馬裏奧的房間在什麽地方?”


    室內有動靜,似乎有人正在做著什麽,但是卻根本沒有要到門口來的意思。很明顯,外邊的聲音是傳到裏麵去了,可是屋內卻充耳不聞。


    肯又將相同的問話重複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有一個長得十分肥胖的中年婦女從裏邊走了出來,隔著門縫投過來一線充滿了狐疑的目光。


    “真煩人!我就是馬裏奧,你是什麽人?”


    “你就是馬裏奧嗎?說實在的,我有點兒事想打聽一下。”


    肯本來以為對方是個男人、沒想到原來是個有著大嗓門的中年婦女。於是,肯就改變了姿勢麵對著她。馬裏奧對肯亮出的警察證似乎有些畏懼,但馬上又恢復了原狀。


    “警察找我有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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