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這裏麵有沒有熟悉的臉?”


    “我可不認識野獸哦。不過這裏麵的熊倒是有點像競爭對手公司裏的一個高管。”


    “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帕布莉卡把能勢說的話一一記在筆記本上。


    “叫瀨川。不過這人我從來沒拿他當回事啊。”


    “清醒的時候不當回事的人常常都會出現在夢裏。如果真正當回事的人出現在夢裏,會刺激你醒過來的。”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我也並不怎麽擔心資延。不過你可別以為我是故意跟你誇口啊。”


    “我知道您不是誇口。您擁有真正的實力。”


    “有實力的人也會得焦慮症嗎?”


    “這可說不準。”帕布莉卡播放畫麵。


    藝術短片切換到下一個場景。


    葬禮。鮮花叢中是一張男人的照片。一個身著喪服的女子正朝向畫麵之外、也就是夢中的能勢哭訴著什麽。這是個年輕美貌的女人,長得與帕布莉卡也有點相像。


    “這個女人是誰?”畫麵暫停。


    “我們公司有個職員叫難波,這女人是他的妻子。不過實際上我一次都沒見過他的妻子。”


    “那這個女人是不是和誰長的有點像?”


    “我認不出來。硬要說的話,和你倒是有點像。”


    “照片裏的男人呢?”


    “他就是難波。”


    “就是說他已經死了?”


    “啊,不是,他在現實裏可是活得好好的。白天的時候我還剛剛見過他。”


    “這個人也是你在公司裏的對手嗎?”


    “不是不是。他是無公害汽車開發的核心人物,開發室主任。”


    “是你的屬下啊。”


    “說是屬下,其實我也沒有拿他真正當成屬下。我們的關係既是同事,也是戰友,還是辯論的對手。”


    帕布莉卡再次啟動畫麵,不過屏幕上的視角剛剛轉到出席葬禮的人身上,畫麵便突然中斷了。


    “唔,就是在這裏醒的吧。雖然是做夢,但是一看到參加葬禮的人,我就禁不住想,哎呀,難波死了呀,緊跟著我就嚇醒了。”


    帕布莉卡把短短的夢倒回去,又觀察了一遍。


    “去外麵的房間喝杯咖啡吧。”


    帕布莉卡站起身提議道。她的模樣有些疲憊。


    能勢當然沒有異議。兩個人回到客廳。雖然已經過了淩晨兩點,但新宿的夜景依然華美絢麗。


    “好像有很多白晝殘留4印象啊。”帕布莉卡將咖啡杯放到茶幾上。


    “殘留?”


    “白天的殘留印象。這是弗洛伊德的說法。”


    “也就是公司的資延、難波他們吧。”


    帕布莉卡把藍山咖啡倒入能勢的杯子。她的手法就好像是一位化學家正把燒瓶裏的某種溶液轉移到別的容器裏一樣。


    “您剛剛提到語文老師的時候,用了‘欺負’這個詞呀。”


    “是嗎?”


    “您說了兩次。像這種情況的話,一般不會用‘欺負’這個詞吧?”


    “好像是不會這麽說,一般應該是說‘批評’。我覺得這個可能是拿資延平時在公司裏對我的態度做了類比,不自覺地用了這個說法。”


    “您在公司會受那個叫資延的人欺負嗎?”


    能勢端起杯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真正說起來,也不是一種被欺負的感覺。更像是‘戰鬥’吧……”灼熱的琥珀色液體以胃的賁門為中心,浸透整個胸腔。“這咖啡真不錯。”


    帕布莉卡陷入了沉思。她捧著咖啡杯,一言不發地望著遠處的夜景。


    “我說點外行人的看法,行嗎?”能勢問。


    “請。”


    “語文老師的提問,我雖然明知正確的答案,但還是給出錯誤的回答,這個情況其實同我在公司裏經常對資延採取的戰術一樣,是故意露出破綻讓他看。所以這個是不是也是所謂‘白晝的殘留印象’呢?同時也表現出了我對資延的優越感?”


    “哦,是麽。”帕布莉卡似乎並沒有被說服,她點點頭微微一笑,“您還想到了什麽,都說說看吧。”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夢見難波死了。還有難波的妻子,明明從來沒有見過,為什麽會出現在夢裏。”


    “出現在男性夢中的陌生女性,榮格稱之為‘阿尼瑪’5。”


    “那是什麽?”


    “存在於男性之中的女性遺傳基質。出現在女性夢裏的男性叫做‘阿尼姆斯’。”


    “不過她和你有點像哦。”


    帕布莉卡第一次紅了臉。她用一種帶有幾分怒氣的語調說:“我們剛剛見麵不久,您隻是碰巧把我的形象代人了阿尼瑪而已。連白晝的殘留印象都算不上。”


    “這樣說來,”能勢坦然迎向帕布莉卡的目光,“如果把阿尼瑪視作我自身,或者是我自身之中被理想化的女性,那麽剛才的夢也就意味著,我潛藏的女性氣質對於難波的死懷有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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