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城內,大殿之上,人人屏息,空氣似乎瞬間凝固。


    更始皇帝劉玄向來懼怕劉演,但一向輕視劉秀;但到此緊急時刻,眼見走投無路,也不得不落下身階,向這位小族弟征詢對策。


    劉玄:既是如此,便請我弟詳說退敵之策。


    劉秀:今我昆陽城中,隻有不足一萬守軍,自然無力對抗新軍數十萬之眾。但若就此棄城而走,則失其險阻,又必被官軍各個擊破,再無生機矣。


    劉玄:明知如此,卿又何必故作玄虛,譏笑在坐諸公?


    劉秀:我有一計,可保昆陽不失,且可轉危為安,大敗官軍。


    劉玄:果是如此,願聞其祥?


    劉秀:陛下可使成國上公王鳳、廷尉大將軍王常,率引人馬堅守城池,休要出戰;臣率舂陵子弟出城,往南陽調集各部後繼援兵,搗擊敵背,俾昆陽可守,新軍可破。


    劉玄驚道:隻此城中不足一萬兵馬,你再將舂陵子弟帶走,則更加危矣!


    劉秀:若陛下有此擔心,則臣不帶兵馬,隻引十餘部從出城可也。


    劉玄複問於王匡、王鳳:公等以為叔和此計若何?


    二王無奈,隻可同意。由是朝散,命劉秀趁夜出城,其餘諸將各去分守四門。


    當夜三更,劉秀便率宗佻、李軼等十二部從,合自己共計十三騎,馳出昆陽城南門。趁新軍尚未完成包圍,自其各營間隙中縱逸而出,在夜色掩護下絕塵而去。


    鏡頭轉換,按下劉秀去調援軍,複說新莽官軍。


    王莽地皇四年,劉玄更始元年,仲夏五月。


    王邑、王尋會合嚴尤、陳茂餘眾,由潁川向昆陽前進,急如星火。隻兩三天內,即有十萬軍隊到達昆陽城外。旌旗蔽日,戈戟如林。


    統帥王邑召集眾將,傳下嚴令:圍城三匝,紮下大營,休息一夜,來日攻城。


    納言將軍嚴尤進言:大司空且慢,末將有話要說。


    王邑:將軍有何良策?


    嚴尤:非敢說良策,實為提醒將軍。昆陽雖小,城卻堅固,非一日可下。且此城並非交通咽喉,雄關鎖鑰,無礙大局。若依愚見,隻以三萬兵馬圍困即可,大軍應直趨宛城,擊破劉演舂陵軍,則回師南向,昆陽不攻自破。將軍何頓大兵於此,自陷困局?


    王邑笑道:將軍吃過兩次敗仗,便膽破矣。我前圍翟義,因未能生俘之,曾受陛下指責;今統百萬大軍,遇堅城則繞道而過,豈能顯朝廷威風!應先殺盡城中軍民,全軍踏血歌舞而進,豈不痛快!


    於是不聽嚴尤之諫,堅持以十萬大軍圍住昆陽,來日會攻。


    翌日平明,傳餐已畢。


    王邑命令:全軍列陣,將昆陽包圍十重,發動攻擊!


    一聲令下,眾軍聲喏,猶如山呼海嘯。


    城內漢軍見此,急報入更始皇帝行宮。劉玄大驚,急引群臣上城,往城外看時,見敵軍列營上百,密不通風;又聞其鉦鼓之聲不斷,響徹數十裏遠近。


    王邑抬頭,見城上列有旗羅傘蓋,知道賊首俱在,於是登上望樓,部署軍馬。


    傳令官於各營間往來奔馳,宣布元帥將令:先派掘子軍挖掘地道,繼派先登軍用戰車撞城;命弩手二萬,一半隱於盾牌軍之後,一半並登雲車,向城內輪番攢射!


    傳令官每說一句,眾軍便答一聲“得令”,繼而依令施為,行動整齊劃一。


    王邑立於大營望樓之上,低頭往下看時,隻覺驅雲擁海,其壯觀景象令人心馳神搖:


    營外遍布千餘雲車,俯瞰城中,旗手立其頂端,揮動令棋,指揮部隊進攻;


    另有無數弩手,居高臨下往城內射箭。霎那間萬箭穿空,遮天蔽日。


    更始皇帝見城外箭矢如蟥飛至,驚叫一聲,往城下便跑;王鳳急令豎起盾牌,掩護皇帝回宮;一麵與眾將隱身牆內,指揮防禦敵軍攻城。


    官軍數萬弓手一齊發矢,箭下如雨。城內軍民莫說登城守禦,就連出門汲水,都要頭頂盾牌或門板而去;每次回來,門板已化作釘床。


    王邑見此情狀,開懷大笑,下令持續放箭,終日不停。


    城內眾軍早奉首領指令,將盾牌及門板所中箭矢俱都拔下,送到武庫中備用。


    畫外音:此後漢軍守城逾月,箭矢不缺,皆王邑供應充足之故,功不可沒。


    激戰整日,夜幕降臨,王邑下令鳴金收兵,養精蓄銳,來日再戰。


    次日清晨,新軍再出,發動雲車攻城。


    畫外音:雲車乃秦漢時期攻城利器,以八輪大車為基,車上豎立兩根長柱,中間築有板屋,可依靠滑輪自由升降;其屋四麵開有望孔以及射擊孔,居高臨下,威力無窮。依靠雲車高度,不僅可對城中進行箭石交替轟炸,甚至還可派遣傘兵,進行空降作戰。


    新軍推動雲車上前,至於護城河外停住。先是一番輪射,壓住城內反擊;然後便見一批奇裝異服之人鑽入板屋,升上柱頂,步出板屋,登上平台。


    王鳳站立城樓之上,望見這般奇詭情況,不明所以,開口問道:為是甚麽東西?


    身側侍衛未及回答,早有前番被俘官軍連聲驚叫起來:鳥人!鳥人!


    王鳳急命喚至近前,問道:你等識得此物?


    俘兵:稟將軍,此是在長安城時,朝廷所招奇能異士。因取大鳥翮翎以為兩翼,頭與身皆著鳥毛,通引環紐,可飛行數百步方墮,稱為鳥人。如此神通,將軍不可輕覷!


    話猶未落,隻見那些鳥人手持弓箭短刀,從雲車上一躍而下,淩空飛渡,蔚為壯觀。


    王鳳大驚,急忙高呼:弓手何在?放箭,放箭!


    眾軍聞命,急引弓發矢,對準空中亂射。


    那些鳥人隨風飄蕩,左手扯動環紐,七扭八拐,躲避羽箭。於是有些中箭身亡,有些中途跌下雲端,但終有半數成功著陸,降落在城牆之上,隨即輾轉格殺守城漢軍。


    王邑見鳥人奏功,大喜若狂,立即吩咐步軍泅水過河,沿梯攀城而上。


    昆陽守軍因不識鳥人,一時驚慌失措,以致數處城牆因之失守,危險萬狀。虧得一眾綠林好漢大膽頑強,且不懼死,頭頂盾牌衝上,與鳥人反複爭奪拚殺;兼有王常等早在城外郭樓、角樓安置強力連弩,對城外雲車進行頑強狙擊,這才保得昆陽城不失。


    如此激戰不休,轉眼十日已過,昆陽城守軍幾近精疲力竭。


    王鳳等見援兵始終不至,暗恨劉秀狡猾,竟施奸計提前脫身;又見對方鳥人前赴後繼登城,不由大懼,遂在城上往下呼叫:王邑將軍,不要再攻,我等願降!


    高呼十數遍後,便命豎起白旗,向城外不停晃動。


    王邑在營樓上看得清楚,笑對王尋說道:司徒大人,你看如何?


    王尋答道:司空大人乃是主帥,某惟將軍之命是從。


    王邑:此些草寇狂賊,反叛朝廷,殺戮官軍,自立為帝,罪不容誅。且我有百萬大軍在後,無敵鳥人在前,片刻就可成功,焉可容其投降脫罪?


    王尋:我意亦是如此,就依司空大人高見。


    王邑大笑,揮令強攻,對城中求降毫不理睬。


    正在這時,嚴尤忽登上營樓,向王邑、王尋行禮:參見兩位主將大人。


    王邑:你不在城下指揮進攻,到此何幹?


    嚴尤:將軍不見城內揮旗請降乎?因何不下令止攻!


    王邑:此般賊奴,勢窮則降,轉身複叛,怎可使其稱心如意!


    嚴尤:《兵法》有雲,圍城留闕。將軍即便不許其降,亦應撤其一門之圍,縱城內之敵逃出,我繼以大軍擊之。則若圍攻宛城,賊軍必懼,昆陽亦可克之也。


    王邑:卿乃屢敗之將,有何麵目,在我麵前喋喋不休?休要多言,速去攻城!


    嚴尤見其剛愎自用,連連搖頭,恨恨下樓。


    城內王鳳等搖旗半晌,見對方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加強攻勢,知道隻有拚死堅守,以待援軍,才有生路。於是下令收起白旗,多方設守,與新軍頑強搏殺。


    畫外音:八千綠林軍依據險城,對抗百萬雄師圍攻,拚命堅守十餘日夜,創下中國戰爭史上以少敵寡奇跡。此後“綠林好漢”之名,留傳兩千餘載而不衰。


    鏡頭轉換,按下昆陽城被圍,複說劉秀。


    李軼、劉秀等十三人趁夜突圍,日夜奔馳,終於到達定陵、郾城。


    劉秀會集綠林軍諸將,出示更始皇帝詔旨,以及成國上公大令,說明奉命前來調集各地兵馬,前往昆陽解圍之意。


    諸將貪惜已經到手財物,且懼新軍強大,便堅持分兵留守,不願前赴昆陽增援。


    劉秀見此,耐心勸道:列公隻見目前,不思將來,實危殆之計,我為諸公不取也。今若能奔赴昆陽破敵,大事成功,推倒新莽,則天下珍寶多至萬倍,何愁富貴?設若昆陽不守,一旦兵敗,諸公首級尚不能保,又何論金銀財物哉?


    諸將聞而大悟,齊道:願奉將軍調遣!


    於是檢點各營將士,共得一萬五千精騎,五千步兵。乃分出三千精騎,隨劉秀、李軼等十三騎為前鋒向導,一齊向昆陽開進。


    當夜,劉秀引三千騎到至昆陽,距城五十裏處紮營,喚過李軼囑咐:賢兄可先引十名偵騎前往哨探,無論是何情狀,務必於平明之前歸報,以定下步行止。


    李軼領諾,遂引十名偵騎而出,三更時到至昆陽城外,立馬高坡,下觀新軍連營。


    放眼望去,隻見兵圍十重,數十裏內皆是燈火,猶如繁星,人喧馬鳴,望而生懼。是夜天幕上亦是群星閃爍,空曠遼遠,與下界諸營燈火連成一片,乃至不辨彼此。


    及至子末醜初,忽見一顆流星自南而北,劃破天際,徑投昆陽城外莽軍大營。那星大如磨盤,激湍氣流,嘶嘶有聲,遠近皆聞;且又流光燦爛,照如白晝,甚是華美。


    昆陽城內外兩軍俱被驚醒,仰麵觀之,雙掌合十,祈禱發願,休要落在自己頭上。


    那流星竟帶尖利哨響俯衝而下,轟然墜落在莽軍東北角營中。頃刻之間,便有蘑菇雲升騰而起,繼而火光耀天。所幸未聞慘呼之聲,說明並無人員傷亡。


    李軼在高坡見此奇景,急引從騎自後坡下山,縱馬而回。平明時分,來至宿營之處,將上述所見,一五一十,如實報予劉秀。


    劉秀笑道:流星自南而北者,預言我兄長必得宛城矣。殞於莽新營中而不傷人者,是兆其必然全軍覆沒也。我等此去,必獲全勝!


    遂命飽餐戰飯,拔營起寨向北前行。


    李軼將劉秀所言通報部眾,三千鐵騎聞之,皆都精神振奮。


    未料行至半途,天上又生奇景。


    眾軍正行之間,但見空中黑雲聚集,狀如土山崩塌,煙塵四起,自上而下,緩緩壓向前方王莽軍大營。一時間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方圓數百裏如同暗夜。


    與此同時,新莽軍數十萬將士也都見到此景。於是惶然不知所措,紛紛伏地叩拜,口中喃喃祈禱不止。雲團離地不足一尺,方才散去,天地複明。


    王邑因見連生異事,心中發毛,於是下令暫停攻城,並召卜者占算吉凶。


    卜者排卦,得其占曰:雲如壞山,營頭之所墜,其下覆軍殺將,血流千裏。


    王邑怒道:昆陽城中守敵不足一萬,怎會血流千裏!


    卜者惶恐,叩頭辭出,口中咕噥道:然則若是百萬大軍皆死,會不會流血千裏?


    鏡頭轉換,閃回。五月之末,南陽戰場。


    南陽郡治所宛城,被劉演率軍長期圍困,勉強支撐至今,已是糧草吃盡,矢石用光。兼且外無援軍,守將岑彭被迫無奈,為免百姓受屠,隻得獻城投降。


    字幕:岑彭字君然,南陽棘陽人,署理棘陽縣長。


    畫外音:當劉演起兵攻克棘陽,岑彭便帶家屬逃出,投奔前隊大夫甄阜。甄阜卻惱恨岑彭不能固守城池,便將其母妻扣押,複令岑彭帶其賓客與舂陵軍交戰。玄漢更始元年正月,甄阜兵敗被殺,岑彭逃到宛城,與前隊貳師嚴說一同堅守。劉演圍城數月,王邑大軍又皆都圍攻昆陽,不肯分兵來救,由是城中糧食用盡,岑彭隻好自縛出城。


    漢軍諸將恨其拒守逾月,至令本軍損兵折將,都要求殺死岑彭。


    劉演卻深愛其忠義,乃斥退眾將,親釋其縛,留於帳下為將。


    閃回結束。宛城雖破,消息尚未傳到昆陽。


    鏡頭複轉,昆陽城外。


    劉秀引定陵、郾城援軍到至城外,駐馬高坡。諸將麵對數十裏連營,皆都麵現懼色。劉秀見此,忽想起適才天現異象,便思一計,為鼓舞士氣,向諸將高呼。


    劉秀:適才雲團忽降,你諸公可曾親見否?


    諸將:是曾見來。不知主何吉凶?


    劉秀:你諸公不知,此乃是我兄大司徒劉演發天使來報,宛城已破,漢軍主力即將回師昆陽。我等宜速入城,將此消息傳到城內,內外夾攻,則莽賊必破,大功必成也!


    諸將聞之,信心倍增,聲威大振。


    劉秀於是下令飽餐戰飯,自率精騎千人為前鋒衝營,李軼率二千五百騎跟進。


    漢軍逼近新軍四五裏時,終被對方發現。新軍前哨喝問:對麵何方兵馬?


    劉秀見問,順口答道:我乃中軍遊擊,前來巡營!


    新軍前哨:既是如此,請出示元帥令符。


    劉秀不答,回頭喝道:擺開陣勢,準備出擊!


    新軍前哨大驚,回馬便跑,一麵高喊:賊軍援兵至矣!


    王邑穩坐中軍,聽聞前哨報說叛軍援兵來至,但隻有數千之眾,不以為意。


    前哨:請主帥速速遣將迎敵。


    王邑:量此小股叛匪,成何氣候!成副將,派你引兵五千,前去迎戰。


    成副將應諾,出帳點起兵馬,隨前哨前往禦敵。


    劉秀見有敵軍迎來,下令吹號,親率人馬衝殺陷陣,刀斬數十敵眾,壯若天神。


    身後跟隨諸將見狀,皆都大悅道:劉將軍平時看到小股敵人,都十分害怕,今見大敵,卻勇不可當,真乃聖主也。今若不死,此後請隨將軍,惟公馬首是瞻!


    於是呼喝而進,皆都以一當十。成副將縱馬上前,被劉秀一刀劈落馬下。新軍大敗,被劉秀率軍斬殺近千人。


    劉秀更不戀戰,乘勝抵至昆陽城下,撕下戰袍底襟,大書“宛下兵到”四字,綁在箭上,親引強弓,射進昆陽城內。


    李軼及身後諸將見狀,領會主將心意,亦各撕下袍角,手醮敵血,大書“宛下兵到”四字,射向新軍營中。


    新軍得此血書,持見主帥。王邑、王尋見之恐慌,一時未知真假,躊躇難決。


    帳下將士見主帥如此,愈加驚慌,皆私下相謂道:今止一個小小昆陽,我大軍苦戰月餘,尚不能破。倘若宛城十萬漢軍複來,如何對付?


    由是不一刻間,血書內容迅速在新軍營中傳開,終至軍心大亂。


    昆陽城中守軍得到箭書,急報皇帝劉玄。


    更始皇帝又驚又喜,急引百官上城。隱身城牆之後,就垛口往下看時,果見偏將軍劉秀已引援兵到來,就在城下列隊等候。隻恨隨騎太少,不知大軍藏於何處。


    王常見是好兄弟領兵歸來,喜不自禁,不等劉玄下旨,急令打開半扇城門,將劉秀、李軼等人放入。劉秀不及與好友見禮,先登城拜見皇帝,聲稱回來繳令。


    劉玄:賢弟此去辛苦,未知帶來多少兵馬?


    劉秀:回奏陛下,臣今帶來二萬援兵,皆至城外。


    劉玄聞說隻有兩萬援兵,複又失色,脫口叫道:卿射箭書入城,不是說宛城已破,大司徒已率十萬大軍回師耶?其何時能到昆陽?


    王匡等同聲附和,亦都追問。


    劉秀答道:陛下勿慮,我兄已派三萬軍先行,將次便到昆陽也。臣請來日出城,與我兄所率舂陵軍三麵夾擊,必獲大勝。


    更始帝信以為實,當下大喜,改顏讚道:這就好了。你兄弟立此大功,朕定有重賞,絕不相負。來啊,速命椎牛宰馬,犒賞三軍,命各飽食戰飯,預備來日決戰。


    次日平明,更始帝乃精選三千精騎,組成敢死隊,便使劉秀帶領出城,自城西衝擊新軍中堅。劉秀領命,鳴號出城。


    王邑見城中有兵出戰,遂使王尋引兵來迎。


    王尋見是書生劉秀領兵,便存輕視之心,不以為意。由是隻領萬餘人巡陣,為防止各營混亂,並令各營嚴格管束部隊,沒有命令,不準擅自出兵。


    劉秀卻不管莽軍如何部署,隻率三千敢死隊向人多處殺入,橫衝直撞。


    王常在城頭見敵陣鬆動,便命軍士在城樓點起狼煙,向城外援軍傳遞合擊信號。


    新軍陣勢很快即被劉秀軍擊破,士卒混亂潰逃。


    其餘各營因無元帥軍令,因此不敢輕舉妄動,故此無人支援王尋。


    劉秀見新軍諸營袖手旁觀,雖感莫名其妙,但亦愈加振奮,率領敢死軍奮勇衝擊。敢死隊一鼓作氣打垮中軍,李軼懷全家被斬舊恨,縱馬上前,陣斬王尋。


    王邑聞報中堅被衝垮,王尋被斬,急命傳令官去調各營兵馬,卻已自來之不及。再兼此時新軍各部失去指揮中樞,立即陷入混亂。


    王常站立城樓,望見敵營大亂,以為宛城舂陵兵已回,便向更始帝請命出城夾擊。


    劉玄自然一說便允,下令大開城門,並命擂鼓助威。


    王常便與成丹分率下江兵馬,大開城門,呼喊衝出城來,內外夾攻新軍。


    城外郾城及定陵援軍早至,看到城頭狼煙升起,新軍諸營擾亂,遂即拚力上前,奔馳入陣。一時之間,喊殺聲震天動地,新莽四十二萬大軍迅速土崩瓦解。


    新莽軍大半是強迫應征而來貧苦百姓,早已對王莽政權痛恨已極,此時經起義軍內外夾攻,各都不肯拚力應戰,紛紛棄陣而逃。


    劉秀殺透連營,與定陵軍合兵一處,複又殺回。


    數十萬新莽兵四散潰逃,相互推擠,奔走時更又互相騰踐擊刺。因此而死於己兵者,比陣亡軍士尤眾十倍,以致伏屍百餘裏,果應卜者預言。


    便在此時,忽聽新軍大營中獅吼不斷,虎嘯連連,一群猛獸衝出營來,直奔劉秀所引漢軍而至。眾漢軍攻勢頓阻,諸將見千餘猛獸攔路,俱都驚駭,麵無人色。


    列位看官!你道這些猛獸何來?卻正是那大漢巨毋霸自上林苑帶至軍中,平時養於偏營,欲待決戰時所用,以威懾敵軍,出奇製勝之用。


    鏡頭閃回。上林苑猛獸自入軍營,押運官完成交割,便回長安繳旨。


    王邑連日來一直圍攻昆陽,這些猛獸派不上用場,而其又不聽別人管教,便使巨毋霸專門鎮守獸營。由此致令巨毋霸反被猛虎捆住手腳,不能臨陣;兼且千餘猛獸,日費牛羊肉萬斤,反成全軍累贅,實出王莽及王邑等人意料之外。


    此日巨毋霸閑居獸營之中,聽得外麵殺聲連天。偏又接到大司徒王尋嚴令,命各營拒守原地,不得輕出,於是隻急得抓耳撓腮,卻無計可施。


    閃回結束。直待諸營皆潰,劉秀引敢死軍殺至獸營,驚動巨毋霸,這才不顧軍令,放出群獸,來戰舂陵軍。漢軍見而失色,攻勢頓時受阻。


    當時王邑被裹在敗軍之中,走投無路,忽見群獸皆出,不由大喜,遂傳將令。


    王邑:命令眾軍,皆向獸營靠攏。可借巨毋霸拚死一戰,挽此敗局。


    新軍聲喏,保護主帥,並力突圍。


    更始軍雖皆是敢死之士,但麵對千餘猛獸無從措手,於是皆都驚懼。王常、成丹率軍殺至,但胯下坐騎不敢上前,任主人如何催逼,隻往後挫蹄,連拉帶尿,作成一堆。


    劉秀見此,雖然故作鎮定,也是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應對。


    王邑聚攏殘兵,命部將下馬入圍,向巨毋霸傳令:速驅虎豹上前,擊殺賊首劉秀!


    巨毋霸聞令,虎吼一聲,便待發出驅獸信號。


    可煞作怪!巨毋霸嘯聲未待出唇,忽聽天上一個炸雷,同時大風驟起,催動烏雲,瞬間遮天蔽日,繼而驚雷暴雨齊發。


    片刻之間,城外村舍屋瓦皆被大風刮起,大雨傾盆而下,河水暴漲,聲如牛吼。


    上千象獅虎豹,皆都股栗戰戰,反身便逃。於是更將身後新軍士卒擠入水中,淹死者不下萬餘,滍川被屍體堵塞,幾乎斷流。


    巨毋霸反被獸群衝倒,踏成肉醬。


    王邑、嚴尤、陳茂等僅帶少數精騎衝出,踏屍渡河,才得逃脫。


    昆陽大戰由此結束,新莽軍數十萬眾化作煙塵。


    漢軍繳獲新軍全部輜重物資,各種軍械堆積如山,一連搬運月餘,而不能盡。


    鏡頭轉換,新野城外。


    當昆陽大戰之時,平林兵一部圍攻新野,遲遲不能攻克。


    新野宰潘臨率眾百計守城,多次給予義軍重創,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寧死不降。


    正激戰之間,一騎哨馬自昆陽方向飛奔而至,報說昆陽大捷消息。


    平林兵攻城主將聞而大喜,遂縱馬護城河岸,向城上叫道:潘太宰,今你新朝百萬大軍皆喪昆陽,大司馬王邑已敗;你區區新野,不降奈何?


    潘臨站在城頭,聽得清楚,半信半疑,乃向城下高呼:你等休得攻城,聽我一言。某不管王邑死活,若得劉演一紙書信,甘願獻城歸降;若無劉公之書,寧願玉石俱焚!


    平林軍主將聞之,下令暫停攻城;乃遣使前往宛城,告知司徒劉演。


    不幾日,劉演親自率軍趕來,到至新野城下。


    平林軍主將聞報,親自出營迎接,就馬前施禮,說道:那新野縣宰如此如彼,指名點姓,非要大司徒隻言片字,方可出降。未料將軍竟親自前來,實出末將意外。


    劉演微微一笑,也不下馬,直出陣前,縱馬池邊,向城上高叫:樓上守軍聽著!則我便是漢司徒劉演,今親來此地,潘公何不出城相見!


    潘臨當時正在城上,遙遙望見旗號,已是七分肯信;今聞劉演聲音,再觀相貌,於是全無疑慮,心悅誠服,開城投降。


    劉演既得新野,遂上書更始帝劉玄,請其遷居宛城,自請退居新野,以為屏藩。


    劉玄接到劉演奏疏,尋思宛城乃是南陽郡所,遠勝昆陽小城,自是喜悅不盡。綠林諸將亦皆喜出望外,乃擁劉玄入駐宛城,便定此城為都。


    畫外音:經曆昆陽及宛城兩戰,新莽軍主力悉數被殲,天下大局已定。劉演、劉秀兄弟一得宛城,一獲昆陽大捷,贏得赫赫威名,由此天下盡知。


    劉玄駕坐宛城,召集群臣,詔命敘功論過。諸將領旨,不先敘功,先論罪過。


    王鳳出班奏道:臣等以為,昆陽之戰,是為自古奇險。究其根本,皆因是由岑彭固守宛城,牽製住大司徒所率十萬漢軍之故,以此請令斬之。


    劉玄:言之有理。來人啊,與我拿下岑彭,推出斬首。


    話猶未了,忽聽階下一聲大喝,猶如憑空打個巨雷:陛下且慢!


    眾人皆吃一驚,順聲看時,隻見一人出班,麵沉似水,正是大司徒劉演。


    劉玄不敢得罪,陪笑問道:未知大司徒有何話說?


    劉演滿懷不悅,冷哼一聲,又橫掃王鳳一眼,這才說道:俗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岑彭是宛城州郡長官,決心固守訊地,職責所在,非但無罪,是有氣節之士也。今我等欲成大事,當表彰義士,豈能斬之,以絕天下諸侯之望?


    劉玄依舊陪笑:則依皇兄之意,更當如何?


    劉演:若依臣計,不如封之,以獎天下忠義之士。


    劉玄看向王鳳,王鳳低頭不語;再又看向眾臣,亦皆不敢還言。


    更始帝暗歎,又向劉演陪笑:就依皇兄所奏,赦封岑彭為歸德侯便了。


    劉演冷笑道:本當如此。


    岑彭急忙上前,向劉玄大禮參拜,高聲唱賀:臣謝主隆恩,定當舍命報效。


    劉玄點頭,自鼻孔中哼了一聲;又將右手一抬,示意平身。


    岑彭拜罷起身,退回班中。自然不念更始帝封賜之德,反對劉演救命大恩感念在心。自此之後,岑彭便為劉演、劉秀兄弟成為刎頸之交。


    當日散班,眾將皆退,惟王匡、王鳳留下不走,臉色詭秘。


    劉玄:二位國公不走,當是有事,以教寡人?


    王鳳:似劉演如此跋扈,陛下自忖今後可以安枕乎?


    劉玄:大司徒戰功赫赫,威名遠揚;更以王常、岑彭為黨,我能奈其何?


    王鳳:某有一計,可除劉演,永絕後患。


    劉玄:計從安出?


    王鳳:來日請借大會諸將之機,陛下舉玉佩為號;臣暗伏甲士於屏後,乘劉演不備,一舉擊殺,豈不妙哉?


    劉玄:劉演是我同族兄弟,如此何忍?


    王匡:俗語雲,當斷不斷,必生禍亂。行大事者,豈可懷此婦人之仁!當年西楚霸王在鴻門宴上放走漢高帝,四年後自己終被逼殺於烏江,陛下不知此事乎?


    劉玄:雖然如此,但恐眾人不服。


    王鳳:陛下,臣請相問,你之帝位,是由何人所立?


    劉玄聽他這樣質問,如何敢予反駁?由此計議已決。


    昆陽之戰結束不久,劉玄詔命諸將會集宛城,聲稱商議下步行止。


    劉演當時屯兵於新野,領此詔命,不疑有他,便令備馬,意欲前往。


    劉秀上前扯住:兄長哪裏去?


    劉演:前往宛城,商議軍情。


    劉秀:兄長且慢。弟觀陛下此詔,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更有陰謀,不去也罷。


    劉演:朝廷大會諸將,乃是例行公事,有何陰謀?賢弟忒也多慮。


    劉秀:不然。前日朝會諸將,敘功授爵,兄長當殿駁回天子意旨,王匡等皆懷不忿。今時過未久,大軍休整未畢,複有何事聚會眾將?兄長須懷戒備,最好托病休往。


    劉演:何以至此!賢弟畢竟書生之見,疑神疑鬼。你好好守城,我去去就來。


    於是不聽劉秀勸諫,自率親兵離開新野,前往宛城與會。劉秀送至城門,怏怏而回。


    鏡頭轉換,宛城臨時宮殿。


    劉玄大會諸將,隻說慶賀昆陽大捷之功,特請大司徒劉演上座,群臣談笑甚歡。


    酒過三巡,繡衣禦史申屠建離席起身,進奏劉玄:今日佳會,誠為千古盛事。昆陽大戰,若非大司徒兄弟昆仲,如何全殲莽新百萬大軍?臣請向司徒獻此玉佩,以彰其功。


    劉玄接過玉佩,猶豫片刻,滿麵堆歡,到至劉演麵前:誠然美玉,隻司徒可佩。


    說罷,輕輕將玉佩置於案上,退回己座。


    申屠建見此,張大嘴巴,合不攏來。王匡、王鳳則互視一眼,臉上色變。


    鏡頭閃回,大會前夕,王匡、王鳳向劉玄麵授機宜。


    王匡:來日宴會之上,酒過三巡,臣命繡衣禦史獻玉,請賜司徒劉演。隻要陛下接過玉佩,起身舉起,昭示群臣,便是暗號,武士即會衝出,斬殺劉演。


    劉玄:奪其兵權可也,非必殺之耶?


    王鳳:劉演勇冠三軍,豈可甘心就範?陛下休得自誤。


    閃回結束。今日酒宴之上,劉玄伸手接過玉佩,忽又念及宗族親情,便輕輕置於劉演身前案上,並未舉起。由此擊殺劉演陰謀落空,當日各路諸侯盡歡而散。


    劉演舅父樊宏在宴上看出殺機,散會之後隨外甥同出,至僻靜之處,一把扯住。


    樊宏:大司徒,你今日命懸一線,可曾知乎?


    劉演:焉有此事!


    樊宏:你不見申屠建獻玉,王匡及王鳳臉上神色?昔鴻門之會,範增舉玉以示項羽,使殺高祖。今申屠建此意,竟是往事重現,得無不善乎?(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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