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喀特萊特。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說你在第六感上押了注?”


    喀特萊特的聲音。


    “是啊!怎麽樣?”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我知道你的馬贏了。”喀特萊特說。他口齒伶俐,音調美妙得像播音小姐一樣地補充說:“晚安,先生。”然後就掛斷了。


    “嘿!”格蘭特說,他拍動著電話鍵,然後說“嘿!”


    但是喀特萊特已經掛斷了。而今晚也沒有必要再試圖打電話找他了。因為這個溫和的捉弄是喀特萊特的小抱怨,是他免費為格蘭特做兩件事索取的代價。


    格蘭特回去繼續讀他的小說,但是他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在那個正統的角色,亨利·g.布萊克法官身上了。


    該死的喀特萊特和他的小玩笑。明天早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察局。


    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已完全忘記喀特萊特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喀特萊特已經被大量偶發事件的海洋所淹沒了,在大群浮遊生物中難以辨識。


    這天早上和平常的任何早晨一一樣,有瓷器喀啦喀啦的聲音,以及汀可太太送早餐茶時說話的聲音。這是他每天光榮的四分鍾前奏,在這四分鍾裏,他還非常貪睡地躺在床上,因而他的茶冷了。此時,汀可太太的聲音會遠遠地傳來,但是你也毋須回答。


    “你聽聽看!”汀可太太說,她顯然指的是窗外那下個不停的雨。“大雨傾盆,水庫、尼亞加拉的水也在流。他們好像發現了香格裏拉(想像中的人間樂園。——譯者注)。


    我今早也需要一個香格裏拉。“


    這個字在他依舊朦朧的頭腦裏,就像平靜的水流中飄浮的水草。香格裏拉,非常催眠。非常催眠,香格裏拉。


    是電影或小說中的某個地方;一個未遭破壞的伊甸園,完全與世隔離。


    “根據今天早上的報紙,他們那裏完全沒有雨。”


    “哪裏?”他這麽說,表示自己是清醒的。


    “阿拉伯啊!好像是。”


    他聽見門關上了,然後繼續躺著享受這四分鍾。阿拉伯,阿拉伯,另一個催眠的地方。他們發現香格裏拉在阿拉伯。他們——阿拉伯!他把毛毯猛地一拉鑽了出來,伸手去拿報紙。那裏躺著兩份報紙,他先拿起的是《號角日報》,因為汀可太太每天早上都先掃瞄一遍《號角日報》的標題。


    他不用去找這則新聞,因為它就在頭版。這是任何報紙都會放在頭版的大新聞。粗大的黑體字:香格裏拉真的存在。


    驚人的發現。


    阿拉伯歷史性的發現。


    他很快地掠過一些令人興奮得幾乎要歇斯底裏的段落,然後很不耐煩地把這份報紙丟開,拿起更值得信任的《早報》。但是《早報》幾乎跟《號角日報》同樣的令人興奮。


    一樣是粗大的黑體字:辛瑟希維特的偉大發現。阿拉伯傳來震撼的訊息。


    “我們以無上的榮耀,刊登來自保羅·辛瑟希維特本人的急電。”《早報》說。“誠如我們的讀者將會得知的,辛瑟希維特先生到達馬卡拉後,三架英國皇家空軍的飛機奉命飛往辛瑟希維特先生所發現的地點,證實了他的偉大發現。”《早報》之前已和辛瑟希維特簽約,在這趟旅程結束後刊出一係列相關的文章,所以現在他們為這個意外的幸運樂昏了頭。


    他跳過《早報》洋洋自得的文字,繼續看那位成功探險者本人較清醒的報導:我們到空漠之域來從事一項科學的任務……從未思考這段歷史,究竟是事實或隻是傳說而已……一個廣被探索的地域……幾乎沒有人想去攀爬的荒涼高山……這口井與下一口井間浪費的時間……在一個水就代表生命的土地上,沒有人會去攀爬險峻的高山……注意到這個地方是由於一架飛機五天之內來了兩次,還在這些山脈低空盤旋一段時間……我們猜想曾經有飛機在此墜毀……可能救援……會議……羅裏·哈洛德跟我繼續去尋找,而道爾德則回紮盧巴的井,帶回大量的水與我們會合……沒有明顯的入口……牆壁就像布雷裏亞克的加爾伯科爾……放棄……羅裏……隻要一隻山羊就能擋路的小徑……花了兩個小時到達山脊……令人驚艷的美麗山穀……綠得幾乎讓人驚嚇……一種檉柳……傾塌的建築物令人想起希臘而不是阿拉伯……柱廊……鋪了石塊的廣場和街道……奇怪的大都會……仿佛一大片沙漠之洋中的小島……長條的栽種……石製的猴神……華巴……火山爆發……華巴……華巴……


    《早報》附有一張清晰的阿拉伯地圖,在確切的位置上畫上叉號。


    格蘭特躺著,瞪著那份報紙。


    所以那就是比爾·肯瑞克所看到的。


    他從暴風怒吼的中心地帶出來,從沙子與黑暗的漩渦中出來,然後往下看見躺臥岩石中的綠色山穀。難怪他回來時會看起來像“眩暈”;好像整個人“還留在現場”。他本來不太敢相信,所以又回去尋找、搜索,最後終於看到這個不在地圖上的地方。這就是他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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