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然抬頭看它,它抬手撫上我的臉頰,沉默良久,說道:“好痛。”我耳朵裏嗡的一下,什麽都聽不到了。痛?它說……痛?它彎腰撿起我腳邊的尖刀,凝神看了半天,問我:“為什麽……”為什麽?這是問我,還是在怪我?我理屈詞窮,無話可說。它看我不說話,也不再問了。我的手機成天被它拿在手裏,它十分有毅力地埋頭搗鼓著。我覺得以它現在的本事還玩不懂這些,也就沒有管,誰知某一日,它久久地盯著我的手機不動彈,我覺察出異樣,走過去一看,發現它在看我的相冊。裏麵大部分都是我偷拍的梁枝庭的照片,我忘記刪掉了。我奪過來,按熄屏幕。它坐在床邊上,自下而上望著我。“我認得他。”它說。“……”廢話,你就是按他的模子做出來的。它站起來,抓著我的手腕:“他長得和我一樣。”話說反了,但無關緊要。“他抱過你,那一天……我看到了。”它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扭頭看向一側空空如也的牆壁,“牆上,全是他……”“你……”它頓了頓,我手腕上的手指越收越緊,它的視線直直紮在我臉上,“為什麽要……讓他抱你?”是那天它溜出門卻撞見我和梁枝庭在樓下擁抱,這件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它現在才開始思考?還是說,它現在才開始擁有思考的能力?“關你什麽事?”一件東西也敢來質問我?我有意給它添堵,湊近它,恨不得一口咬下它鼻尖,“我樂意給誰抱就給誰抱,你管得著嗎?你是個什麽東西?”“嘶”話音剛落,手腕幾乎要被巨力生生折斷,我用另一隻自由的手去推它,吼道,“鬆手!”“我是你的……”它喃喃道,“老公。……你叫我老公。”我疼到極致放聲大笑,不屑蔑視:“你還真說得出口啊,惡不惡心?你也配啊?”它道:“你說過的。”“我說過的謊話多了去了!說了就一定是真的,一定要做到嗎?你這個沒長腦子的東西你知道什麽?滾!”我先前喜歡梁枝庭六年,這也不耽誤我現在厭惡死了他。連帶著提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臉我都覺得晦氣。喜歡有個屁用啊?喜歡了也會不喜歡,不喜歡也會變成討厭,討厭也會變成恨。我討厭梁枝庭,也討厭麵前這個和他擁有同一張臉的人偶。它垂下腦袋想來親我,我唰得扭頭躲開。“表達愛意,就要接吻。”它沒親到我,保持著低頭的動作,兩指掐住我的臉頰將我的臉扭回去和它對視。半晌,它說了這句話,語氣聽著很是認真嚴肅。這句話是我之前對它說過的,虧它還記得。我挑眉嘲弄:“可我又不愛你,幹嘛和你接吻?”“你說過愛我。”他執拗地湊近我討要一個親吻。它這種白癡行為讓我愈發煩悶焦躁,怒吼:“那我現在不喜歡了不行啊?!”怒吼之下,它陷入了漫長的靜默,隨後,它看著被丟在地上的手機,喃聲道:“你愛他。”誰?啊……是說梁枝庭?鬼才喜歡他。剛要出口挖苦,它突然開口:“不可以。”掐著我臉頰的手指仿佛要捏碎我的骨頭,它眼神冷漠,語氣森然著重複:“不可以。”它鬆開了我,轉身進了廚房,再出來時,手裏握著一把尖刀。我愕然後退,白著臉下意識開始尋找東西防身,它這是要幹什麽?想拿刀捅我?我可不是它,被捅一刀,我哪裏還有命活?它疾步走來攔腰抱住我將我扛起,手中刀刃反光在我眼上劃過,寒光冷冽,我幾乎沒有絲毫抵抗能力就被它扔進了衣櫃中,被它踹開的衣櫃門還沒修好,它用衣服將我手腳捆住,衣櫃逼仄狹小,我連腳都伸不直,完全使不上力氣掙脫。真是風水輪流轉,我從沒想到我會有和它處境反轉的一天。“你幹什麽!”我氣得滿臉通紅,它俯下身,探進半個身體進了衣櫃中,臉孔背光,我隻瞧得見它大體的五官輪廓,以及它那雙在昏暗光線中也異常明亮的藍黑眼珠。它撫摸著我的臉頰,低頭在我額上親了一口,說:“我很快回來。”它直起身,離開臥室,往玄關走,我幾秒間就飛快地意識到它的意圖,它這是要出去!拿著刀?出去幹什麽?!“站住!”我大聲喊它,喉嚨破了音。我在衣櫃裏死命掙紮著,好不容易爬到衣櫃邊上,用力一蹬,力道過猛直接整個頭朝下栽在了地板上,腦袋重重磕了一下,耳朵嗡鳴頭昏腦漲。顧不上暈,我望著它的方向,因為痛聲音也軟了:“你去哪裏?”模糊的視線中,它立在門邊,聲音慢悠悠地傳來:“我去殺了他。”“殺了他,你就隻是我一個人的了。”明明是這樣柔軟的語氣,說出的言辭卻是這般叫人骨寒毛豎,荒誕不經。誰?殺了誰?摔暈的腦子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它說的他指的是梁枝庭……“不行!”我在地上一個勁地翻滾著嚐試擺脫束縛,像一隻蠕動的蛆蟲,腦袋充血,額頭爆出了青筋,“你不可以去!”它要是真對梁枝庭做了什麽?那警察還不得直接查到我頭上來?!“回來!”它似乎把我的自保行為誤會成了什麽,突然高了聲音吼道:“都是因為他!”這是它第一次大聲說話,我愣住了,心頭不安感浪潮般打來。“你變心了,都是因為他,都是他的錯,”我從它的表情裏甚至看到了咬牙切齒,痛心嫉恨,“我哪裏比不上他?沒有他,你就隻屬於我。”人偶。它隻是個人偶。沒有理智,沒有道德三觀,我以往灌輸給它的東西,沒想到有朝一日,經過時間的發酵,竟然全都於今日反彈在我自己身上。“不要,別去……”它沒有理睬我,轉身十分堅決地去開門,我知道要是今天讓它出了這個門,那我的一輩子就都毀了。等待我的是下半生漫長的牢獄之災,暗無天日……哢噠,我聽到鎖舌彈開的聲音。我焦急地嘶吼著,急出的眼淚簌簌而下,墜落地麵,我沙啞著聲音喊它:“等等,別……別走……”千鈞一發間,我顏麵盡失,毫無底線地哀求,不管不顧:“老公……別走,別丟下我。”作者有話說:南不想坐牢藜第25章 “我和你一樣,做過同樣的事”這確實是個百試百靈的稱呼,至少它的腳步停下了,回過頭來看向我。我見它動搖,忙不迭說起了一堆肉麻話:“別走,我好痛,你回來,別離開我……”它遲疑了一分鍾,將推開一條縫隙的門關上,轉身朝我走來。它走近,蹲在我身邊,我手腳還被縛住動彈不得,求他:“你鬆開我。”它沒有動:“我得去……”說到一半,我就明白它還沒有放棄出去的打算,急忙打斷它,“不準出去!”我不敢輕舉妄動再刺激他,隻能仰著脖子吃力地討好它:“我隻喜歡你,真的,隻喜歡你一個,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我會很難過的,求求你……”如果是個正常人,我這種前腳說厭惡後腳就說喜歡的反複橫跳行為可謂是拙劣不堪,一眼就能戳穿,但好在它不是人,就算是人也不太正常,所以很好糊弄。它相信了我的話。它解開了我的手腳,將我緊緊擁進懷裏,臉頰蹭著我的耳朵:“太好了。”我抓著它身上的衣服,用腳撥開它丟在一旁的尖刀,徹底斷了它出門的念頭之後,臉埋在它脖頸裏,默不作聲。在它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我焦躁地咬著下嘴唇,幾乎恨不得將血咬出來。這個沒有理智的瘋東西!沒時間了,我必須,必須要盡快把它處理掉!為了不讓它再做出這種過激行為,我決定順著它哄,即便心裏厭惡到想吐也生忍著,尋找著任何一絲可行的方法。它學習的能力著實快速,很快就用我的手機學會了拍照,所有屬於梁枝庭的照片都被刪掉,它開始一張張拍攝我和它的合影。大部分時間鏡頭都是對準了我,不管我做任何事,哪怕是在睡覺,它得閑就拍,像是怎麽都拍不夠。拍完了還不算,非要打印出來掛在牆上。它本來不會,纏著我讓我教它,我現在生怕哪個動作觸碰到它敏感的小神經,基本上隻要是不過分的要求都對它百依百順,所以我就教了它一次。沒成想它一教就會,後來就無需我動手,它自己拍照打印玩得不亦樂乎。這般癡迷癲狂的舉動,和我當初將偷拍的梁枝庭照片掛滿整個房間如出一轍。沒有幾天,我的整麵牆上都掛滿了我和它的合照,照片數量比我之前還要誇張。如果不是天花板夠不到,我相信它會把天花板也貼滿。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它從那一天發瘋之後,每天都會詢問我一個問題:“你喜歡誰?是我,還是他?”它開始拿自己和梁枝庭比較。我能回答其他答案嗎?顯然不能。所以我每次都機械地回答同樣的答案:“是你。”“隻喜歡你。”它聽到這個答案,嘴角會小幅度地上揚,動作不大,卻很顯眼。日複一日下,它學會了微笑。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它在學著我喜歡梁枝庭的方式喜歡我,……如果它真的知道什麽是‘喜歡’的話。距離人偶師的那通電話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過了半個多月,我還是沒有想到辦法該如何擺脫它。每天洗澡時,它都會和我一起走進浴室,等著我洗完,它好完成它的任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哩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哩兔並收藏人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