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翁沒開口。齊晟心中有了數,於是接著道。“在下拙見,鬥膽一猜,您莫怪。”“我猜老是在等一人,等一位不信傳聞,值得您此生所救的......”“最後一人。”了卻夙願後,他才得以放下心結,真正歸隱 。此言一出,屋內陷入一片死寂。“……老夫且當你童言無忌,快滾快滾。”漫長的沉默後,盲翁不耐地擺擺手,作勢要休息爬上床榻,背對著他嘴裏嘟囔,“隱居也沒一天安生日子......”齊晟忍俊不禁,沒再繼續糾纏。“那好,在下今日便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拜訪。”“快滾!哪日也別來了!”盲翁叫罵了兩句,瞧著像個脾氣古怪的瘋乞丐。齊晟笑著搖頭,轉身離去。“後生。”齊晟行至門前,忽而聽聞身後傳來一聲呼喚。他回過頭。隻見盲翁不知何時又坐了起來,他的眼睛凹陷灰暗,朝著門口的方向道。“世人之言,有心之語,聽過則過。”他的嗓音粗糲,像是混雜著江湖的風雪。齊晟沉吟片刻,禮數周全地朝對方一行禮。“是,多謝徐老提點。”第8章 垂釣齊晟闔上屋門,便著急忙慌地朝院外跑去。他心中並未抱有多大期望,畢竟池姑娘著實不像是能為誰駐足之人。果不其然。院門空缺一塊,門前也空蕩蕩一片。齊晟見狀緩下腳步,長長地歎息一聲,一隻腳跨過門檻。罷了,左右藥寶在此,池姑娘定然會……冷不丁餘光瞥見一道身影,齊晟愣住,立即側目望去。隻見池州渡立在柵欄邊,正安靜地注視他。是在等他。那一刹那齊晟心底像是被什麽擊中似的,他停下腳步,“你……”池州渡望向屋內,語氣寡淡:“廢話連篇。”喲,這是怪他攔著呢。聽出他言下之意,齊晟也不生氣,一邊走到他跟前,一邊耐著性子道,“姑娘,咱怎麽說都不能動手搶啊。”池州渡微頓:“為何?”齊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湊近了些壓低嗓音道。“若旁人這般搶奪,姑娘想必也不願意拱手讓之吧。”“嗯。”齊晟欣慰地點點頭:“是啊……”他正要繼續勸慰,就聽池州渡忽然道。“一人是搶,二人是奪,萬人是取。”一人搶傷天害理。兩人奪不講武德。萬人取則天經地義。齊晟品出他話裏的意思,嘴唇張開又閉上,啞口無言。池州渡也沒有給予回應,留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便轉身離去。他的語氣並非譏諷嘲弄,倒更像是事不關己的敘述。齊晟摸不準他心中所想,兀自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才加快腳步跟上。“姑娘……”他在人眼前晃悠,清了清嗓子。“姑娘不如信我一回,或許徐老會將藥寶給我們。”池州渡腳步不停,目不斜視:“幾成把握。”齊晟沉吟片刻:“六七成。”“……”池州渡也不知答應與否,總之沒有回應。兩人在山下找了處民宿,這戶人家行商,熱情好客,齊晟多給了些銀兩,與池州渡住進了一個院子,與外互不打擾。池州渡抿了口熱茶,餘光裏有一道身影正忙前忙後。齊晟給他倒完茶後便開始獻殷勤。“這被褥略薄,待會兒我去問問可有厚實些的。”“屋子雖說常年有人打掃,但平日裏還是得通通氣,我這就去將門窗打開。”“嘶,眼見就午時了,姑娘可需用膳?”池州渡擰眉,眼神暗含審視,像是不懂他為何如此。“不必顧我。”聞言。齊晟慢慢晃悠到他身前,狀似不經意地瞄過去一眼,見對方確實沒有動怒的跡象,這才如釋重負地坐下。“那先用膳可好?”齊宗主笑眯眯道。“嗯。”-翌日清晨,雪山腳下霧氣繚繞。池州渡推開房門,一封信函掉落在地,他目光掠過齊晟緊閉的屋門,彎腰撿起。略過前麵大段的廢話,池州渡徑自看向最後一句。我與盲翁相約垂釣,傍晚歸,姑娘勿念。池州渡垂眼望向冥七。冥七會意,尾尖動了動,正要朝一個方向指去,就被主人捏住了尾巴。引路三百年,從未被打斷的銀甲長尾蠍子明顯頓了一下,它冰藍的眼睛盯著主人,愣住的姿態透露出一絲滑稽喜感。池州渡腦中閃過齊晟種種古怪的行徑。孤身行走百年的人眼前忽然掠過一道他從未見過的風景。不解之餘,又多了幾分探究。“......過幾日。”池州渡輕點冥七,緊接著回身走向屋內反鎖上屋門。他從懷中取出符咒,躺在床榻之上,緩緩閉目。絲縷如煙的煞氣溢出,很快便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伸手不見五指的水簾洞中。一雙流轉著細碎光華的眼睛緩緩睜開。-雪山,冰湖之上。“你這後生......”“噓。”盲翁氣急敗壞的嗓音響起,緊接著就被打斷。“老,別驚著魚兒。”齊晟氣定神閑地道。盲翁扔了魚竿,怒道:“老夫說了不出門,你硬生生將我拽到此處究竟是何居心?”“總在屋裏悶著不見光,人心性就會變得古怪。”“這與你何幹?!”齊晟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歎息一聲:“有事相求,自然得哄著您老舒心。”盲翁被他一噎,氣得哆嗦:“那你倒是瞧瞧,老夫究竟哪兒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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