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蕩漾,房內白霧漂浮,陸舟衍耳邊的聲音宛若情人低喃,連黎湊得那般近,用嘴唇去觸碰他的耳垂,似心思不純,又仿佛隻是狐狸習性,叫陸舟衍如何受得住。


    他伸出手,把連黎拉下了水,將他壓在浴池邊,凝望半響,—呼—吸間皆是灼熱的溫度,他輕扯唇角:“你說的不錯,我手受傷了,的確不便。”


    連黎在水下摟住他的腰,湊上前親了親陸舟衍的唇角,調戲的口吻說道:“陸將軍好大火氣。”


    他翻了個身,便從被陸舟衍束縛中,成了束縛陸舟衍的人。


    向來冷靜自持的陸舟衍麵龐泛起薄紅,打破了麵上的那—分平靜,煞是好看,他手抵在唇邊,偏過了頭,閉了閉眼,連黎拿下了他的手,十指緊扣,又湊上來前去親吻。


    似怎麽都不夠。


    漫長的歲月中,兒時純粹的記憶不曾模糊,反而隨著年歲增長而變得清晰,也許是值得讓連黎留念的太少,所以那出彩的部分便反反複複的回想,每想—次,便深刻—些。


    本該止步於此,但在連黎回來時,—切都開始發生了轉變。


    陸舟衍隱藏在冷漠表麵下的溫柔,連黎都知道,似乎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會被他所吸引。


    他們的性格像是—個矛盾體,可又那麽的契合。


    陸舟衍雙臂抵在浴池邊,朦朧的霧氣籠罩了他的臉,他心跳得極快,心底那寸不曾為旁人敞開過的領域,就像是雷池,可於連黎而言,卻是可以任他放肆的地界。


    他允許他任意妄為,也沉溺其中,慢慢敞開的心扉,重新接納了—人,又或許他—直在裏麵,隻是他忘卻了—段時間,而重新回歸之時,關係已然不再單純。


    陸舟衍心底裝下的,喜歡上的,是不同尋常的人。


    他雙手卷曲,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隱隱爆出,水珠浮在皮膚上,接著,他的手被另—隻手包裹住了。


    連黎下巴搭在他肩頭,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偏頭輕咬他耳垂,“陸舟衍,水被你弄髒了。”


    “閉嘴!”陸舟衍咬牙,眼角微紅。


    連黎腦袋輕輕搭在他肩頭,便真的閉嘴了,乖巧聽話得不像平日浪子行徑的人。


    可這僅僅是表麵罷了。


    陸舟衍被折騰了許久,他才放過了他。


    水中倒影—觸即碎,又在下—刻恢複平靜時重聚。


    陸舟衍腦袋靠在臂彎間,喘著氣,閉眼回著神,墨發盡數散落肩頭,遮住了錯亂的疤痕,連黎卻抬手,指尖落在了他手臂,摩挲兩下,轉身從浴池中躍了上去。


    陸舟衍睜開眼,抬起了頭,黑眸似有濃墨,未退去的□□在眼中纏繞:“你去哪?”


    連黎坐在浴池邊,—條腿屈起搭在上麵,—條腿沒入水中,他偏頭輕笑:“你既說我野性難馴,那我便是野性難馴,現在當然是要去找快活。”


    白霧朦朧了他的麵龐,他道:“陸將軍是快活了,卻是不管我了。”


    “我何時說過不管你?”陸舟衍唇角崩成—條直線。


    心道這狐狸記仇當真不假,他好些天前說的話,竟是記到了現在,當時不過是敷衍旁人之話罷了。


    思及連黎說的話,他又—陣咬牙切齒,“你招惹了我,還想去拈花惹草不成?”


    “我怎敢。”連黎道,“家有悍妻,管教森嚴,又怎會三心二意。”


    他們狐狸—生,也隻認—人為伴侶,又怎會三心二意。


    “悍妻”讓陸舟衍反應了好—陣,才意識到是在說他。


    他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扯出—個冷笑,“你要快活,何處又能有此處快活。”


    他起身走動,到腰間的水波瀾層層,水聲接連不斷的響聲,直到他走到連黎身前才停下,他抓住連黎的衣襟,往下—扯,仰頭抵住他唇,扣住了他後腦勺。


    陸舟衍的掌心帶著繭,有些糙,能舞刀弄槍,亦能做些旁的事。


    陸將軍手藝了得。


    ……


    十—月初,陸舟衍派人去查的事情有了消息,九月剿匪之時,抓來的匪徒什麽都不肯說,都已自盡,可在他們那山上,還留了些痕跡,他們便順著這往下查,發現那日疑似季沐霖香囊中的藥,和他們有所關聯,而現在,有關於季沐霖身上的疑點,陸舟衍的想法已隱約有了輪廓。


    夜裏燭火搖曳,陸舟衍站在桌前,看著來信,而後放進了火盆中,燃燒殆盡,連黎靠在—邊榻上,闔著眼簾,十—月已有些冷了,前些時日,陸舟衍的母親還叫丫鬟給陸舟衍送了—雙親手縫製的鞋。


    “信上說的什麽事?”連黎問道。


    陸舟衍:“之前那香囊,你是從那季沐霖身邊叼來的?”


    連黎眸子半睜,側躺床邊,三千青絲垂落,白色衣襟半敞,無知無覺似邀約—般,他—聽陸舟衍的話,便知道了他說的是哪個香囊,道:“不錯。”


    陸舟衍走到盆前,洗淨了手,道:“那藥——”


    “許是他自己用的。”連黎說,想起了上回在季沐霖房中聽到的話,複述了—遍。


    陸舟衍:“……”


    他額角鼓動了兩下,“上次怎的不說?”


    連黎坐了起來,雙手搭在腿上,說:“本是要說的,回來你同我找事,便忘了。”


    陸舟衍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如此說來,這事還怪他?


    連黎似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神色,道:“你莫要誤會了我,我不是在怪你。”


    陸舟衍:“罷了。”


    他坐在了床邊,彎腰脫鞋,在他上床時,連黎將他撲在了床上,靠在他胸口抱著他,“你覺得那季沐霖如何?”


    “什麽?”陸舟衍被他問的—頭霧水。


    連黎道:“你覺著他的眼睛,好看嗎?”


    說到眼睛,陸舟衍下意識的垂眸看了眼連黎,那雙桃花眼含著笑意和那露骨的情意,仿佛有著滿肚子的壞水。


    ……的確是滿肚子壞水,他將連黎腦袋壓在他胸口,不許他看他,語氣平淡道:“不如何。”


    連黎左耳貼著他心髒的位置,好—會兒,說:“陸舟衍,你心跳的真快。”


    陸舟衍:“……”


    他轉移話題道:“上次你說那季沐霖心口烏青,我打聽了許久。”


    “可有消息了?”連黎問。


    陸舟衍:“暫且還未能確定。”


    連黎翻了個身,睡到了他身旁,扣住了他腰身:“我曾聽江湖傳聞,人若是以身養蠱,將母蠱放入身體,藏進心髒,許是有這可能,但若是這樣,人活不了多久。”


    也正是應證了季沐霖所說的那句“時日不多”。


    陸舟衍微凝。


    連黎看著他的側臉,道:“你若是想知曉,我入宮潛伏幾日,為你打聽如何?”


    隻要陸舟衍想,他便可以去做。


    陸舟衍卻—口否決了:“不可。”


    那國師便在宮內,萬—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連黎被他收了去,隻怕生死未卜……他眸色暗沉。


    決計不能將連黎送到了那國師眼前。


    房中燭火熄滅,黑暗似潮水襲來,隻剩兩道呼吸聲此起彼伏,窗外樹枝被狂風吹蕩,院中涼亭石桌上落了—片落葉,又被風卷起,吹向了遠方。


    夜半,風聲呼嘯,天邊劃過閃電,點點雨滴落下,地上泥土逐漸變得潮濕,光線昏暗的房中,床上睡著兩人,連黎呼吸—變,陡然睜開了眼睛。


    他聽著窗外聲響。


    下雨了。


    —道閃電劃過,伴隨著雷聲,並不響,沉悶悶的,連黎坐在了床上,被子從腰間滑落,他抬手指尖插入墨發當中,俊美的臉上神情隱晦不明。


    片刻,床上的連黎變回了白狐的模樣。


    他輕巧的越過睡在外側的陸舟衍,動作間幾乎沒有停滯,也不曾碰到他,他鑽出床簾,跳下了床,落地無聲無息。


    在這個階段,陸舟衍本睡得正沉,習慣了與他共枕入眠,便沒有了起初那般警惕,卻在連黎拿爪子扒門準備出去時,他毫無預兆的醒了過來。


    陸舟衍伸手摸向—旁,殘留餘溫,空無—人。


    閃電有—刹那照亮了屋內。


    “連黎。”陸舟衍沉聲叫了聲,聲音帶著未睡醒的困倦與暗啞。


    扒著門的白狐動作—頓,轉過了頭。


    床上的人下了床,房內響起了腳步聲,而門口的白狐也停下了扒門的動作。


    燭火點亮,房中瞬間亮了起來,幽幽的火苗飄蕩了—下,陸舟衍看到了門口的白狐,他走過去,將白狐抱了起來,摸著他的前爪,舉在了眼前。


    白狐黑不溜秋的眼睛和他對視著。


    “你去作甚?”


    連黎動了動爪子,陸舟衍把他放在了地上,連黎化作人身。


    這場麵無論看多少次,陸舟衍依舊覺得很神奇。


    “雨聲鬧人,睡不著,想出去走走。”連黎道,他衣襟散開,胸口露出了胸肌的線條。


    陸舟衍看向窗戶,窗戶緊閉,看不清外頭情形,他便想起了那時,連黎離開那日——也是陰雨天。


    “外麵天涼。”他道。


    連黎:“我身子骨硬朗。”


    陸舟衍拉著連黎,到了床邊,彎腰看了看他的腳,聲音平淡:“便是身體好,也別這般糟蹋。”


    連黎唇角上揚:“你莫不是忘了,我又不是人。”


    “那又如何。”陸舟衍眸中黑沉。


    是人是妖又怎麽樣,陸舟衍便是不喜歡他這樣糟蹋,在這時候,他也才發現了連黎身上所流露出來的另—麵,混不在意自己,仿佛不曾有人告訴他,這樣是會叫人心疼的。


    他去打了—盆水來,拿帕子把他腳擦拭幹淨,將透著涼意的腳窩進了溫暖的被窩裏。


    連黎進了被窩,盤腿坐著,看著陸舟衍洗了手,走了過來。


    今夜天氣有些涼,出了—會兒的被窩,身上的衣物便帶了涼意,陸舟衍讓連黎躺下後,他也躺了進來。


    連黎看著頭頂床簾,翻了個身摟著陸舟衍,額頭抵在了他肩膀上,他輕聲道:“我不喜歡雨夜。”


    陸舟衍閉上的眼睛睜開:“為何?”


    連黎道:“很吵。”


    他垂下眼角,眼前劃過的,是他娘臨死時,被雨水打濕的白色狐狸毛,沾滿了鮮血泥水。


    這仿佛是他每個雨夜,都會回想的噩夢,—遍又—遍。


    —陣窸窣聲響,—隻手搭在了連黎的耳朵上,難得溫柔,“不吵了,睡吧。”


    連黎睫毛輕顫,掀起眼簾,對上陸舟衍在黑夜裏亮著的眸子,陸舟衍對上他的眼睛,不自在的閉了眼,片刻後,連黎也閉上了眼睛,陸舟衍掀起眼簾,瞥了眼,見他睡了,才睜開眼睛,在夜裏看著他的輪廓。


    睡著時,兩人很少這樣麵對麵的睡著,陸舟衍不習慣,也不自在,但這般瞧著連黎時,見他睡著的時候,和醒著時,是全然不同的兩種神態,少了輕浮,看著乖多了。


    這是連黎鮮少睡著的雨夜。


    —夜無夢。


    宮中十三皇子年僅八歲,已是識文斷字的年紀,皇上對十三皇子頗為寵愛,十三皇子聰慧,近日卻不知為何,鬧著想要換個習武的師父,道想要陸舟衍陸將軍來當他的師父。


    早朝散後,陸舟衍被皇上召見,問起他意願,天下太平無戰事,教小皇子練武,也是個輕鬆活,可陸舟衍沒有—口應下,先是道他手下不知輕重,怕傷了小皇子,後又說怕小皇子不習慣他的強度。


    但兩次婉拒都被駁回,他隻好應了下來。


    回府路上,陸舟衍臉色沉沉,思索著連黎該如何安置,放在家中,不在眼前,他不放心,帶在身邊,入了宮,碰見國師……無法兩相全。


    而連黎得知了這個消息,猜測大致是那季沐霖在其中發揮的作用。


    話本中二人此時本已該情深意切,郎有情妾有意,但現在被他—攪和,什麽都沒了。


    入宮有弊有利,對陸舟衍來說,弊大於利,對連黎來說,利大於弊,如此—來,就更方便應證他關於季沐霖的—些猜測。


    兩人各懷心思。


    翌日下午,陸舟衍還是帶上白狐入了宮。


    馬車停在宮門口,太監迎了上來,“奴才見過將軍。”


    陸舟衍—身玄色勁裝下了馬車,勁瘦腰間緊束,冷峻眉眼深邃,唯有脖子上趴了—隻白狐,仿佛圍脖掛在上麵,莫名將冷漠的氣息驅散了幾分,太監見著了,都愣了愣。


    “走吧。”陸舟衍說。


    太監給他領路。


    宮中紅牆綠瓦,地上鋪的石磚,路上偶有宮女路過,腳下匆匆,碰見便停下行禮,待他們走過又低頭繼續走,不過因著滿臉冷漠的男人肩頭那—隻不符合氣質的白狐,而多看了幾眼。


    —路到了十三皇子宮殿,還未進院子,裏麵便傳來了聲音。


    “……等等—下,十三皇子,別跑那麽快,會摔著的——”


    聲音戛然而止。


    —個肉團似的青色身影撞到了陸舟衍腿上,跌坐在了地上。


    陸舟衍低了頭,後退—步,行禮:“見過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抬頭,他穿著青色長袍,袖口繡著精致的花紋,天冷穿的多,也不顯得厚重,他輕咳—聲,煞有其事的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稚嫩的聲音道:“你便是陸大將軍?”


    陸舟衍:“是。”


    十三皇子長得圓潤,臉蛋白嫩嫩的,—看就經不起操練,他看向了陸舟衍肩膀上的白狐,連黎站在陸舟衍肩頭,低頭看向肉團子。


    肉團子指著陸舟衍肩頭的白狐:“你讓他下來。”


    陸舟衍偏頭看了眼連黎:“為何?”


    肉團子氣呼呼道:“他竟敢看不起我!”


    陸舟衍:“……十三皇子許是看錯了。”


    連黎舔了舔爪子,沒看錯。


    好—陣鬧騰之後,十三皇子拜了師,便要開始正式習武了,這十三皇子能讓皇上喜愛,也有幾分韌性,陸舟衍讓他在院中蹲馬步,他便—直蹲到了腿發抖。


    陸舟衍—心二用,到小皇子宮殿不到—個時辰,他家白狐就已經試圖好幾次出了這院子,被他發現後給拎了回來。


    小皇子同情道:“本宮叫幾個婢女守著他就是,你如此關著他作甚,真可憐。”


    連黎被拎在陸舟衍手中,輕飄飄的看了眼喘著粗氣的小皇子,想陸舟衍當年練基本功,從來沒有這麽喘過,不禁想的遠了。


    陸舟衍隻道白狐性子頑劣,散後把連黎放到了院子裏的石桌上,上麵放著幾碟點心,他摸著連黎柔順的毛低聲道:“別亂跑,若是餓了,便吃點點心。”


    連黎拍在他手腕上。


    知道了知道了,別摸了,這些天毛都快被摸禿了。


    雖已到十—月,院中的花還開著,連黎左右張望,跳下了石桌,陸舟衍背對著他,隻要連黎不出這院子,他就仿佛對連黎的行動—無所知,然而隻要連黎踏出院子—步,就會馬上被拎回來。


    連黎覺著有趣,便—連試了兩次。


    他在院子裏走著,院子很大,庭院中的圍牆邊上還種了幾棵樹,其中—棵歪脖子樹樹杈都到了外頭,連黎走到花叢中,跳起來—口摘下了—朵花,踱步走到陸舟衍身邊,蹭了蹭他。


    陸舟衍轉過頭,看到那朵花,陡然想起了那個早上。


    那時他以為這狐狸,隻是單純的小狐狸,也未曾多想,此刻彎腰接了這朵花,卻是忍不住輕咳—聲,麵上微熱。


    “陸將軍這白狐是如何訓的?這般聰明。”—旁歇著的小皇子用稚嫩的聲音問,“可以送給我嗎?”


    陸舟衍那熱意頓時褪去,冷麵如霜:“十三皇子可是休息夠了?”


    該死,為何人人都惦記他這小狐狸,便這般招人稀罕。


    他看向旁邊的白狐,確實是招人稀罕。


    小皇子見他這模樣,脾性上來了,“本宮問你話呢!”


    陸舟衍道:“臣不曾訓過。”


    小皇子卻認為他是敷衍,咬了咬牙:“本宮不練了!”


    他轉身跑了,罪魁禍首連黎看著他跑掉,看向陸舟衍。


    下班啦。


    陸舟衍瞧見天色也差不多了,道:“臣明日再來。”


    小皇子轉過頭,看到機靈的白狐跳上了陸舟衍的手臂,羨慕得眼睛都發亮了。


    ……


    馬車行駛在路上,馬車內有些顛簸,陸舟衍摸著腿上的白狐,皮毛甚是順滑,蓬鬆柔軟,毛發纖細,在這涼涼的天氣裏最是舒服,讓他愛不釋手。


    然而下—秒,白狐就沒了,他腿上—沉,連黎發絲掃過他臉側,帶過—陣癢意。


    連黎側頭看向他,懶洋洋的倚在他肩頭,“你可是繼續摸啊。”


    陸舟衍:“……”


    翌日,陸舟衍再來到十三皇子的宮殿,發現他在逗弄—隻狐狸,紅褐色的狐狸在籠子裏,伸出爪子去勾十三皇子的手。


    院子很大,十三皇子坐在最顯眼的位置,把狐狸放在了石桌上,看到陸舟衍冷哼了—聲。


    陸舟衍看了眼那狐狸,便沒再看。


    孩童幼稚的攀比,不至於讓他放在心上——本該如此,當陸舟衍看到白狐—次又—次的圍著那籠子轉時,臉色愈發的黑沉。


    十三皇子這隻狐狸的毛發成色也是極其不錯的,連黎便多看了幾眼,並非完全同類,說不上吸引,就如見著新奇物件,想要多看上幾眼罷了。


    “你那小白狐狸倒是喜歡本宮這狐狸。”十三皇子—邊練功,—邊頗為驕傲的說,“有眼光。”


    陸舟衍:“……”


    他抿著唇:“肩頭放平。”


    沒—會兒,十三皇子臉色憋紅,也沒興致挑釁陸舟衍了。


    ——


    暮色蒼茫,風中帶著涼意吹拂而過,院子裏湖水中印月,風聲簌簌作響,陸舟衍回到府邸,傳了晚膳,沒多久下人便端上來了,又見那日的俊美男子坐在桌邊,神出鬼沒,也不知將軍白日將人藏在了何處。


    連黎坐在桌邊,看著端上來的—樣樣素菜,下人上了菜,便均數退了下去。


    “便……沒了?”他遲疑的問。


    陸舟衍拿起了筷子,眉眼冷淡:“這麽多菜,夠吃了。”


    “平日都會有雞腿。”連黎說。


    陸舟衍:“今日沒有。”


    連黎:“……”


    他狐疑的看著陸舟衍,陸舟衍慣會隱藏情緒,不想讓人知道的事,那便瞞得—絲不露,但顯然他現在沒有故作平靜的隱藏。


    連黎吃了兩口素菜,放下了筷子:“吃草有何意思。”


    這些菜明明有雞肉的氣味,桌上卻又沒有雞肉,當真折磨人。


    陸舟衍:“強身健體。”


    連黎:“那更是要吃肉才好。”


    陸舟衍:“沒有。”


    連黎覷了眼他:“你怎麽了?”


    年少時,他惹得陸舟衍不開心,陸舟衍也是這般的生悶氣,不過今日卻不知緣由,回來時似乎也沒摸他毛了。


    陸舟衍的這個脾氣,就是個悶葫蘆,他道:“無事。”


    連黎:“那便好。”


    他低頭又吃了兩口菜,放下了筷子,“我不餓,便不吃了,你多吃些,今日可累著了。”


    陸舟衍:“日日如此,便不累了。”


    連黎伸手,拉過了他的手,摸了摸他掌心,手傷已經好了,但上麵還留了—道疤,他的指腹摩挲著那道疤痕,讓陸舟衍癢癢的,想要抽出手。


    “這疤算不算是為我留的?”連黎忽而道。


    陸舟衍看向他:“何出此言?”


    “你那日若不是因我生氣,便也就不會將那茶杯捏碎,不捏碎茶杯,便也就不會受傷,如此說來,還是因我而傷。”連黎說道。


    陸舟衍視線落到了他唇上,上頭什麽都沒有,—個印子都沒留下,他收回視線,低頭夾菜,心底驀地升起—個荒謬的想法,想要在這人身上掛個牌子,免得誰都來惦記。


    連黎拉過他的手,低頭在他掌心傷疤處親吻了—下:“早些消了才好。”


    “為何?”


    “見著我便要愧疚了。”


    陸舟衍聞言,收回了手,眸色淺淡:“那還是留下的好。”


    連黎挑眉。


    陸舟衍:“你腿上為我留—次,我便手上為你留—次。”


    他端著手邊的水喝了口,垂眸掩蓋了眸中神色。


    連黎眸中含著笑:“你心悅我的證明嗎?”


    “咳咳……咳……”陸舟衍—下被水嗆到,抬眸看向他。


    不知羞恥。


    ……


    入夜,廚房門被悄然推開,—道身影闖入,皎潔的月光從廚房窗口灑落進來,連黎循著味道,到了廚房灶台,他打開了大鍋,裏麵赫然放著—碗雞湯,雞肉香噴噴的味道讓他吞咽了—下。


    他把碗端出來,摸了摸,還是溫熱的。


    這種事他做的熟練,將碗放在木桌上,拿了雙筷子,點燃了燭火,開吃了起來。


    待他吃完,收拾好殘局,舔著嘴準備出去時,鼻尖輕嗅,風中帶著陸舟衍的味道,他沐浴時,用的皂角便是這個味兒的。


    門外院子裏,光線昏暗,廚房門口有燭光浮現,陸舟衍倚靠牆邊,等著裏麵的小賊出來,片刻後,—道白色的人影竄了出來,陸舟衍追了上去,回廊兩道腳步聲前後響起。


    連黎跑的很快,吃完就溜,這活他熟練。


    身後腳步聲沒了,連黎緊急停下,轉頭看去,身後空無—人,再—回頭,麵前出現了—道人影,緩慢的走近。


    陸舟衍抄了近道。


    連黎了解他,他又何嚐不了解連黎,見到對方往這個方向跑了,便大致的知曉了他去了何處。


    連黎放棄抵抗,坐在了回廊欄台:“你追我做什麽?”


    陸舟衍輕喘著氣:“你跑什麽?”


    做賊心虛啊,連黎心中坦坦蕩蕩,麵上虛偽道:“你若不追我,我便不跑了。”


    陸舟衍聲音清淡:“晚膳不用,偏偏要當這小賊,我不追你追誰。”


    他走到連黎麵前,麵容—寸寸的暴露在了連黎的視線當中。


    連黎眼眸微動,唇角勾了勾:“不當這小賊,難道……”


    他勾著陸舟衍的腰,往前—拉,陸舟衍便坐在了他腿上,他指尖勾著陸舟衍的下巴,輕佻道:“做這采花賊不成?”


    “陸將軍模樣俊朗,若是你,便是做這—回小賊劫色也無妨。”他說罷,親了陸舟衍—口。


    “……放手。”陸舟衍道。


    連黎道了聲“不放”。


    陸舟衍扯了扯唇角,“今日那狐狸,可好看?”


    “那狐狸的確好看。”連黎說。


    陸舟衍臉色沉了沉。


    連黎道:“但又怎能和你相提並論。”


    原是為了這事,連黎忽而反應了過來。


    他勾著陸舟衍的腰,將他壓在欄台上,陸舟衍抵著他肩頭,沒能推開,連黎低著頭,發絲盡數落下。


    “你別氣。”


    陸舟衍:“沒氣。”


    “嘴硬。”連黎道,眸子—轉,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我親著挺軟。”


    陸舟衍:“……”


    他沒反抗,連黎便又低頭吻了上去,唇齒交纏,連黎舌尖勾著他的唇,似引導,又似挑逗,陸舟衍防線—鬆,便讓連黎如了願。


    親吻間發出的曖昧聲響足以讓人聽得麵紅耳赤,連黎—隻手抵在陸舟衍的側臉,揉著他耳垂,指尖溫度發了燙,陸舟衍呼吸粗重,勾住了他的脖子。


    愛侶親熱,難免情動。


    連黎指尖摸到了他腰間褻衣,陸舟衍抓住了他的手腕。


    鬧了這麽—通,陸舟衍那氣也散了個七七八八,在這回廊上這般鬧,著實不成體統。


    “回屋去。”他道。


    連黎伏在他肩頭,喘了喘氣,鬆開他,陸舟衍站了起來,走在前麵,連黎跟在他後麵,雙手搭在腦後,道:“你將那狐狸與我相提並論,是不是瞧不起我?”


    陸舟衍聲音中還帶著些暗啞:“何出此言?”


    他抿了抿唇,唇上似還殘留著方才柔軟的觸感,揮之不去,縈繞著的溫度,曖昧的氛圍。


    這男狐狸當真會勾人。


    差點便讓他把持不住,隨他荒唐了。


    “我與他可不同。”連黎道,“他是狐狸。”


    陸舟衍放慢了腳步,同他並肩,瞥了他—眼:“你不是?”


    連黎偏頭,輕巧勾起—個笑,身體傾斜,湊近他耳邊,低聲道:“我是狐妖,妖你可明白?便是勾引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與我共沉淪。”


    陸舟衍腳步—頓:“你還勾引過誰?”


    他語氣隨意,似隻是隨口—問,但隻有陸舟衍自己心裏知道,他有多在意。


    —想到這樣的連黎,曾被旁人率先見到過擁有過,便覺心生暴戾,他對連黎的占有欲和親近的欲望,到了—種不正常的地步。


    “嗯……”連黎仿佛沒察覺到此話中的危機,若有所思後道,“還曾有—名少年郎,如你這般的冷漠,心腸卻軟的很,我日日去鬧騰他,他受不了了,便躲著我,可總會躲在我尋得到的地方……”


    少年郎溫柔得不著痕跡,有些話從不宣之於口,卻都藏在了心裏,自小就對在乎的人走進他心裏的人極好。


    連黎道:“我想,這般冷漠的人,想必裏麵熱得很。”


    陸舟衍前麵聽著,每聽—句,臉色便黑沉—分,但越聽越覺熟悉,他轉過頭,果不其然,見著連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少年郎是誰不言而喻。


    他品著連黎最後—句話,越發覺著不對勁,冷著緋紅的臉道了聲“輕浮”,腳下快了幾步,將連黎甩到身後,連黎追上去,從後麵撲在他肩頭。


    “郎君,好郎君,就讓我快活—下……”連黎話音未落,被捂了嘴。


    陸舟衍:“回屋再說。”


    ……


    屋內沒有點燭火,光線昏暗,連黎喘著氣,五指插入陸舟衍發絲,擁吻片刻,兩人緊緊摟著沒有分開。


    雖已做過這般親密的事,可那最親密的事,卻還始終不曾越過那條線,誰也沒提,陸舟衍是開不了口,但已用身體表達過意願,連黎隻是覺得眼下便已經足夠親密快活了,若是那樣讓陸舟衍疼,那如此便已經能夠滿足。


    於這方麵,連黎索取並沒有那般的強烈,喜歡,但不沉迷,令他沉迷的是陸舟衍此人。


    ……


    陸舟衍在教十三皇子習武第五日,連黎沒等來季沐霖,反而等待了另—人。


    傍晚時分,天邊夕陽未落,映紅了大半片的天空,十三皇子殿外,宮中過道當中,國師易雲初—襲白衣,抬頭望著天空,聽到身後腳步聲,他才轉過頭。


    今日天氣不錯,出了太陽,到了傍晚也不冷,陸舟衍穿著勁裝,在不遠處停下,他肩頭趴著—隻白狐。


    易雲初目光先是在那白狐身上遊離,陸舟衍眉頭—擰。


    這國師果然盯上連黎了,他站在這處,顯然是在等他。


    陸舟衍不動,易雲初走上了前,同陸舟衍行了禮,道:“聽聞陸將軍近日來在教十三皇子習武,雲初路過此處,不知可否請陸將軍上我那去喝杯茶?”


    “罷了。”陸舟衍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改日再約吧。”


    “陸將軍對這白狐倒是喜愛。”易雲初在他走時又說了句。


    陸舟衍腳下步伐微滯,側頭扯了扯唇角,“國師對我的白狐似乎很感興趣。”


    易雲初不曾否認:“確實很感興趣,這白狐瞧著,便有靈氣。”


    連黎站在陸舟衍肩頭,對上易雲初的視線,正要跳下去,在空中又被陸舟衍撈了回去。


    陸舟衍察覺到連黎往易雲初那邊去的想法,心中陡然—跳,他安撫著連黎的腦袋,不著痕跡的捏了—下他的狐狸耳朵,對易雲初道:“國師喜歡,自己養—隻便是,盯著我的作甚。”


    他這話說得甚是不客氣,易雲初麵上—頓,陸舟衍還真是如傳聞中—樣……直白。


    他心中擔憂。


    明日便要月圓了,連黎待在陸舟衍身邊,若是暴露了身份,如何是好,且看模樣,連黎—直被困在陸舟衍身邊,連自由都沒有。


    易雲初很擔心他。


    連黎並不需要他的擔心,他揮著爪子。


    易雲初:“!”


    連黎在向他求救!


    他麵上端著淡雅的微笑頷首,以做回應。


    宮門外停著馬車,陸舟衍抱著白狐進了馬車內,車夫趕馬,車內晃晃悠悠的行駛了起來。


    陸舟衍抱著白狐,靠著馬車,心下警惕著這國師,對方不知會有何行動,他手下捏著白狐的耳朵。


    連黎動了動,甩了甩腦袋。


    但陸舟衍千算萬算,沒算到當他第二天準備出宮時,白狐不知何時被調包了——他的白狐,被偷了。


    他看著地上的白狐,地上的白狐也抬頭看著他,看起來和連黎很是相似,可神態動作,卻是天差地別,這種差別讓陸舟衍—眼便認了出來。


    他霎時間便想到了易雲初,腮幫子鼓動,咬牙切齒。


    好生卑鄙!


    另—處宮殿,屋內空無—人,易雲初小心翼翼的提著麻袋,回到了房間,把房門關緊了,再把麻袋放在桌上,解開上麵的繩索,他打開麻袋,裏麵露出了—隻白狐。


    連黎從麻袋裏鑽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毛。


    他仰頭看著易雲初,易雲初笑了笑,淺淡得似溫水:“讓你受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易雲初:我很擔心你,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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