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沉,房內光線昏暗,一聲脆響,易雲初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壺,另一邊連黎懶懶散散的坐著,手肘搭在桌邊,支著腦袋。


    “什麽?”易雲初睜大了眼睛,“陸將軍便是你要找的人?”


    連黎來京時,易雲初就收到了師父的信,師父道連黎要來京城,尋一故人,若是他與他相遇,還得多多照拂,易雲初滿心期盼,原以為信中故人是他,不料另有其人。


    “那他他可知——”易雲初嘴唇囁嚅。


    “他都知道。”連黎說。


    他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喧鬧聲音,易雲初自怔忪中回過神。


    “大人,大人,你不能硬闖,國師在歇息——大人——”外頭下人阻攔著,卻未能擋住男人的步伐。


    “國師在哪?”男人沉聲問。


    一路走進院子,無人回答,唯有眾人的阻攔聲,他臉色陰沉,身上帶著風雨欲來的前兆,略膽小些的下人,都不敢接近。


    他已進了院子,院子裏打掃的下人們放下了手頭上的事,看著這一場鬧劇,一扇門被打開了,一頭白絲的易雲初站在門口。


    陸舟衍的腳步停下了,身旁攔著他的下人也跟著停了下來,突兀的安靜,讓這一幕顯得有幾分詭異。


    “都散了吧。”易雲初淡笑道,“陸將軍,進來喝杯茶吧。”


    下人們行禮退去,陸舟衍邁著大步,走進了他的房中,而一進房門,便看到了不遠處坐著的連黎,是人身的模樣,他頓了頓,眸光冷淡的掃過易雲初,將手中白狐扔給了他,扯了扯唇角,冷笑一聲。


    “這可是國師的白狐?”他單刀直入,絲毫不掩飾針鋒相對的態度,而後瞥向一旁的連黎。


    “陸將軍,我想我們之間或許有誤會。”易雲初抱著白狐溫和道。


    陸舟衍不管有什麽誤會,此人偷走他的狐狸,便足以勾起他的怒火,他本不該這般衝動,但偏生這人是連黎,他便一時片刻都等不及。


    他走到連黎麵前,連黎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身,在他腰間蹭了蹭,仰著頭,黑眸似有星辰:“陸舟衍,我好害怕啊。”


    陸舟衍:“……”


    易雲初輕咳一聲,別開了臉。


    倒是他誤會了。


    房中沒有打鬥過的痕跡,連黎也沒有受傷,此情此景,陸舟衍驀地冷靜了下來。


    場麵冷靜僵持,陸舟衍抓住了連黎的手臂,易雲初躊躇片刻,溫潤的嗓音將兩人過往一一道來。


    “陸將軍,我同連黎乃是舊相識,不會加害與他,先前你我多有誤會……”


    “舊相識。”陸舟衍嘴裏呢喃著這三個字。


    “不錯。”易雲初說了良久,陸舟衍眸子半闔,看著笑得一臉無害的連黎,指尖自他臉側,插入了他的發絲之中,眯著眼,收緊了手,連黎因吃痛而“嘶”了聲,扣著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手背骨節。


    陸舟衍生氣了,眼神同那日在夢裏瘋狂得如出一轍。


    ——


    馬車輪子滾動,壓過地上的枯樹枝葉,發出嘎吱的聲響,碾過的落葉掉到了一旁,馬車最終停在了將軍府邸。


    陸舟衍下了馬車,抱著白狐回房,將白狐往床上一拋,連黎化作了人身,在床上滾了一圈,長發淩亂交纏,他雙手抵在床上,半邊衣襟滑落,墨發遮住了半張側臉。


    陸舟衍站在床邊,麵色冷淡沉著,屈膝上了床邊,解開腰間腰帶,抓住了連黎腳腕,把他往床邊一扯。


    “你這是做什麽?”連黎衣裳滑,輕而易舉便到了床邊,他衣袍底下滑上去了半截,露出小腿,一條腿上有著猙獰的傷疤。


    陸舟衍:“我本在想,他怎能輕而易舉的抓走你,原來……是舊相識啊。”


    他後半句話,說得極輕,卻也讓人覺得極其危險,好似絲絲涼意自皮膚鑽入骨縫。


    “我並非有意瞞你。”連黎動了動腳腕,貼在上麵的手扣得很緊。


    陸舟衍俯身,忽而一笑,似冰層融化了般,溫柔輕撫著連黎的側臉:“我沒怪你。”


    連黎在他掌心蹭了蹭:“當真?”


    陸舟衍薄唇輕抿,嘴角上揚,眸中翻騰的情緒愈發黑沉,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當然。”


    他掌心下滑,落到了連黎的手腕,抓著放到唇邊輕吻:“當然會……相信你,疼你,愛你。”


    他將連黎曾經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那般的溫柔,卻又讓人心驚膽戰的語氣。


    大抵是一下午經曆了那樣的起起伏伏,陸舟衍那些埋在心底的情緒,統統都翻滾了起來,如長久積攢著的洪水,閥門破損,便如長江滾滾。


    “連黎,你還走嗎?”他問。


    這樣的陸舟衍,一點也不像陸舟衍。


    連黎後背抵著床,掌心貼在他臉上,手心下的溫度,帶著點涼意,那雙往常冷淡的黑眸,反常的帶著灼熱的溫度,執拗的盯著他。


    “不走了。”連黎說,他抓著陸舟衍的手,一拽,將人拉到了懷中。


    “我隻有你了。”他輕聲在陸舟衍耳邊道。


    他一直以來,想要尋找的歸宿,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處,陸舟衍便是他的歸宿。


    這句話卻讓陸舟衍一時頓住,眼底神色莫測,最終伸手抱住連黎腰身,低頭抵在了他肩頭。


    似他的一句話,就足以讓他那點情緒消散,不見蹤影。


    陸舟衍自小,對自己想要的,都能輕易得到,目標也十分明確,而唯一出的岔子,便是那天的夜裏,來到府邸中的人。


    “連黎。”


    “嗯?”


    “若是騙我,你會後悔的。”


    “我發誓——”


    “我信。”陸舟衍抓住了他的手,指尖插入他的指縫中,“我信你。”


    他將連黎壓在床上,吻了上去,這嘴裏的話能騙人,心騙不了人,陸舟衍難得熱情主動了一回,連黎勾著他的腰,扣住了他後腦勺。


    唇齒交纏,分開時陸舟衍嘴唇微張,眼底氤氳泛著水潤,肩頭墨發落下,他扯了腰帶。


    ……


    入夜,房中光線昏暗,絲絲縷縷的聲音泄出來。


    陸舟衍麵上潮紅,與連黎親吻時,朦朧間,看到了連黎頂著兩隻耳朵,他起初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待伸手去摸時,發覺是真的出現了耳朵,不由心頭一緊。


    連黎悶哼一聲,拉著他的手,吻了吻他手腕,啞聲道:“陸舟衍。”


    陸舟衍的手腕被他壓在了床上,他咬著唇,閉眼忍耐得滿頭大汗淋漓,唇間卻還是沒忍住溢出聲音,眼角泛上動人薄紅,褪去了一身冷意。


    夜半,房內兩人沐浴過後,坐在床上,陸舟衍看著連黎那一對耳朵,“變不回去?”


    他穿著褻衣,頸間露出一抹紅痕,直至今夜,二人才算是真正成了那禮,他坐著略有不適,便靠在了床頭。


    連黎盤腿坐在床上,耳朵動了動:“過兩日便好了。”


    他和陸舟衍說了圓月的事。


    “為何會如此?”陸舟衍問。


    連黎沉默片刻,道:“我從前好像不曾和你說過我爹娘的事。”


    連黎不是純血的狐妖,他娘是白狐,他爹是個秀才,當年兩人一見鍾情,便許了終身。


    所以他隻是半妖血統,一麵是人,一麵是妖。


    連黎道,“月圓之時,便無法控製變成人,還是狐狸。”


    “你爹娘……”陸舟衍問了一半,又頓住,連黎從前不說,恐怕是沒有什麽好結果,他不曾見過連黎他爹,便是他娘,也隻見過兩麵。


    一次是將連黎帶來時,一次是帶著連黎離開。


    那是一個美貌的婦人,和連黎有著相似的桃花眼,可比起旁的女子,氣質冷冽許多。


    連黎知道他想問什麽,也知道他為什麽戛然而止,輕笑一聲,道:“你想聽的話,我慢慢說給你聽。”


    “還痛嗎?”他突然問。


    陸舟衍愣了一下,麵上泛起了潮紅,別過頭去:“沒痛。”


    “先前見你難受的緊,我怕你痛了,又不說,咬的嘴都快傷了。”連黎說道,他趴著湊上前,到了陸舟衍身前,垂眸看他的唇。


    陸舟衍感覺得到他灼熱的視線,頗為不自在的抿了下唇。


    並非全然是痛,起先是有些痛的,可後來便不痛了,咬著嘴唇,也並非是因為痛。


    連黎湊上前,輕輕舔了舔,“有些傷著了。”


    他說話時氣息噴灑在陸舟衍的唇上,陸舟衍勾著他後頸,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小傷,過兩日就好了。”


    連黎讓他躺著,拉著被子給他蓋上,側躺在了他身旁,道:“我娘以前常和我說,人妖殊途,無論是何人,最終都逃不過已定的結局。”


    他頓了一下,說:“我娘已經死了,當初接我走,是我被我爹……那個男人,發現了我的藏身之處,他帶了道士,想要殺了我。”


    他娘當初瞞了身份,直至懷孕時,被他爹發現了是妖,他爹大受刺激,無法接受,和他娘斷絕了關係,從前的濃情蜜意,都似成了泡影,沒了蹤跡,不僅如此,他爹不允許這個和他有關係的“孽障”存與世間。


    當初他娘帶他離開,為了保他,死在了那無名山上。


    那個男人,也被他娘一同帶走了。


    “那天夜裏,下了好大的雨。”


    陸舟衍有些後悔多嘴一問了。


    “其實我記不太清了。”連黎說,“再後來,我便住在了山下,碰見了易雲初他們。”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將那腐爛的傷口展露,一切無所遁形,他撒謊了,他記得很清楚,他娘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那天晚上的每一件事。


    都很清楚。


    “我和他不一樣。”陸舟衍突兀出聲,拉著被子,將連黎的手蓋了進去,“不一樣的。”


    連黎彎了彎嘴角:“嗯,我知道。”


    ——


    翌日清晨。


    庭院中樹葉沾了露水,房中陸舟衍已經起來,連黎這模樣不能再隨著他進宮,他囑咐連黎這幾日待在這裏,會有丫鬟來給他送吃的。


    連黎坐在桌邊,一一點頭應下。


    “若是無趣,院子你隨處去,不要叫人發現了。”陸舟衍視線落在他耳朵上,這次就連尾巴,也收不回去了,蓬鬆的毛發看著便很柔軟。


    連黎:“我知道了。”


    陸舟衍出門時,不放心的再三叮囑,才離開了。


    晌午,天上的太陽沒有多少溫度,連黎靠在欄台上,雙手放在腦後,眯眼從樹葉縫隙中看著湛藍的天空。


    他耳朵動了動,聽到了院外的動靜,坐了起來。


    “老夫人,將軍將軍不在。”


    “將軍可還吩咐了你,不讓我進去?”婦人慈祥溫柔的聲音響起。


    院門口守著的侍衛道:“沒有。”


    隻是道不讓旁人進院子,可……老夫人又該怎麽攔。


    院門口,婦人穿著深紫色的長裙,上麵繡著海棠花,旁邊丫鬟攙扶:“夫人,當心台階。”


    她道:“好些日子,都聽到下人說我兒屋裏藏了人。”


    “都是些閑言碎語罷了。”丫鬟道,“奴婢定好好管教他們。”


    婦人沒說話,抬腳進了院子,院子裏空蕩蕩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連黎躲在了屋內,從窗戶口的縫隙看過去,看到了外麵溫婉的婦人,眉眼一如從前,婦人在院子裏坐了會,便走了。


    今日陸舟衍不在家,廚房卻往這邊送了雞腿,老夫人也有所察覺到了些,想必那並非全然閑言碎語。


    陸舟衍今日回府之後,還沒進院子,就被人叫去了他母親那,問的便是關於他屋子裏藏沒藏人,藏了人,又是什麽人。


    房中坐榻上,婦人坐著,陸舟衍站在屋子中間,默不作聲,陸母了解陸舟衍的性子,他不想說的話,便是逼問,也問不出來的。


    她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我也就隨口問問,你不想說,為娘不逼你。”


    她放陸舟衍離開了。


    陸舟衍回到了他自己的院子裏,沒見著連黎,找了好幾間屋子,在書房裏看到了他,他窩在角落窗口下坐著,腿上放著一本書,津津有味的看著,看入了神,便連陸舟衍回來都不曾發覺。


    書房中放了許多書架,排排擺著,每日都有下人打掃,沒有落灰,連黎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看著那話本,白色豎起來的耳朵時不時動一下,有幾分討喜。


    陸舟衍走到了他麵前,影子落在了書上。


    連黎後知後覺的抬起頭。


    “你可算回來了。”他道。


    陸舟衍掃到他手上的話本,看到上麵熟悉得畫像,忽而瞳孔緊縮,伸手去奪他那手中的話本,連黎自是不會讓他輕易得手,抬手一躲,再拉著陸舟衍的手臂往下一拽。


    陸舟衍失去重心,直直跌入他懷中。


    “我見這書壓在最底下,可書皮邊上又起了毛角,似經常有人撫摸,便拿出來看了看……”連黎說,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陸舟衍,這畫冊——是你的不成?”


    當真是精彩萬分,讓他大開眼界。


    陸舟衍:“……”


    兩人姿勢怪極了,連黎坐在木質地板上,盤腿坐著,陸舟衍下巴搭在他肩頭,雙腿分開屈膝抵在地上,趴在了連黎身上。


    他隻覺麵上發燙,極為不自在,手落在連黎身旁的地板,支撐起了上半身,眼底陡然闖進來連黎盛滿笑意的眸子。


    這般近距離的看著,他一雙桃花眼漂亮極了,泛著誘人的神色,深色的瞳仁中有著陸舟衍的倒影,眼尾上揚,輕佻多情,眉骨也生的好看,不愛束發,肩頭落滿了發絲,不羈又浪蕩。


    連黎最是不守規矩,而陸舟衍看起來最是守規矩的那類人,將自己放進了框框條條當中,可真要說起來,陸舟衍的本質也是不守規矩的。


    他喜歡男子,便是全天下的人知曉也無所謂,隻因他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不在乎旁人如何說他。


    一身傲骨,無愧於心足以。


    窗外夕陽自窗口斜射而進,橘紅色的光恰巧落在了不遠處的書架上,似將房內分為了兩半。


    “是我的又如何?”陸舟衍坦然道。


    “不如何。”連黎拿著書的手,扶在了他腰上,“這畫師畫技如此厲害,竟然將人畫的栩栩如生。”


    聽他誇讚,陸舟衍不著痕跡淡然道:“這有何難。”


    不過是一些畫罷了。


    “孩提時似見過你也曾畫過幾次。”連黎想起了從前的事,有時是畫花,有時是畫蝴蝶,若說陸舟衍是勤奮好學之人,那連黎便是專程搗亂那一類,時常爪子沾了墨水,在他畫紙上踩來踩去,留下足跡。


    “這既是不難,你可能畫?”連黎問。


    這個請求著實是強人所難,更何況陸舟衍這種冷麵如霜的正經人,但正經人的書架裏放著這種書,便足以讓連黎偷樂一陣了。


    果不其然,陸舟衍道:“不成體統。”


    “這便不成體統,那我做些旁的,豈不是更不成體統?”說罷,他埋頭在陸舟衍頸間,深吸一口氣,側頭咬了一口他的耳垂,眼睜睜的瞧著他耳朵染上血色。


    陸舟衍道著他“不像話”,一邊拿手推著他的胸膛,但連黎又怎會那麽輕易被他推開,雙手如鉗子般,死死纏繞著他,怎麽都不鬆手。


    掙紮間衣物散亂,連黎的衣物總是格外的順滑,就如他那一身狐狸皮毛,稍稍動一動,渾身上下就都亂糟糟的,看起來不像什麽正經人。


    他沒有提及老夫人來的事,陸舟衍也沒有提及被他母親叫過去的事。


    兩人坐在這窗口下,好一番的鬧騰。


    第二天陸舟衍從宮中回來時,連黎還是在書房,趴在桌上,拿著毛筆比比劃劃,宣紙上盡是他的字,不算醜,但也不端正。


    不知他如何寫的,白色毛茸茸的耳朵都沾上了墨水。


    “今日回的這麽早?”連黎抬起頭,毛筆叼在了嘴上。


    陸舟衍走過去,摘下了他嘴上的毛筆,連黎舔了舔他食指骨節,他一巴掌抵在連黎臉上:“別亂舔。”


    連黎眨了眨眼,睫毛掃過他的手心,他又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


    連黎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味道——


    “你今日見到那季沐霖了?”


    陸舟衍拿手捏了捏他耳朵上的那一抹黑,墨點揉開,白耳朵更黑了,聽到連黎這一聲問,他動作停頓了一下,“嗯”了聲。


    “說了會話。”他沒多提,道,“換身衣服吧,天冷了,穿的這般薄,會著涼。”


    “這是我的毛!”連黎說,“那季沐霖可有對你做些什麽?”


    陸舟衍見話題沒繞過去,才道:“沒做什麽。”


    連黎雙手托腮。


    陸舟衍隨著季沐霖這條線查下去,他發現了不少他們的眼線,如今已稟報皇上,他身邊也有了不少人手,相互通著消息,暗中鏟除細作。


    陸舟衍轉身去叫人打了盆水來,端著水到了連黎麵前,坐在了他旁邊,淡聲道:“你且看看你的耳朵。”


    連黎雙手撐著書桌,探頭看向了水中,一隻耳朵是白的,另一隻耳朵上染了一團黑。


    “你方才擦上去的?”


    陸舟衍扯著唇角道:“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不錯。”


    連黎知曉了他要做什麽,矮身趴在了他腿上,臉蛋在他腿上蹭了蹭。


    陸舟衍一頓,心間一軟,隨後他拿著帕子沾了水,低頭擦拭連黎的耳朵,他動作很輕,仿佛生怕弄疼了連黎。


    連黎閉著眼,舒舒服服的享受著。


    陸舟衍看著粗糙,卻在某些方麵格外的細心。


    毛茸茸的耳朵時不時動一下,每一下都似戳在了陸舟衍的心口,讓他心癢癢的,擦了好一會兒,上麵已經沒了墨水,他卻還舍不得鬆開似的摸著耳朵。


    那晚過後,兩人之間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又像是親密了許多,即便是做著這種小事,都讓陸舟衍感覺到親昵。


    月圓過後的第四天,連黎的耳朵終於是收了起來,早上天還沒亮,陸舟衍聽到房中窸窣翻動東西的聲音,差點以為遭賊了。


    他從床上下去,看到了一旁放衣的紅木櫃子旁邊,一道白色的人影蹲著,身後長發落在腰間,他扒拉著木櫃子裏的衣服,翻的亂糟糟的。


    陸舟衍嗓音帶著晨起的沙啞,沒有那麽冷淡,有一股子慵懶的勁兒:“你在做什麽?”


    連黎頭也沒回,半邊身體都快埋進衣櫃裏了,他道:“我要出門,找身衣裳。”


    他身上的皮毛,再怎麽換,也都是白色的,太亮眼,不合適。


    陸舟衍聞言,眸子微動:“去哪?”


    連黎停下了翻東西的動作,坐在了櫃子邊,說:“跟你進宮,我要伺候你。”


    陸舟衍:“……?”


    連黎衝他笑了笑,眼眸彎彎的,毫無心機的模樣。


    這兩日陸舟衍回來,身上都帶了一股季沐霖的味,他不喜歡。


    天還隻有蒙蒙亮,府中下人已經開始忙碌,房中衣櫃翻的亂糟糟的,陸舟衍讓連黎別翻了,他穿好衣物,洗漱後,讓下人去拿了一身衣物來。


    他在門口吩咐時,看了眼坐在趴在梳妝鏡前的連黎,道:“要幹淨的,沒穿過的,身量……同我差不多。”


    下人很快就拿了一身衣服過來。


    陸舟衍將那身衣服給了連黎,連黎拿著衣服,看了看道:“這怎麽穿?”


    陸舟衍掃了眼:“不會穿?”


    連黎:“隻會脫,不會穿。”


    至於脫誰的,不言而喻。


    陸舟衍一早上起來就被他這般挑逗,差點沒忍住奪門而出。


    連黎笑得單純,心思可不單純。


    陸舟衍接過了他的衣服,替他一件一件的穿上。


    這衣服和連黎那身皮毛變成的衣服不同,穿在身上沉甸甸的,普普通通的下人裝扮,灰撲撲的,穿在他身上也沒能壓了那身不凡的氣質。


    連黎一會兒扯著袖子,一會兒又拉著衣襟。


    “不合適?”陸舟衍問。


    連黎搖了搖頭:“穿著……怪得很。”


    隻是不適應罷了。


    他順手摟過陸舟衍勁瘦的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無以為報,隻能以身抵債了。”


    陸舟衍:“……”


    而後,連黎坐在桌邊,陸舟衍拿了一把梳子,替他梳頭發,連黎這一頭黑發,摸著順滑,也不打結,陸舟衍帶繭的手指從他發間穿梭而過,垂下的睫毛顫了顫,頗有些像擼狐狸時的愛不釋手。


    束發的連黎少了隨意,桃花眼總含著笑,唇角一勾,更像那遊戲人間的浪蕩公子哥。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又似俊美書生儒雅風流。


    連黎摸了摸頭發,仰頭:“陸舟衍,我想親你。”


    他的手握住了陸舟衍的手腕。


    陸舟衍冷淡的麵上微紅,偏過頭:“你隨意便是。”


    連黎便笑著吻了陸舟衍腕骨一下,拽著他的手,讓他彎了腰,扣著他後頸仰頭同他親吻。


    柔軟的嘴唇若即若離,溫熱的呼吸交織,連黎舌尖探入他嘴中,挑逗的勾著他,陸舟衍呼吸漸漸紊亂,顫抖著氣息。


    早上出門險些晚了時候。


    ——


    偌大的庭院,穿過圓形拱門,便能見著庭院中種著花草,廂房紅木門外,宮女們站在回廊,庭院中間的石桌邊上,年輕男子提著食盒,笑著將食盒擺在了桌上。


    十三皇子穿著勁裝,叫喚著“沐霖哥哥”。


    季沐霖身為質子,這般接近皇上寵愛的皇子,也是做好了冒頭的準備,他要接近陸舟衍,可這陸舟衍實在是太難接近,別無他法,隻能劍走偏鋒。


    今日陸舟衍到了時辰,照舊來了,然而今日這身後還多了一人,一名長相俊美的男人,看穿著是下人,可那身氣度不凡,卻又著實吸人眼球。


    連黎落後陸舟衍半步,跟著和十三皇子行禮。


    十三皇子看了他幾眼,收回視線,稚嫩的聲音狀似不經意的問陸舟衍:“那隻白狐,你今日又沒帶來?”


    陸舟衍道是“病了”。


    十三皇子有些失望,卻也擺手道“罷了”。


    陸舟衍轉而對季沐霖道了聲“世子”。


    季沐霖笑道:“今日你帶的人,倒是眼生。”


    “將軍府人多,世子沒見過小的,也實屬正常。”連黎在陸舟衍身後道,說的話明明很正經,語氣口吻卻不經意的流露出幾分吊兒郎當。


    不像下人,更像主人。


    陸舟衍也沒怪罪他的逾矩,季沐霖眸光微頓。


    都說這陸將軍好男風,身邊卻從未出現過相好,如今……季沐霖看著連黎的那一張臉,著實是好看得有些太惹眼了。


    “小的臉上可是沾了東西?”連黎問。


    季沐霖抿唇一笑,搖了搖頭,挪開了視線。


    此後接連幾日,季沐霖都能看到陸舟衍身後的連黎,慢慢的,便有些坐不住了,連黎和陸舟衍寸步不離身,他想動些什麽手腳都很難,每次想法子支開連黎時,都會被陸舟衍所阻攔,他又如何看不出來二人關係不一般。


    這日下午,天下起了雨。


    十三皇子的練功暫且擱置,雨勢小了,陸舟衍便準備帶著連黎一同先回去了,十三皇子挽留了一番,讓他在這歇一歇,陸舟衍沒留下。


    連黎撐著傘,舉在陸舟衍頭頂,走入雨幕之中。


    這時,身後一道聲音叫住了他們。


    他們轉過身,看到了季沐霖,對方在快走到他們身前時,腳下似突然一滑,往前跌去,離他最近的陸舟衍下意識伸出手去扶住,而後指尖一疼。


    他還未抽出手,手腕驀地被連黎拉住,扯了出來。


    連黎見著他食指上的一點紅,從腰間拿出匕首,劃開了他的指尖,下手不曾停頓手軟,陸舟衍指尖微顫,而後,一條極小的蟲子被連黎的匕首勾了出來。


    陸舟衍的視線落在連黎的匕首上——他竟是不知他何時在身上帶了這東西。


    匕首上紅色墨點般大小的蟲子蠕動著。


    季沐霖臉色微變,伸出手,被連黎躲過,他身後的太監也上了前。


    傘落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的水花,宮女太監們察覺出不對,都站在了回廊上,看著陸舟衍和太監纏鬥,驚呼連連。


    連黎看了眼刀尖上的東西,很快就沒了生息。


    是蠱蟲。


    ……


    這事很快便鬧到了皇上跟前。


    外麵下著雨,地上濺起了水花,宮殿內,太監跪在地上,季沐霖在旁邊跪著,連黎和陸舟衍身上都濕透,站在一旁。


    太監:“此事皆我一人所為。”


    然而當時蠱蟲,是從季沐霖身上出來的。


    “此確為蠱蟲不錯。”易雲初清淡的聲音道,“蠱蟲難以存活,分為母蠱和子蠱,見大小,應是子蠱,具體的……還須詳查。”


    他是方才被皇上召來的,說完往連黎那看了一眼。


    皇上嗤笑了一聲,盛怒之下,在場的人都低了頭。


    連黎身上滴著水,他瞧著陸舟衍的指尖,抬手捏了捏他那隻手的小拇指,兩人靠的近,這小動作也無人察覺。


    陸舟衍被他碰到的一瞬,心都顫了一下,在這大殿之上,這人竟還這般放肆,他忘卻了食指的痛,反手握住了連黎的手,捏了兩下,心道別鬧。


    連黎卻像是得到了回應,越發的起勁。


    皇上的威壓,與在場人似雷霆,連黎卻仿佛身帶屏障,全然屏蔽了,他視線落在陸舟衍指尖的傷口。


    “皇上,這一切和世子無關!”太監還在低頭求情,但一切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季沐霖麵色慘白,心頭連連發笑。


    竟是毀在了這,竟是……毀在了一個下人手裏。


    太監被拖了下去,施以仗刑,而季沐霖被關押回了他的宮殿,層層侍衛看守,和那牢籠相差無幾,他被壓下去時,往連黎那看了眼,連黎卻沒有看他。


    ……


    馬車回到將軍府邸時,雨還沒停,房中浴桶中熱水冒著熱氣,連黎拿帕子擦著頭發,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看著浴桶中的陸舟衍。


    陸舟衍肩頭淹沒在了水中,嗓音清冷:“你轉過去。”


    “為何?”連黎坐著沒動。


    陸舟衍:“讓你轉過去,你轉過去便是。”


    他抿著唇,避開了連黎的視線,耳根發熱,隻覺渾身都燥熱了起來,他這麽直白的看著他,多少讓他有些羞赧。


    連黎起身了,卻沒轉過去,而是去一邊拿了放藥的盒子過來。


    他坐在了浴桶邊,拉過了陸舟衍搭在邊上的手,看著食指上有些發白的傷口,他摁了摁:“可疼?”


    “尚能忍受。”陸舟衍聲音中有些緊繃,卻不是因為連黎按了他的傷口,而是連黎離得他這麽近。


    連黎拿出藥來給他包紮,陸舟衍也沒掙紮。


    “今日下手重了些,你莫怪。”連黎說。


    陸舟衍:“你怎麽知曉他會……”


    連黎一聲笑打斷了他,道:“看見了。”


    那時季沐霖手中握著東西,他便有了猜測,但並不知是蠱蟲,不過是憑借本能行事。


    連黎歎了口氣:“我竟是又在你手上留下了一道傷。”


    陸舟衍瞥了他一眼,道:“此次是我該謝你。”


    “如何謝?”連黎抬眸。


    陸舟衍又別開了視線,沒說話。


    連黎隱隱笑道:“你道謝我,難不成隻是說說罷了?”


    他垂眸繼續給陸舟衍處理傷口,指尖那一塊肉,都差點被連黎削了去,刀法淩厲,連黎放輕了動作,給他包紮上。


    半響,又聽陸舟衍說:“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連黎放下了他的手,看著他,陸舟衍被看的身體僵硬,連黎雙臂搭在了浴桶邊上,下巴落在手臂,慢條斯理的問:“我要什麽都給我?”


    “嗯。”陸舟衍應了聲。


    連黎指尖落在了他頭發上,往下滑落到他臉側,手放在了他下巴,大拇指指腹摩挲著他的唇角。


    細膩的指腹觸碰,不知下一刻會落在何處,陸舟衍呼吸放輕了。


    這時,門口傳來了小廝的聲音:“少爺,薑湯來了。”


    連黎收回了手,站起身,不忘囑咐陸舟衍:“手不要碰水。”


    陸舟衍還處於緊繃的狀態中,未能放鬆,方才小廝那一聲叫喚,更是讓他心口一跳,仿佛在做著虧心事時被人打斷,心虛不已。


    他低頭,看著水中倒影。


    今日出手那般果斷的連黎,又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一麵。


    平日的浪蕩輕浮,到床上時,又多了一分溫柔,鮮少認真的人,對危險的敏銳程度卻那般高,以前又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像是一個謎團,一點點的在陸舟衍麵前攤開,卻是更讓他想要接近。


    連黎端著薑湯回來了,他遞給了陸舟衍,陸舟衍接過,麵不改色喝了下去,然後連黎又遞給了他一碗。


    陸舟衍抬頭看他,他眨眨眼:“多喝點。”


    陸舟衍:“這碗給你備的。”


    連黎把碗放另一邊:“那我等會喝。”


    “趁熱喝。”陸舟衍說完,察覺到連黎的抗拒,再加了一句,“現在喝。”


    連黎見躲不過,道:“不喝,聞著便難喝。”


    陸舟衍:“淋了雨,容易感染風寒。”


    現在天氣也那般冷。


    連黎:“我不會生病。”


    陸舟衍隻看著他,不說話,連黎把碗放下,回過頭對上他的目光,勾笑偏頭,試圖□□:“陸舟衍,我不喝行不行?”


    陸舟衍不上當:“不行。”


    連黎眸子一動:“那……喝了可有獎賞?”


    陸舟衍睫毛顫動,安靜片刻,道:“……好。”


    於是,連黎轉身,端著碗一飲而盡,豪邁的像是喝了一碗酒,他把碗放下,拇指揩了揩嘴角,他走到陸舟衍麵前,抬著他下巴,低頭吻住。


    窗外的雨拍打在了窗戶上。


    連黎俯身在陸舟衍耳邊問“獎賞”,他指尖勾著陸舟衍耳邊的頭發,撩到了他的身後,“你可不能叫我吃虧。”


    陸舟衍喉結滾動,許久,他啞聲道:“畫冊第十二頁。”


    十二頁?


    連黎看過的畫冊不少,但他記性選擇性的好,該記住的一個不記,不該記住的全記住了,於是瞬間便想起了十二頁是哪個十二頁。


    陸舟衍,是要練口技啊。


    作者有話要說:來惹!*罒▽罒*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所以因為梟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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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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