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越想越不對勁兒,人販子若是綁孩子,難不成還挑三揀四的,避開承安單去尋宛若和十一爺,承安醒過來說,她和宛若在懷遠橋頭遇上的十一爺,被十一爺拉拽著亂逛了一陣,被看燈的人群衝散,不見了宛若和十一爺,剛要叫跟著的人去尋,就被人從後麵按住口鼻,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事兒了。


    綁承安的人販子倒是抓著了,上大刑審了整整一天一宿,也沒審出個子醜寅卯來,反複說,一開頭是盯上了三孩子,可三人在一處不好下手,便在後頭遠遠跟著,直到見承安落了單,便沒去管那兩個,直接綁了承安。


    誰知道還沒等出城,就被個蒙著臉的黑衣人追上,匆忙中丟下承安就跑了,不過,他記得是在城門那邊丟下的孩子,卻不知怎的,跑到街角那裏去了,蘇澈私下猜度,難不成真是承安遇上了貴人,救了他,又不想留名得什麽好處,便放在哪兒等著家人來尋,這倒也說得過去。


    可被睿親王射死的癩子頭就不大對了,刑部審案子的張大人是他的同年,有些私下交情,偷偷和他透了些風出來,說哪個癩子頭卻不是尋常人販子,常做一些官家富戶的不良生意,見蘇澈還不明白,便低聲道:


    “有那看不慣庶女的主母,或是嫉恨嫡子得寵的侍妾,使喚些銀子和他勾上,尋機會把孩子綁了,生的齊整的丫頭,便賣到揚州去,小子就不知道了,雖說現如今死無對證,可有人說,正月初十那日,曾見著你府裏的周四兒和他吃酒,不說你們家這位貴女,中間還捎著個十一爺呢,這事想糊弄過去難了……”


    含含糊糊也沒往深裏說,可這話聽在蘇澈耳朵裏,真有些驚了,這會兒,前前後後仔細想了幾個過子,越想越覺得映雪有些嫌疑,蹭一下站起來,邁步就向映雪院子行來。


    剛走到院外頭,就見門口映雪跟前的心腹丫頭榴花在哪裏東瞧西望的,看見他,臉兒一百,招呼都沒打一個,抹頭轉身就往院子裏跑,蘇澈臉一陰,上前兩步抓住她,丟給身後的李福:


    “給我把她看好了,容後再問緣由。”


    邁步進了院子,映雪的院子不大,平常這裏也沒什麽人過來,現如今又是午歇的時辰,那些婆子丫頭便都貓起來躲懶了,竟是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亦或是敬意打發了出去的。


    蘇澈黑著臉剛走到窗根下,就聽見裏頭映雪的聲音:


    “您做事,怎的也不和我商議商議,現如今牽連上了宮裏的十一爺,可怎生了局。”


    映雪娘道:


    “你倒埋怨上娘了,娘教了你多少,到了現在還這樣沒成算,當初在冀州,你就該趁早尋個法子,把那丫頭處置了,哪用得著現在這樣哭天抹淚的悔恨,橫豎那王氏就這一個丫頭,若是死了,便再無指望,你倒好,非得等到回京來,現如今有那王家和宮裏的那位撐腰,你這個二房這輩子甭想出頭了,我能不替你著急?”


    蘇映雪道:


    “哪是我沒尋法子,就想不到那丫頭的命這般大,被宛如推進池塘,眼瞅著溺死了,誰知撈上來卻又活了”


    蘇澈聽到這裏,心裏的火都頂到腦門子上,身子晃了一下,險些站不住,臉都白了,這麽多年,就沒看出來映雪是個這麽狠毒的女子,再也不想聽下去,抬腳踹開房門。


    裏屋的母女聽見動靜,嚇得魂都沒了,剛下地就見蘇澈氣勢洶洶闖了進來,周映雪嚇得直哆嗦,映雪娘卻強作鎮定:


    “這大午晌兒的,澈兒怎的到這院子裏來了?”


    蘇澈冷冷哼了一聲:


    “姨母,事到如今,也不用藏著掖著了,橫豎這官司沒查到根兒上,皇上眼裏是過不去的,既是您做下的,這就送到皇上麵前,還有你……”


    蘇澈指著周映雪:


    “在冀州,宛若落水的時候,你和我說的什麽?你說小孩子家一處玩,難免有個磕碰,宛如才多大,怎會做出這樣狠毒的事兒,我就忘了,宛如有個狠毒的親娘,侍妾毒害嫡女,你可知在北辰是什麽罪過?”


    周映雪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表哥,表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就看在我們這些年夫妻情分上,看在宛如承安的份上,放過我這一回……”


    蘇澈抬腳把她踹在一邊:


    “放過你?我放過你,皇上放得過嗎?”


    映雪娘扶起自己女兒,看著蘇澈冷笑了兩聲:


    “澈兒如今好大的脾性,便是我們都認了罪,你把我和映雪都送去刑部大牢,難不成你就能邀功請賞去,映雪是你的人,我是你嫡親的姨母,我們娘倆兒縱是十惡不赦,該著被淩遲處死,你蘇澈,你蘇家也甭想脫開身去自在”


    蘇澈心裏那會不知道其中關節,真翻出來,他和蘇府也會一塊兒牽連進去,涉及皇上最寵的皇子,這事兒說大了,是滅門之禍也不為過。


    蘇澈盯了周映雪一眼,昔日令自己分外憐惜的眉眼,此時看上去尤其可厭,可憎,甚至一眼,他都不想再看她,轉身向外走。


    周映雪被他冷漠厭惡的目光,看得心驚肉跳,見他掉頭就走,搶一步去拉扯,被蘇澈嫌惡的甩開,大步離去。


    周映雪呆傻在原地,她和王氏爭了這麽多年,爭得無非就是一個男人罷了,現如今,這男人連瞄他一眼都嫌煩,她還有什麽盼頭和指望,心都灰了。


    她娘瞧她這樣,氣的不行,拽著她坐在炕上:


    “你怕什麽?這事翻出來,誰也別想跑,放心,澈兒沒這麽傻。”


    這事一出來,映雪娘就想好了,蘇澈即便知道了也不妨事,恐怕幫著遮掩還來不及呢,那會兒巴巴的把她們真送出去,因此才有恃無恐。


    這會兒便勸她閨女:


    “你哭什麽?以後等這事過了,你再想法子拽回他的心也是一樣,橫豎你還有個承安,那可是蘇府裏唯一的金孫,俗話說的好,不看僧麵看佛麵,有承安在,你這輩子就保著台了,什麽都不用怕。”


    蘇澈心裏真叫一個憋屈,就生生被映雪母女轄製住了,想起找到宛若時,孩子的狼狽可憐相兒,心裏越發對王氏和宛若愧疚起來,不知不覺便向王氏院子行來。


    從這邊過去,正好路過承安住的小跨院,剛過了月洞門,就看見冰天雪地裏,承安在廊簷下直愣愣的站著,唬了一跳,急忙過去:


    “大冷的天,你站在這裏作甚?”


    承安眼睛眨都不眨:


    “我試試站這裏冷不冷,若若在外頭跑了一宿,究竟有多冷,我就是想試試,想試試……”


    有幾分執拗,蘇澈心裏一熱,這兩個孩子都是真貼心親近的,比那些一奶同胞的姐弟都強遠了,遂摸摸他的頭:


    “宛若如今沒事了,你若想她,明兒我讓人送你過去瞧她可好?”


    誰知承安臉色一黯,輕輕搖頭:


    “她一定是惱我了,惱我那晚上沒拉住她的手,讓那壞蛋抓了去,過些日子等她不惱了,我再去”


    蘇澈倒是笑了:


    “放心,她不惱你的,你是她親弟弟啊,進去吧!外頭怪冷的”


    承安這次倒還聽話,隻是上了台階,忽然回頭道:


    “是不是等我長大了,變強了,就能護著若若了?”


    蘇澈一愣,微微點頭。看著他小小的身子進了屋,蘇澈吩咐下麵伺候的人兩句,進了王氏的院子。


    丫頭打起簾子,王氏已然迎了出來:


    “這時辰爺不在前麵歇著,跑到我這裏來作甚?”


    王氏昨個才回來,這幾日都在那邊府裏頭守著宛若,瞧著大好了才回來,不是老太太不放,王氏真想接回家來。


    脫了外麵的衣裳,蘇徹伸手就握住王氏:


    “太太這幾日辛苦了,怎生也不好好歇著,我瞧著仿似瘦了些,更需好好保養才是”


    王氏想到宛若受的那些罪,眼圈就又是一紅:


    “我哪裏辛苦,就是我的宛若……怎的就這樣多災多難的……”


    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蘇澈心裏一酸,柔聲勸慰她:


    “古人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見咱們宛若是個有後福的”


    聽了這話,王氏倒也笑了起來:


    “可不光你說,便是那位薦福庵的定閑師太都這麽說,說我這丫頭別瞧著小時多災多難,以後可大富大貴呢,其實我也不指望什麽富貴,就讓我這丫頭平平安安的就成了……”


    這裏正說著,忽的前麵傳了話進來,說宮裏頭的總管大人來了,老太爺已迎進了正廳,這邊讓爺趕緊收拾了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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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澈心裏咯噔一下,卻也不敢怠慢,王氏忙讓丫頭拿了他的官服過來,幫著穿上,一邊整理他的下擺一邊疑惑道:


    “怎的這時候宮裏來人了,不早不晚的,也沒聽見說有聖旨要傳,倒像是這位公公私下裏,過來咱們府上的……”


    蘇澈拍怕她的手:


    “若是有事兒,娘娘那裏早透了信兒,沒有咱們不知道的理兒,安心吧!”


    話是這麽說,蘇澈心裏也有些忐忑。


    宮裏頭這位總管大人也姓蘇,叫蘇德安,卻和他們蘇家無甚牽連,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平常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就是你一品大員,也不見得能入進他的眼去,可如今這態度卻分外熱絡親近:


    “雜家這裏先恭喜蘇大人了”


    蘇德安一見蘇澈就先道喜,蘇徹一愣,急忙道:


    “豈敢,豈敢,哪有什麽喜事,敢勞動總管大人道賀。”


    蘇德安笑了:


    “得了,您家的貴女可了不得,救了咱們十一爺的命,皇上那裏龍心大悅,這不,讓雜家過來,接你家姑娘進宮見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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