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德安之所以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除了運氣外,靠的就是他非常人的精明和圓滑,光憑著逢迎拍馬,不可能站在如今這樣的高度,表麵上立於超然之地,其實心裏比誰都會看風向,把握聖意上頭,比跟皇上同床共枕的後宮嬪妃們都準確的多。


    說實話,蘇德安那幾年看好的是太子,皇後雖薨的早,可還有太後,皇後本是太後的親外甥女,比起別的皇子,太子總歸深了一層。前些年,皇上著實也看的重些,可自打雲嬪一死,皇上那邊突然就冷了下來。


    內宮齷齪不足為人道,雲嬪當年死的的確有幾分蹊蹺,可也不光牽連上了太子,連帶的,還有淑妃和二皇子,德妃以及三皇子。


    皇上始終未立新後,因此懾掌內宮的權柄,先頭便分在德貴淑賢四妃手裏,賢妃最末,可沒一年,貴妃一病去了,這德妃和淑妃又因雲嬪之死,受了牽連,不知不覺到成了如今,賢妃一人獨大的局麵。


    更別提,皇上對王家門裏連續的恩賞抬舉,對四皇子毫不掩飾的青眼,都令朝中宮裏的風向,瞬間逆轉過來,開始上趕上巴結王家,蘇德安卻沒什麽反應,一如之前,不鹹不淡,不遠不近著。


    這幾年他才算揣摩出些許頭尾,皇上心裏真正的人不是太子,也不是四皇子趙昶,他猜著說不準是十一皇子趙,別瞧這位十一爺年齡最小,排行最末,這俗話說的好,老兒子長孫子,天家也一樣。皇上春秋正盛,再過十幾年,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局麵,現如今,說什麽都為時過早。


    尤其這次十一皇子出事,蘇德安在近處那是瞧了個明白底細,皇上那臉色難看的都跟跟六月裏的連陰天一樣,眼裏的懷疑藏都藏不住,也沒說別的,就問了蘇德安一句話:


    “蘇德安,你說小十一這事兒,會不會和昶兒有什麽關聯?”


    蘇德安當時心裏就是一驚,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得虧十一爺最後平安回宮了,不然,說不準這京城的天就翻了,誰也別想再睡安穩覺。


    這十一爺回來,雖說受了點苦,可著實無甚大礙,將養的身子才好些了,就非嚷嚷著出宮去王家,他宮裏的太監、宮女、老嬤嬤、就沒有能攔得住,急忙回了皇上。


    皇上也覺新鮮,便把他叫到身邊來問話,這一問,也不禁大為驚訝,雖說聽睿親王略說過,是兩個孩子自己逃出來的,可從小十一嘴裏說出的卻更詳盡,詳盡的,蘇德安一邊聽著,都替他們擔驚受怕。


    試想兩個才八歲大的孩子,又是嬌養長大的皇子貴女,被綁到荒郊野外扔到地窖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那個蘇家的丫頭,不禁不害怕,還條理分明,一步一步的計劃著出逃。


    好容易逃出去,冰天雪地裏又栽進獵洞裏,還知道用雪解渴,知道那種情況下不能睡著了,一個八歲的孩子,何來如此智慧。


    十一爺說的很詳盡,包括他們如何逃出地窖?在獵洞裏,她怎樣掰了餅子,塞進兩人嘴裏充饑,又怎樣逼著他不讓他睡……聽見動靜,先仔細辨別,知道來的是官兵,才把石子拚命扔上去,提醒他們的方位,等等……


    十一爺說這些的時候,平日裏誰也不服的囂張氣焰,一點都沒了,眼睛裏就剩下滿心崇拜和信服,皇上能不驚嗎?他的小十一,從生下來長這麽大,從來都是桀驁不馴的,何曾真服氣過誰?


    皇上也知道,外麵人都說小十一是個魔星,捧著他,懼著他也怕著他,趙璣要的就是這樣,即不讓人因為他的年紀小而忽略他,也不會因為太過出色,而引起不必要的危險,畢竟皇宮是個充滿危險的地方,需步步為營,精於算計。


    蘇家這個丫頭和小十一的這段淵源,真是他沒想到的,在賢妃哪兒,也不過說了兩句場麵話罷了,哪兒想到,小十一真黏上那丫頭了,倒也勾起了趙璣的好奇心,粗略記得,是個挺平常的丫頭,雖說比日常見的閨秀靈慧些,也並不算太出彩。


    可就是這麽個不出彩的小丫頭,絕境中,知道怎麽逃跑,救了自己,還救了小十一,怎不令他納罕,加上真磨不過小十一,這病剛好了,也不放心他再出宮去,便遣了蘇德安去接宛若進宮。


    蘇德安並不知道,宛若現如今在王府老太太跟前養著,便直接來了蘇府,等蘇澈說明其中原委,這邊父子小心陪著蘇德安,哪邊忙讓丫頭給王氏傳話。


    王氏得了信兒,也有些著慌,心裏也疑,這好端端的,怎又讓進宮,可聖明難違,匆忙遣了身邊的王嬤嬤過府去接宛若。


    再說宛若,因這一場病鬧得不善,又是念經,又是湯藥的這麽折騰,怕攪擾到老太太的不安寧,王氏便讓挪到別處起居,老太太那裏卻又說:如今剛過了年,別處裏的院子雖多,可沒個對心思的。


    再說,這一日裏總要探看幾回,遠了,反倒不好,便暫時挪進了承安原先落腳的西廂,說等開了春,再另收拾一處可心的院子給她。


    其實宛若真沒啥大礙,雖說醒了,想起夢中的情景,未免有些鬱鬱,可她一向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不過半日便放下了。


    隻是經了這樣的禍事,身邊的丫頭婆子們,卻分外有些戰戰兢兢起來。宛若醒過來,就沒再見過春梅,身邊的大丫頭換成了老太太身邊的如意,那日跟出去的幾個婆子也沒了影兒,她略一問,奶娘就目光閃閃,支支吾吾的,說不清白。


    最後還是如意小聲和她說:


    “姑娘可不要再問這些了,老太太哪裏早就撂了話兒,誰敢和姑娘瞎說,狠打一頓板子,攆出去都是好的,姑娘寬心,總歸留得性命在,便是主子天大的恩典了“


    宛若黯然,有些東西,不是憑她一己之力能改變的,不用想,承安身邊的春香肯定也不在了,想起以前一起說笑的日子,竟仿佛一場夢一樣。


    不過,承安這個沒良心的小子,怎麽這些天了,也不知道過來瞧她,宛若有些不滿的撇撇嘴,就聽見窗外的小丫頭小聲提醒:


    “姑娘,老太太向西廂這邊來了“


    宛若急忙起身迎了出來,老太太身邊還跟著王嬤嬤,老太太一進來就忙著吩咐:


    “如意,快把前些日子新做的那件茜紅的衣裳,給宛若換上,外麵就穿那件和帽子一套的白狐狸毛短襖,宮裏的蘇總管這會兒在那邊府裏等著,接宛若進宮呢……”


    宛若收拾妥當,辭別外祖母,回了蘇府,腳還沒沾一下,根本連承安的影兒都沒見著,就上了宮裏的馬車。


    這一番折騰,跟蘇德安進到乾正殿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從進了宮門,宛若就跟在蘇德安身後,他頭前引著她,沿著長長的宮道徐徐前行。


    大概是顧慮到她人小,蘇德安走的並不快,這一次卻不是走上次的宮門,宛若也分不太清楚,尤其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一眼望去,俱都是層層疊疊不見邊際的飛簷瑞獸,寒風夾著雪片落了下來,打在那廊下垂吊的大紅宮燈上,有一種夢幻朦朧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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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德安這一路都在悄悄端詳這位蘇府裏的小丫頭,怎麽說呢?生的真不算很出色,至少他常見過幾個宗室或朝廷大員家的閨秀,比這丫頭漂亮的,大有人在,可這丫頭平常的眉眼間,卻有股子剔透的靈慧,這股子靈慧勁兒,就跟畫龍點睛一樣,令這個平常的丫頭,瞬間不平常起來。


    還有,她這個穩重得體的做派,可真不像個才八歲大的小丫頭,進退舉止,說出的話,真讓你挑不出一點錯處來。


    偏蘇德安清楚的知道,這丫頭私下裏是個淘氣能翻天的丫頭,不然,也不能一進宮就降伏住了十一爺那位魔星,這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十一爺那麽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可也有個能降住他的,還是這麽個不起眼的小丫頭。聽著就跟個笑話似的,可就真真的擺在了眼前。


    剛拐進這邊宮廊,宛若遠遠就瞧見,抱廈間外頭踮著腳不停張望的趙,宛若不禁暗暗翻了翻白眼,這一路她就琢磨,一準是趙弄的鬼,不然高高在上,每天國家大事忙活不完的皇上,怎可能想的起她來,真是個甩不掉,扔不開,黏糊煩人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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