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先聽見動靜,一咕嚕爬起來,當屋的炭火早就熄了,炕頭倒還溫熱,這一離開被窩兒,就不禁打了個激靈,哆哆嗦嗦穿上棉襖套上棉褲,褲腰帶還沒係利落,就聽外麵喧鬧聲越來越大,雞鳴狗吠的。


    畢竟心裏頭有鬼,瞥見癩子頭還在炕頭呼呼睡的香,抬腿就是一腳:


    “別睡了,死冤家,我聽著外頭這動靜兒可不對頭,自打我嫁進這村裏到現在,七八個年頭了,都沒聽過這大動靜,不是那地窖裏兩個孩子引來的吧!你和我老實說,你綁的誰家的孩子,別是惹上官家了。”


    癩子頭心裏也是一慌,當初接這檔子買賣的時候,隻看著周四兒,就沒底細打聽,再說他也沒這閑工夫,周四兒他認識的日子也不長。


    因西市街角有家小酒館,酒雖一般,可那賣酒的老板娘倒有幾分姿色,潑辣上來也是個爽利的破落兒戶,就是男人家,也敢和你當街大聲說笑拉扯,因此人送了一個諢名喚作“賽文君”勾的附近幾個不正道的男人,隔三差四就上這兒來吃酒。


    癩子頭和周四就兒這麽認識了,周四兒是哪府裏頭的也不清不楚,隱約聽說就是個小宅門裏的管事,上頭一個女主子早就守了寡,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混的很有幾分體麵。


    因此找癩子頭的時候,癩子頭真沒在意,橫豎猜著不是什麽大官,便冒險幹了這檔子買賣,後來綁了兩個孩子,瞧見兩個孩子的穿戴,也起了疑心,即便他再沒見過世麵,也明白這不是小宅門能有的東西,可事到如今已經騎虎難下。


    索性一咬牙,隻要綁的不是皇上的龍子,王爺的鳳女兒,這買賣說不準就能混過去,橫豎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可到了這當口,也怕了起來,難不成真是捅破了天,急忙把炕頭周四兒扔下的包袱打開一抖,癩子頭的心都涼了。


    他是有幾分見識的,別的東西稀罕歸稀罕,可這個……他哆哆嗦嗦拿起一塊玉佩,成色自不必說,上麵卻雕著雙龍,這哪是百姓能戴在身上的物件。


    丁香險些被裏麵的東西晃花了眼,伸手就要拿最上麵金光閃閃的項圈,被癩子頭一巴掌打下去,利落的裹上包袱背在身上,就要走。


    丁香一把抓住他:


    “哪裏去?好啊!你這想獨吞了好東西,老娘伺候了你這麽長日子,你連點兒恩情都不念,不行,這次你得帶著我走,這窮山溝兒裏,我早就呆夠了,要是你不捎上我,你也甭想跑,咱們就來個魚死網破,來人……”


    尖著嗓門,剛嚷嚷出兩個字,就被癩子頭死死捂住嘴,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好,好我捎上你,我哪舍得丟下我的小心肝兒呢,你趕緊收拾收拾,衣裳首飾都不用戴,出去了另買了好的去,就帶點幹糧清水,咱們從後山翻過去,到了那邊官道上就好辦了”


    丁香大喜:


    “你等著,昨個還剩下點餅子,我去拿”


    她前腳轉身,癩子頭後腳就抄起炕桌上的燈台,兜頭就是一下子,丁香吭了一聲就倒了下去,癩子頭彎腰摸摸她的鼻息,還有些溫乎氣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從褲腿裏抽出匕首,狠狠紮了幾下子。


    用屋角的土,把地上的血跡粗略掩了掩,棉被裹住丁香,從後麵窗戶跳了出去,連被子帶人一股腦扔進地窖裏,還按原來的樣子蓋好,遠遠就看見,村那邊仿佛嗚嗚泱泱站滿了官兵,也不敢再耽擱,手腳並用順著山壁往上爬。


    因有村民說,影綽綽瞧見有z外頭的人進了村子,這丁香自來不是個正經女人,長和外頭一個男人勾搭來往,一年中總要來幾次,想必是她那個野男人。


    得了這個訊息,睿親王一行人直接就進了丁香的院子,院子有些雜亂,這麽大動靜,房門還是緊緊閉著,侍衛上去一腳踹開門,睿親王不禁心裏咯噔一下。


    雖說無戰事,可畢竟常年在軍營曆練,對血腥味異常敏感,推開侍衛,先一步跨了進去,進了裏屋血腥味越發濃起來,除了血腥味還有一股子腥膻淫靡的氣息,炕上很亂,被子褥子都淩亂的堆在一起……


    侍衛摸了摸炕頭回報:


    “炕還溫著,肯定有人睡過“


    睿親王目光落在後麵的那扇窗戶上:


    “去房後頭瞧瞧”


    不大會兒功夫,就從地窖裏把丁香的屍體弄了上來,死相很難看,眼睛都是睜著的。忽然承安抬手指了指後山:


    “那上邊有人……”


    承安發現的時候,癩子頭已經快爬到了山頂,癩子頭也是地道的山裏人,從小走山路,翻山越嶺對他來說,是最平常不過的事,丁香屋後麵的山壁雖有些陡峭卻不高,因此不長功夫兒他就爬了上去。


    隻要翻過這邊,那邊就是深山,他先鑽進去躲起來,官兵想抓他就不那麽容易了,睿親王眯起眼望了望,真有人。


    說來也該著癩子頭倒黴,剛頭慌亂之間,沒裹好背上的包袱,這一頓攀爬,被尖利的石頭磨來磨去,包袱皮的疙瘩鬆了,北風一吹呼啦啦散開掉下去:


    “是若若的衣裳,是若若身上穿的衣裳……”


    承安大喊了起來:


    “快,快,給我開弓,把這廝射下來……”


    李國柱咬牙切齒的下命令,睿親王冷冷開口:


    “把弓箭給我”


    身後侍衛單膝跪下,呈上自己弓箭,睿親王退後一步,邁開馬步,白色羽箭搭在弦上,弓拉滿月,就聽嗖響過,一聲慘叫傳來,竟是直接射中了山壁上那人的左臂,要說癩子頭也真有點艮勁兒,一條胳膊被射中,單臂依然向上爬。


    可惜碰上睿親王,他算沒做好夢,隻聽嗖又一聲,另一隻羽箭破空而來,直直插進他攀在岩石上的右手掌上:啊……一鬆手,整個人滾落下去,一命歸陰。


    兩個孩子的衣裳貼身的東西找著了,可兩個孩子呢?地窖裏有水,有繩子,難不成兩個孩子先他們之前自己逃了,這怎麽可能?睿親王趙趙琅忽然想起那個別樣機靈的丫頭,開口:


    “給我搜山”


    睿親王一聲令下,那就是平了這座山也得搜出倆孩子,李國柱帶著人正好搜進宛若和趙藏身的這片林子……


    兩個孩子一救上來,李國柱就急忙跪下:


    “微臣李國柱見過十一爺”


    宮裏宮外誰不怕這位魔星,他真上來性子,哪管你是什麽朝廷大員,因此真有些怕,見他都坐都快坐不住了,懷裏卻還死死抱著那個小姑娘,倒像抱著個寶貝不想片刻離手,卻也暗暗納罕。


    好說歹說才讓侍衛抱著他,李國柱自己抱著已經昏過去宛若出了林子……承安一見著在李國柱懷裏狼狽不堪的宛若,就覺得從心裏一陣陣疼,竟是挖心刮骨一般,耳中聽到隨性的太醫道:


    “蘇姑娘無事,想是累得很了,昏睡了過去”


    聽到這話,承安提了一天一夜的心忽然放下,再也支撐不住,小身子晃了晃,倒在蘇澈懷裏。


    宛若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東拉西扯雜亂無章,一會兒拽著趙在冰天雪地裏沒命的跑,一會兒又見到了前世的老爹老娘。


    老爹在她家廚房裏,煎炒烹炸,她老娘卻坐在沙發上,點著她的額頭教育她:


    “你多大了,難道讓你娘我養你一輩子啊……”


    另一邊的她敲著二郎腿坐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癩皮樣兒,拿起茶幾上的蘋果啃了一口,打開電視,轉到兒童台,一邊看喜洋洋一邊搪塞老娘:


    “不是沒人要我嗎?”


    “沒人要你?”


    老娘搶過遙控器啪一聲關上:


    “嚴肅點兒,我正在和你談正事,昨天相親的小張怎麽不好了,論學曆有學曆,論工作有工作,家庭條件也好”


    “切,還小王,別寒鷂伊耍悄源伎煬植恐г醒肓恕


    老娘氣的一副快中風的樣子:


    “人家都不嫌棄你三十歲的老閨女,你還挑揀上了……”


    “吃飯了”


    老爹一聲招呼,就跟救命的聖旨一樣,宛若嗖一下站起來就鑽廚房端菜去了……


    以前從來不覺得這是多幸福的事,現在的她想珍惜都沒機會了:


    “爸爸,媽媽……我想回去……我要回家……嗚嗚……”


    “宛若,宛若,宛若……我的宛若啊!你這不是要娘的命嗎?你醒醒,你醒醒,你胡說什麽啊,你想回去哪兒?這裏才是你的家,你睜開眼瞧瞧我,我是娘啊……”


    王氏真被宛若嚇著了,孩子找回來了,可昏到現在也不醒,嘴裏沒完沒了的胡說,越說越離譜,太醫來瞧過,說沒大事,可就是不醒,這不急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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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拄著拐杖顫巍巍進來,喝道:


    “哭什麽?哪兒到了哭得時候,讓我瞧瞧。”


    王氏抹了抹淚,站了起來,老太太這一瞧,見臉色漲的通紅,嘴裏不停說胡話,就是不睜眼,摸了摸一身熱汗,潮乎乎的,轉身道:


    “我瞧著倒不像是病,快去拿了我的名帖,去請薦福庵的定閑師太過府一趟”


    老太太平日喜歡禮佛,布施些慈善事,薦福庵離王府宅門不遠,就在後麵隔一條街上,近便非常,老太太時常來往,供養著香火,和那裏的主持定閑師太便頗有些交情,因此這時候去請,倒也不算唐突。


    定閑師太一來,王氏的心就定了定,看上去是個頗有修行的出家人,很有幾分仙風道骨,過來瞧了瞧宛若,念了聲佛號,把手裏的一串佛珠放在她床頭,也奇怪,剛一放上去,瞅著就安靜了些,也不滿嘴胡說了,氣息也穩了。


    老太太和王氏才鬆了口氣,就聽那定閑師太道:


    “想那深山野林子裏頭,常年也沒人進去,咱們孩子從小嬌養慣了,眼睛又淨,瞎跑亂撞又是夜裏,不知道就衝撞了什麽,把姑娘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我拿回去壓在菩薩的香台下麵,早晚念上一遍經,想來便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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