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鍾後,聽著消息的郭聖通長舒了口氣。


    她站起身來,目光越過連綿宮闕,直到天際邊。


    *****


    一旦定下要治理黃河後,整個漢室便如同一隻能吞噬天地的巨獸般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


    四月,王吳至黃河,率十萬軍民開始治水。


    他認為,黃河之所以頻繁決堤,是因為黃河中上遊水少沙多,導致洪水期淤灘,枯水期淤積河槽。


    時日一長,導致下遊河床上升,形成了地上懸河。


    河水超過河堤,逢著暴雨天,怎麽能不決堤?


    王吳因此提出要在兩岸新築和培修大堤。


    黃河入海因此會比原河道縮短大約一半的距離,下遊的壓力會變小。


    河水流速和輸沙能力相應提高,河床淤積速度就會大大減緩。


    黃河主幹能低於地平麵,就能減少決堤的可能性。


    按照計劃,王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築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裏的黃河大堤及汴渠的堤防。


    這會固定黃河第二次大改道後的新河床,使得黃河能夠長期安流。


    堤成後,王吳將治理汴渠。


    汴河自河南滎陽的板渚出黃河,至江蘇盱眙入淮河,是溝通黃河和淮河的骨幹運河。


    經過反覆試驗後,王吳決定讓黃河和汴河分流,復其舊跡。


    即從渠首開始,黃河和汴河並肩齊驅,主流行北濟河故道,至長壽津轉入黃河故道,以下又與黃河相分並行,直至千乘附近注入大海。


    在濟河故道另分一部分水“復其舊跡”,即行原汴渠,專供漕運之用。


    這個計劃,須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壅積,絕水,立門。


    不光工程量大耗時良久,還極其有難度。


    推演時,王吳便發現如何選擇取水口位置是關鍵。


    倘若水口選擇不當,不是黃河北遷引不過來水,就是黃河南徙,渠口被淹,河、汴混流,汴渠淤塞。


    王吳為此費盡了心血,最終決定十裏立一水門,令更相回注。


    在汴渠引黃段的百裏範圍內,約隔十裏開鑿一個引水口,實行多水口引水,並在每個水口修起水門,人工控製水量,交替引河水入汴。


    渠水小了,多開幾個水門;渠水大了,關上幾個水門。


    雖然麻煩了些,但從根本上解決了在多泥沙善遷徙河流上的引水問題。


    至於滎陽以下黃河的支流,如濮水、濟水、汴水和蒗湯河等。


    王吳選擇將這些支流互相溝通,在黃河引水口與各支流相通處,同樣設立水門。


    這樣洪水來了,支流能分流、分沙,削減洪峰。


    分洪後,黃河主流雖然減少了挾沙能力,但支流卻分走了大量泥沙,


    如此自然大為減緩了河床的淤積速度。


    而後還要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壅積,清除上遊段中的險灘暗礁,堵塞汴渠附近被黃河洪水沖成的縱橫溝澗,加強堤防險工段的防護和疏浚淤積不暢的渠段等,從而使渠水暢通,漕運便利。


    黃河長有千餘裏,汴渠也有七八百裏,合計約二千裏的築堤、疏浚工程。


    國庫為此一次性便提出了三十億錢,郭聖通想再來三十億隻怕也打不出。


    至於施工時間,雖有十萬軍民參與,但保守算來怎麽也要一年半的時間。


    而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最起碼能換來長達百年溫和的黃河。


    定陶以北大麵積廢棄的土地能得到充分利用,沿岸農業生產會恢復過來。


    無數被迫背井離鄉的人能回到家鄉,沒有比這更叫人高興的事情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教女


    郭聖通想,即便她不在乎身後名,但不論出發點是什麽,她切切實實地做了件好事總是讓人愉悅的事情。


    王吳走後,她卸下了心頭巨石,開始全身心地陪伴衛國成長。


    衛國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皇室的掌中明珠,自劉秀開始到劉黃、伯姬再到劉疆、劉輔、劉康都對這個唯一的公主溺愛非常。


    衛國被寵的過了些,郭聖通很快就發現她任性驕縱的過分。


    誰都不能對她說不,哪怕是劉秀,哪怕是郭聖通,都不能對她說不。


    但有不如意的地方,衛國就以哭鬧和不吃飯來要挾大人。


    郭聖通也是打這時候過來的,一發現她的抽泣中沒有悲傷後她大為光火,怎麽都不肯再順著她。


    她極力控製著自己不對衛國說出什麽過分的話,隻克製冷靜地:“不吃飯就不吃飯,餓的是你自己。”


    衛國很是意外,立刻止了哭聲。


    她望了郭聖通一眼,倔強地跑了出去。


    這天,她真沒吃午膳,也沒吃晚膳。


    劉秀回來後,心疼的不行:“衛國還小,又是女孩子,嬌貴些再正常不過了。


    你不讓她吃飯,把孩子餓壞了怎麽辦?”


    她正在氣頭上,聽了這話連他也罵:“就是你帶頭,才把她慣成這樣。


    衛國長這麽大,認認真真規規矩矩地行過一次禮嗎?


    沒有!


    好好吃過一次飯嗎?


    沒有!


    無法無天地胡鬧,一個怕的人都沒有。


    還有,是我不讓她吃飯嗎?


    是她恃寵生嬌,要讓長輩們心疼她、屈從她。


    如果不盡快把她這脾氣改過來,將來大了你叫她嫁給誰?


    應聲蟲一樣的駙馬她瞧得上嗎?


    有骨氣的駙馬又瞧得上她嗎?


    你不能不為她的將來想。”


    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終於說得劉秀沉默了。


    其實,他又何嚐不明白這些道理?


    隻是身為人父,寵愛幼女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不是嗎?


    他如何能對那雙濕漉漉純真的眼睛說不呢?


    從前總覺得孩子還小,以後再好好教養就是了。


    可叫桐兒這麽一說,他發現前人說寵子如殺子這句古話是真沒錯的。


    衛國現在能因著長輩們的寵愛而耍脾氣鬧性子,那再大點呢?


    他閉了閉眼,不再說話。


    郭聖通嘆了口氣,好笑地道:“行了行了,別心痛了。


    慈父你做,嚴母我做,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被她逗笑了。


    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衛國把寢殿內砸的一地狼藉,宮人們怯怯地站在一邊,不敢多勸。


    郭聖通深呼吸幾下,努力壓下洶湧的怒火。


    孩子就是張白紙,衛國變成這樣劉秀有責任,她同樣有責任。


    因為全身心投入治理黃河,她對衛國來說起缺席了太久。


    她平靜地望著氣的大哭的衛****後十月懷胎才生下你,沒有人會比母後更疼愛你。


    假設你現在病了,要用母後的肉做藥引子,母後也絕對不會猶豫。


    可衛國——


    正因為母後如此愛你,才不能如此驕縱著你。


    等你再懂事些,你如果還能記得現在的自己,一定也會討厭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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