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歙夫人勉強笑著走了後,郭聖通又迎來了功臣們的夫人。


    這回,她倒可以給個敞亮話。


    想功成身退,自然是可以的。


    於是,她終於得著了些笑臉。


    可獨自一人時,她卻隻能是苦笑連連。


    劉秀啊,劉秀,遠勝過高祖。


    他禮遇功臣,給他們榮華富貴,但也僅僅是到這裏了。


    他一直在刻意防範功臣,使得大多數功臣皆以列侯奉朝請,但實際在朝政上並沒有什麽話語權。


    能真正拿主意說話的,隻有鄧禹、李通、賈復三人而已。


    而這三個人還為避猜忌,一絲戀權之心都沒有,極力求去。


    歷史有時候真是個怪圈,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套路,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文景二帝時,丞相位重,連竇太後和王皇後想為兄弟加爵都做不到。


    可到了武帝時,武帝強勢霸道的嚇人。


    在他手裏做丞相,能得著什麽好下場?


    武帝十三個丞相中,幾乎都沒得著好下場。


    以至於公孫賀被任命為丞相後,跪地拒不肯受。


    武帝發了場火,公孫賀才勉強受之。


    劉秀如今也變成了武帝,大司徒之位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位置。


    可郭聖通不得不說,劉秀是正確的。


    皇帝和臣子間本就是拔河般的關係,誰強勢誰就力大。


    郭聖通也不願看到疆兒即位後還要看大司徒大司馬的臉色,甚至連婚姻都要受他們操作。


    她萬萬不能接受!


    所以,雖然理解歐陽夫人,但她什麽也幫不了她。


    其實,也不算完全沒有餘地。


    歐陽歙完全可以效仿李通,什麽都不要地辭官還鄉。


    但他到底還是捨不得,到底還是有奢望。


    他希望得到權勢,還希望得到平安。


    哪有這樣完美的事呢?


    劉秀並沒有對此關注太多,他的心思全都花費在匈奴上。


    他不認為匈奴的示好能讓他忘記過去他們的罪行,為了讓死去的冤魂安心,他選擇了出擊。


    二月,劉秀遣吳漢北擊匈奴,又徙雁門、代郡、上穀吏民六萬餘人置居庸、常山關以東。


    匈奴或部遂轉居塞內。


    劉秀因此增邊郡兵數千人,築亭侯,修烽火。


    到了三月,郭聖通總算把治理黃河拿到了檯麵上來。


    王吳提出了堰流法,即在堤岸一側設置側向溢流堰,專門用來分泄洪水。


    奏章一上,不管可不可行,朝堂一時譁然。


    這並不是一個新話題了。


    王莽稱帝時,黃河在魏郡決口形成第二次大改道後,王莽因河水東去,免了王氏在元城的祖墳可以不受水害後棄而不治,導致黃河“侵毀濟水”。


    劉秀立漢後,也不是沒起過治理黃河的念頭。


    建武十年,陽武令張汜上言:“河決積久,日月侵毀,濟渠所漂數十許縣。


    修理之費,其功不難,宜改修堤防,以安百姓。”


    但浚儀令樂俊復上言:“昔元光之間,人庶熾塑,緣堤墾殖。


    而瓠子河決,尚二十餘年,不即擁塞。


    今居家稀少,田地饒廣,雖未修理,其患猶可。


    且新被兵革,方興役力,勞怨既多,民不堪命。


    宜須平靜,更議其事。”


    說來說去,還是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啊。


    劉秀因為財力不足,到底還是作罷了。


    如今國庫自然也還算不得充盈,但從實際調查的情況來看,已經到了有錢沒錢都得治理的地步了。


    河南郡境內黃河河道大幅向南擺動,造成黃河、濟水、汴渠各支派亂流的局麵,航道淤塞,漕運中止,田園廬舍皆被吞沒。其中兗州、豫州受害尤重。


    郭聖通因此拒不接受等財力富餘些再來治理的說法,她認為現在治理黃河雖然會使得未來幾年在財政上都捉襟見肘。


    但沿途百姓能安居樂業,能安心發展農業,不比年年還要拿出巨款來救災好的多?


    ☆、第三百二十一章 措施


    絢麗的雲霞在沉默的天空中肆意燃燒著,慵懶的春風吹進葳蕤的梧桐樹,滑落一地光影斑駁。


    樹葉嘩嘩作響,落到人耳邊,愈發顯出殿內的寂靜。


    飄逸的輕紗漫落下來,一盆白丁香擺在黃花梨條案上,微黃的燈光中,滿樹潔白的花朵美的剔透。


    郭聖通把目光從丁香花上收回,深吸了口氣:“我不能同意擱淺治理黃河的計劃。”


    劉秀對她的執拗毫無意外,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隨手拿起書案上的奏章翻開來,不屑地嗤笑道:“拿孝武帝打匈奴當例子?


    這和治理黃河能是一回事嗎?


    也就這些人都住在洛陽城裏,半點都感受不到黃河決堤的危險,才能說出等財政富裕些再治理黃河的話吧。”


    她啪地一聲丟下奏章,望向劉秀:“治理黃河短期內的確讓財政緊張了,可是沿岸州郡會因此換發生機,民心也能得到安定,何樂而不為呢?”


    劉秀見她情緒要激動起來,終於開口了。


    他聲音低柔,如道潺潺溪流,衝進她的心底,“朕知道,朕知道你說的對。


    這些人,眼光的確是短視了些。”


    他站起身來,踱步到輿地圖前:“如果現在不加以治理,到疆兒手裏時局麵隻會更糟,要花費的人力財力會更難想像。


    更不要說,在這期間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朕是漢室天子,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回身走到黃河流域的模型前,取過紫檀木杖劃破汴渠。


    霎時間,洪水東侵,連原來的引水水門都淪入黃河中間。


    這就是不加治理的結果。


    他閉了閉眼,“朕明天會在朝會上拍板。”


    翌日太陽直照進千秋宮的內殿時,朝會的消息斷斷續續地傳進郭聖通耳裏。


    還是有人始終反對治理黃河,認為黃河入汴,對幽州、冀州有利。


    而加強左堤就會傷害右堤,左右堤都加強,下遊就要發生險情。


    不如任水自流,讓百姓遷居高處,既可避免災害,又可省掉治理費用。


    王吳堅決反對,以為不能把一切交給無法被控製的黃河,“假如黃河入汴後又改道?


    那又該如何?


    黃河已經數次改道,隻有按住它才能保住沿岸農田。”


    他擲地有聲地說道:“河為汴害之源,汴為河害之表,河、汴分流,則運道無患,河、汴兼治,則得益無窮。


    治理黃河,功在當代,惠及千秋。


    為了我大漢江山綿延,臣以為治理黃河迫在眉睫。”


    他正義凜然地掃視群臣,仿佛誰再提出反對意見那就是不盼著漢室江山永固。


    劉秀莞爾,劍眉一挑,下了最後的決斷:“既如此,王吳,朕令你全權主持治水事宜。


    可有信心?”


    王吳執著笏板躬下腰去:“臣絕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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