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踱步到梨樹下,新嫩綠葉已爬滿樹梢枝頭,生意盎然。


    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fèng隙灑照下來,細小的光塵浮動在空氣中。


    她在樹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輕聲喚她。


    “桐兒——桐兒——”


    是劉秀。


    郭聖通不想理他。


    她有時真覺得不可思議,雖然現實中劉秀給她的印象還算是挺好的,可他們怎麽會有可能?


    她為什麽會一直夢見劉秀對她糾纏不放?


    她想,現實中的劉秀絕對不會對她生出什麽情愫來。


    因為,她對他並沒有什麽吸引力。


    她並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因為她比劉秀整整小了十六歲。


    若是劉秀成婚夠早,當她父親都夠了。


    她注意過劉秀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和大舅二舅一般。


    他們都把她當孩子。


    孩子是沒有性別的。


    可道理雖然想的明白,那股對劉秀油然而生的牴觸還是沒法緩解一二。


    就好像,她真的曾嫁給過她一樣。


    “桐兒——”


    郭聖通出神的功夫間,那聲音的主人已然到了她跟前。


    她仰起臉看他。


    他逆著光影,身姿如鬆,眉眼似畫,俊逸非常。


    僅僅一眼後,她就移開了視線抬腳往屋中走。


    被她拋在身後的劉秀沒有生氣,隻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回到屋中後,她跪坐在葦席上,還是不看劉秀,就任憑身前的陰影籠罩照她。


    倏然地,那陰影落下來。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與他對視。


    劉秀的眸子中有了隱隱的惱意。


    郭聖通被這惱意一激,也生出憤然。


    她用力扭開頭去。


    於是,那手又抓住她的手腕。


    她想要掙脫開去,卻窘於力量上實在抗衡不了,隻能由著他緊箍住她。


    她的憤然裏麵又添了怒氣,“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起來。


    她的語氣怎麽是這樣的?


    聽著倒像是撒嬌。


    她難堪之極,立時低下頭去。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愈發又急又氣。


    “放開我!”


    這次的聲音中終於多了顯而易見的盛怒。


    那手放開了她。


    她站起身就要往出跑。


    卻不妨還沒走出一步就被拉回來,倒在劉秀寬厚溫熱的胸膛上。


    郭聖通嚇了一大跳,用盡渾身的力氣去掙紮。


    “別鬧。”他微熱的呼吸從她頸間滑過,似一根柔軟之極的羽毛滑弄過她的心間。


    她的心,立時被什麽狠狠震了一下。


    這感覺太陌生,和這縈繞籠罩了她全身的成年男子氣息一樣陌生。


    怔然間,她竟忘了掙紮。


    劉秀趁此抱得更緊了,低沉的聲音中染上了些笑意,“好了,桐兒,別生氣了好嗎?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他的語氣那般親密又自然,郭聖通的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酸。


    正是這一酸,她猛然醒過神來。


    隻是這次,還不等她掙紮,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就落在她額頭上。


    溫熱的嘴唇落下,她猝不及防,臉立時紅透了,渾身都泛開蘇麻來。


    她心下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很奇怪的,她這會既不覺得害羞也沒有被冒犯的氣怒。


    一股莫名的委屈卷上心頭,她睫毛輕顫,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她聽見劉徹長長地嘆了一聲氣,那裏麵滿含著憐惜和寵溺。


    而後,一連串吻狂風暴雨地落在臉上、額上,甚至唇上。


    她根本來不及也沒有力氣去躲避。


    最後一個吻落在她唇上,他不容拒絕極其霸道地撬開她的牙關,逼著她與他唇舌糾纏。


    一股熱氣從她的心田燒遍全身,燒得她渾身乏力,隻是本能地還在掙紮。


    漸漸地,她的意識模糊起來,連掙紮都忘了。


    一雙粗糲滾燙的手不知何時解開了她的襦裙,伸進她的裏衣裏。


    有什麽被這雙手狠狠地攥在了手心裏。


    她隱隱聽見自己壓抑不住的輕喘聲,那聲音嫵媚的能滴出水來。


    她從沒這樣過,這聲音顯得陌生又刺耳。


    她的意識和理智瞬間回到了腦海中,她在幹嘛?


    她怎麽可以和劉秀這樣?


    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把劉秀一下給推到了一邊去。


    她抓過身側的褙子裹在身上,慌不擇路地就往外跑。


    青天白日地,外麵竟然一個人沒有。


    這對髮絲淩亂衣衫不整的郭聖通來說,是件好事不錯,但也太奇怪了不是嗎?


    但她沒心思去想為什麽,隻是拚命向前跑去。


    似乎有濃霧遮住了前路,她驚慌間一時沒看清,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


    她終於從夢中跌醒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補譜


    四匹烏黑油亮的河曲馬拉著馬車步伐輕快地跑過寬敞平整的地麵,車廂裏穩當的很。


    隻有一樣亂了——郭聖通的心。


    那個從她心間不受控製冒出來的夢境,攪得她羞怒不已。


    她怎麽會做這樣的夢?


    她怎麽會夢到和劉秀那般親密?


    怎麽可以?


    怎麽可能?


    這夢也做的委實太荒唐可笑了!


    偏偏她還不爭氣,她都不用取銅鏡來照,就知道她的臉定是通紅的。


    她咬著唇恨恨地把身前矮案上的竹簡一股腦全掃下去,方才覺得心中久久難以紓解的氣悶散開了些。


    車夫聽著她在車裏發脾氣,也不敢相問,隻更專心駕車。


    等著好容易到得王宮時,郭聖通的情緒也終於在發泄一通後穩定下來了。


    她一如往常地下了車,後麵跟車的羽年同常夏快步跟上來。


    二舅一向閑散自在慣了,神龍見首不見尾是常有的事。


    若不是提前說了,郭聖通又是他唯一的外甥女,隻怕會撲了個空。


    澄清溫暖的陽光落在赤金瓦當上,折射出極其炫目的光輝。


    風輕雲淡中,重重宮闕隱沒在茂盛蔥蘢的花木間一眼望不到頭。


    來往宮人見著她來,遠遠便恭謹地俯身拜下。


    郭聖通一路輕輕點頭,示意他們起身。


    待走到散雲宮外時,有絲竹聲穿風而來。


    樂聲斷斷續續地,聽著像是在續譜。


    她提起裙擺,拾階而上。


    進到殿內,果見得是二舅正對著一卷殘譜吹笙。不時停下來執起筆,在泛黃的帛書上寫寫畫畫。


    “二舅——”


    郭聖通行過一禮後,便踱步到二舅身邊。


    二舅並沒有看她,唰唰又幾筆後方才把筆擱在筆架上,“來了啊。”


    郭聖通嗯了一聲回應。


    二舅抬起臉看她,眸中有溫和的笑意,“說吧,你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回來幹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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