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在外麵吃?我是說冰箱裏還有……”


    “really?”


    “what?”john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室友的思路,“什麽真的?冰箱裏確實還有上次打包回來的炒麵,可能還有點雞肉。”


    “baker street,thank you。”射rlock對著計程車司機報出公寓地址,沉默了兩秒才接上話題,“我隻是……我以為你可能會想要個約會。”


    “……date?why?”john明知故問地咳了一聲,問話時並沒有望向對方,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掠過的街景。


    “上床之後,周五晚上,約會,”射rlock同樣望著外麵不斷倒退的景物,聲音平淡地解釋道,“我猜這就是現實人的現實生活。”


    “right……”john點了點頭,心道射rlock最近用“猜”這個單詞的數量已經超過去年一整年的總和了,“猜得沒錯,不過我猜……我肯定實際上你覺得這種‘現實生活’挺無聊的。”


    “……”


    “得了,射rlock,我真不想要什麽約會,”john放鬆了語氣,不想讓自己聽上去像在指責對方,“其實我也覺得那挺無聊的。”


    “很高興在這一點我們能達成共識。”射rlock的口氣依然非常平淡,但是john知道,當他用這種口吻講話時多半就意味著他很嚴肅。


    早上那個頭髮亂糟糟的,看上去有些孩子氣的射rlock已經不見了。現在這個射rlock穿著精工細作的黑色西裝,嚴肅、冷靜、理智,甚至有點不近人情,不過john對這個射rlock也挺熟。


    “john……”幾分鍾後射rlock重新開口,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you’re important to me。”


    好吧,談談。盡管john不認為計程車是一個適合“談談”的場所,但老實說在現實生活裏,還真有不少人會這麽幹。


    “important?how?”john帶著種“談就談吧”的語氣反問道,不大確定自己是在問“我對你有多重要”,還是“我以何種方式讓你覺得重要”。


    “john,去年聖誕節你哪兒?”


    “what?”射rlock突然轉換話題的跳躍性思維讓john徹底不明所以,“就在公寓,你知道的,問這個幹嗎?”


    “是的,你沒和女友一起過聖誕,理由是他們一家計劃去度假滑雪,而你對此完全沒興趣,隻想趁假期好好歇歇。之後我也問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作為我的室友和朋友,你回答‘跟複數的姓holmes的人一起過聖誕比滑雪還累’,”射rlock依然沒看向john,對著車窗總結道,“但據我所知你女朋友去年聖誕並沒像你說的那樣,在紫外線強度遠超平均值的滑雪勝地呆了五天――如果你還記得那個星期結束前她曾來公寓找你,我們短暫見過一麵――那時她可沒半點曬黑的跡象。”


    “well……他們本來計劃去,但最終沒去,這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再說我幹嗎要跟你匯報我女朋友的行蹤――順便一提已經是前女友了,顯然比起她去沒去滑雪,你更應該注意到這個。”


    “我知道……能看出來你們分手了,在結婚之前,”射rlock意有所指地在最後一個分句上加重了語氣,“john,你為什麽要獨自留在公寓裏過聖誕?拒絕了朋友的邀請,不去見你姐姐,也不願參與女友的家庭聚會,我認為重點正在於此――你們那時還沒談過婚姻的話題,你尚未把自己當做是他們的家庭成員,而聖誕節……”射rlock話音微頓,而後毫不留情地說下去,“在你的價值觀中,聖誕節隻屬於‘家庭’,一個你已經失去了的東西。”


    “射r……”


    “別急著否認,john,你那個十六位的電腦密碼是你父母的生日與祭日的組合――沒有使用結婚紀念日,而用了祭日,你應該知道這說明了什麽。還有你姐姐,通常當父母去世後,兄弟姐妹之間的聯繫會更為緊密,用最基本的心理學理論就可以解釋,人類有歸屬需要,可惜在你和你姐姐之間看不到這一點。你不願和她一起過聖誕,不是因為她喜歡女人――我知道你還沒傳統到那份兒上――而是因為她酗酒,且不能長時間維繫婚姻,缺乏責任感的表現。很遺憾在她那裏你無法得到‘回家’的歸屬感。”


    “……”


    “以及你為什麽選擇做一個醫生,或者更進一步,一個軍醫?救死扶傷,為國盡忠,非常高尚的品質――無諷刺之意,我樂於這樣坦白地讚美你,”射rlock對著車窗外微暗的天色蹙起眉,“那麽你是否也敢於坦白地告訴我,和我一起工作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滿足刺激?為社會做貢獻?實現自我價值?john,我認為除了上述所言還有其他答案。”


    “……”


    “回到最初的話題,”射rlock終於轉過頭,正麵望向自己的室友,“john,我了解你,也比你想的要多,所以……事實上我始終不認為sarah對你來說是個最適合的結婚人選,據我觀察她相當有主見,富於獨立精神,但是依我之見,或許一個更傳統的女性才更適合你,更符合你的人生觀價值觀,更能滿足你對於家庭的定義與渴望,”狹小的車廂中,射rlock灰藍色的眼睛顯得比平時還要深,深邃地望進室友的眼,“簡而言之,如果連你的前女友都不是一個‘最佳方案’,那麽我顯然……就更不是。”或許因為不習慣於自我否定,他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盡力壓抑著什麽,低聲把話說完,“john,你想要的……用現實人的話說,那些過於浪漫的名詞……但你知道我……總之我必須承認,極有可能我所給並非是你所求,即使我能夠推理出你想要什麽,但你知道其實本質上我……”


    射rlock沒再說下去,重新把頭轉向窗外。


    john覺得這場景挺熟悉,就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在計程車上,對方從頭到腳把自己分析了個遍。


    是的,這就是射rlock holmes,理智、冷靜、邏輯分明――盡管讓他在措不及防的情況下“表達感情”簡直是場語言學上的災難,不過話說回來,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做準備,他也不是不能把感情這件事擺到解剖台上,用冷靜理智的邏輯思維把“感情問題”剖析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寫篇名為《淺析選擇伴侶的科學性與嚴謹性》的學術論文――john驀然想到在自己和sarah約會時,射rlock是否可能就坐在客廳書桌前寫他的論文,結論段以一句“綜上所言,sarah sawyer女士並非是我室友理想的婚姻人選,但我仍需向他表示祝福”收尾。


    “射rlock,我們最初的話題可不是這個,而是你說我對你很重要――所以有多重要?”


    “嗯?嗯……”射rlock似乎並沒就這個問題準備好一張量化數據圖表,猶疑地沉吟了幾秒。


    “重要到還記著我跟自動結款機吵架那點破事兒,並且準備拿它嘲笑我一輩子?”john側過頭,揶揄地瞥了他一眼,“記得你這麽說過。”


    “我不是這麽說的,”射rlock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反駁道,而後又猛地噤聲,過了一小會兒突然對著車窗露出一個笑容,“well……you’re right。重要到在我寶貴的大腦硬碟裏有一個分區――雖然不是係統分區,你知道……”不得不說他的口氣相當傲慢,不過因為語帶笑意,所以聽上去還算能讓人接受,“但的確單獨有一個分區……專以你的名字命名。”


    “……”


    “anyway,i’m perfectly satisfied with yourpany,”射rlock的聲音平穩如常,腔調依然有些傲慢,但john知道他應該挺緊張,因為他一直麵朝著車窗不肯轉過頭,“if you will tolerate mine。”※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裏再沒人說話,john想他們這大約就算是談完了,盡管好像欠缺一個明確的結論。


    “陪伴”,john反覆咀嚼著這個詞,覺得這應該是個很精確……也很好的詞。


    that’s good……and enough。


    “yes i’m a control freak,mycroft也一樣,家族遺傳,”但當已可望見公寓時射rlock突又補了一句,“不過john,我永遠不會去控製你,選擇權一直在你手上,以前是以後也是,如果有一天你認為無法再忍受,你仍有權利去追求那些你認為重要的事物,我們也仍會是朋友,”射rlock的話說得相當快,根本沒給john打斷他的機會,且正好掐在計程車停下的那一秒把話說完,“隻是下一次,假如你決定搬離這棟公寓時,”他的語氣格外正式與禮貌,絕對是john所聽過的最禮貌的一次了,“請允許我不再對你的婚姻說恭喜。”


    話音甫落射rlock便跳下車,餘下john一個人坐在後座上,有幾秒鍾無法回神,也無法消化那句話背後的含義。


    “sir?”計程車司機從前座扭過身,暗示他該付錢下車了。


    “oh,sorry。”john付過車費,下車關好門,目送計程車徐徐開走,最終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全倫敦一共有多少輛計程車?john腦中突然劃過一個極不靠譜的念頭,他和射rlock又曾經一起坐過多少輛?


    他知道剛剛那位司機肯定全程聽到他們的對話了,隻不過同樣出於禮貌沒把好奇寫在臉上,又或許是早對各種各樣的對話司空見慣。


    反正目的地總會到達,人們總會下車,唯有各種各樣的回憶片段留在車上。數不清的車,數不清的回憶,數不清的碎片混在一處,被四個輪子載著穿梭在倫敦的大街小巷。


    而他們之間的對話現在也成了那些碎片的一部分,與許許多多其他陌生人的碎片混在一塊兒――john發現這竟令他覺得安心――不過都是凡夫俗子。


    他們也不過就是一座城市中的兩個人,甚至連射rlock都不能免俗――在他說出最後那句話的那一秒,即使是射rlcok holmes也不過就像個普通人一樣,有不安有忐忑,盡管非要以禮貌而驕傲的姿勢呈現。


    事實上john也說不好什麽才是“通常定義上”的愛情,但他知道假如感情真可量化表示,那些射rlock holmes式的語言所承載的重量並不遜於世界上任何一份愛情。


    that’s enough。


    所謂歸屬,轉身踏進貝克街221b的那一刻,john終於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那個答案,關於如何真正屬於這裏。


    他一步步走上樓梯,又在上到一半時短暫駐足――射rlock並沒先一步進到客廳裏,而是等在客廳門口,就如同他們頭一次一起走進這棟公寓的那個傍晚。


    “射rlock,不管你承不承認,”john站在樓梯上抬起頭,“我敢肯定你絕對把剛在計程車上說的每一個字都提前打好了糙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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