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溫頑沒再理睬她,轉身回到房間,周思也沒再叫她。


    第四十九章 來自隔壁的聲音(十九)


    “你還在這嗎?”溫頑突然小聲說。


    她沒等到寒冷的再臨。


    溫頑隻能失望地回到巫閑雲身邊, 他動作慢得要死, 她一來一回,他才穿到第二串。


    “巫道長?”


    “這是外麵,叫我巫先生。”巫閑雲沒抬頭, “沒正事就別打擾我。”


    “我想問問, 迷魅是什麽?”


    “魑魅魍魎。”


    “聽說過,但迷魅是什麽?”


    “是妖。”


    “妖?”溫頑覺得有鬼已經夠不可思議,除了鬼,還有妖?“那是什麽妖?”


    “是一種能夠迷惑人心的妖,在上古時代, 一隻修煉有成迷魅, 哪怕隻用一個眼神,也能迷惑任何人聽命行事, 就算叫人挖出自己的心, 那人也能夠剖開胸膛,捧出心髒送給迷魅大妖再死。”


    “就像妲己那樣?”


    “不,妲己被狐妖附身, 但她不是迷魅, 迷魅也不至於那麽弱。”


    妲己也算弱嗎?


    溫頑不敢苟同, 但考慮到巫閑雲是內行人,她決定不班門弄斧。


    可是,周思怎麽會是妖呢?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妖?為什麽巫閑雲看不出, 蒙惇可以?


    一問一答之間, 巫閑雲穿好了第二串銀珠子, 艱難無比。


    “最討厭幹這個。”巫閑雲罵了一聲。


    他往右一看,對溫頑招手:“過來拿著。”等溫頑走近了就塞一串銀珠子到她手裏。


    溫頑茫然地問:“這是幹嘛用的?”


    “你得拿一串。待會兒我拿另一串,用這串銀珠子撞你手裏的,你側個身……算了,到床邊去。”巫閑雲不悅地往門口看了一眼,跟她一起走到之前放蠟燭的地方,“周思總是往這邊偷看。你記著,你要做的就是提著這根線,抓緊,別讓這些銀珠子掉在地上……”


    “掉在地上會怎樣?”溫頑有點手癢癢。


    “那你死定了。”


    “……好吧,那我抓緊。”溫頑聽出他的意思是敢鬆手他就揍死她。


    巫閑雲接著說:“剩下的事我來做,你隻要每隔一秒在心裏默念一次‘陳鷲’這個名字。”


    “好。”溫頑答應。


    現在房間裏到處仍散布著藍色光點,顯然牛眼淚的奇效還在。


    溫頑小心翼翼地提著手裏的繩子,讓手中的銀珠子垂直落下,按照巫閑雲叮囑,開始默念。


    ‘陳鷲。’


    ‘陳鷲。’


    ‘陳鷲。’


    ……


    巫閑雲拎起第二串銀珠子朝她走來,輕輕碰撞著溫頑手裏提的那一串。撞在一起的是兩串銀珠子最底下作為基座的兩顆,通過震動,將其上的其他銀珠子一起震響。隨著銀珠串相互碰撞,溫頑聽到清脆的碰撞聲,也感受到右手在震動。巫閑雲拿銀珠串的手很穩,繼續也是每隔一秒撞一次,和她默念著“陳鷲”姓名時的速率一模一樣。


    “叮!”


    “叮!”


    “叮!”


    這個聲音十分清脆但並不響亮,門外的人不一定能聽見。


    之後溫頑沒再聽到巫閑雲抱怨有人偷看,她腦子裏隻剩下“陳鷲”和“叮”兩個聲音。


    突然,她低頭所看的地板上突然冒出一片紅影。


    她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劈開的床中陡然冒出了一個女人。她憑空出現,躺在地上,眼睛緊緊閉著,雙手如同受到禁錮似的收在身體兩側,十分逼仄,明明躺在足夠大的空間裏,卻像是被一個小棺材困住,渾身僵硬。


    這個女人雖說閉著眼睛,但即便失卻了雙眼的加分,她的五官仍舊十分出色。她的皮膚皎潔而光滑,像是一塊白玉,雖然臉上失去了血色,可嘴唇上的櫻桃色仍然鮮豔欲滴。她閉著雙眼的神情平靜又聖潔,宛如童話中所說的睡美人。她的手纖細又修長,如同她美妙的長相,令人忘卻她的詭異。


    其實1304房還沒收拾過,床鋪被拆開時也有阻礙,滿地是木頭碎片與碎屑。


    這個女人安靜地躺在垃圾場一樣的地方,依舊氣質出眾。


    她令溫頑想起一句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那麽美麗,純潔,便是死氣沉沉也顯得魅力非凡。


    溫頑幾乎要看呆了,但她馬上注意到,這個女人穿著一身紅色的裙子。一個人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裏嗎?如果不是人,一個女鬼穿著紅色的裙子,這又意味著什麽呢?她立刻轉頭呼喚巫閑雲:“巫先生!”


    隻是他也和她一樣被驚豔,甚至看得眼發直:“漂亮!”


    這一聲就像早上七點的鬧鍾,將睡美人驚醒。


    那紅衣女人——也就是陳鷲,突然站起來了。


    她並非站起來的,但也能算是站起來了。


    溫頑眼睜睜地看著陳鷲雙腳像是被強力膠粘在地麵上一樣,作為軸心,而身體則僵硬地直接向上升起九十度,站在了地麵。這時,陳鷲的雙眼才緩緩睜開——她眼睛一點也沒加分,雙眼中全是渾濁的紅色,沒有眼珠,一片鮮紅,像是眼眶裏裝了兩汪血池。


    而巫閑雲還在發花癡!


    溫頑忍無可忍狠狠推他一把:“巫先生,她穿著紅裙子!”


    “啊?所以呢?”巫閑雲遲鈍地反問她。


    溫頑幾乎被她氣瘋:“紅裙子!她是……你要找的那個!”


    她不敢吸引女鬼的注意力,隻好將“陳鷲”這個名字吞下去。


    幸好巫閑雲終於回過神了。


    他笑著說:“你怕她是厲鬼?放心吧,是你疑神疑鬼,如果她真的變成厲鬼,還會這麽安靜地看著我們。你看她眼睛裏全是血色,這不是要害人,這是有冤屈。”


    但他還是轉身從手提箱裏拿出一塊玉墜掛在脖子上,這倒不是似玉製的姬惋玉像。


    “這是什麽,辟邪的?”溫頑問。


    “當然不是,我要是戴一個辟邪的東西接近她,運氣不好她就當場魂飛魄散了,那我們還能從誰那問?”巫閑雲耐心地做回答,“這玉墜是安神用的,能夠讓鬼魂安心寧神,免得哪裏出了錯令她突然暴走化身厲鬼。我倒是不怕,但事情會變得更麻煩,我問她幾句話。”


    溫頑驚訝地說:“鬼也能交流嗎?”


    她記得孫小喬說過,巫閑雲曾說,人一死,智商起碼要打對折。


    “當然能。”巫閑雲卻說,“隻要問話得當,她巴不得把心裏的苦楚全倒給你。”


    巫閑雲指指門口叫她去把風,溫頑往那女人的方向瞄了一眼也有點瘮,點點頭走開了。


    她走到門口,將路一堵,抱著手臂靠在牆上看巫閑雲做事。


    巫閑雲從床頭櫃上拿走陰間燈,放在手中。在陰間燈的影響下,陳鷲微微轉頭,看向了巫閑雲。巫閑雲單手打出幾個手勢,溫頑發現房間裏藍色的光點忽然像是受到了指引,飛來了他手中,在他雙手間穿梭著。巫閑雲像繞線團一樣將這些光點繞起來,不斷呼喚著陳鷲的名字,大概喊了五聲之後,陳鷲終於滿滿移動了她的腿,雖然步伐僵直,卻堅定地朝著巫閑雲走去。


    巫閑雲臉上慢慢露出笑容,他的雙手像是繞毛線團一樣繼續打著轉,等陳鷲走到他麵前時,他突然放下陰間燈,將雙手抬起,把纏出來的“圍脖”套在了陳鷲的脖子上。那些藍點光點離開了巫閑雲的雙手,竟然規規矩矩地留在巫閑雲希望它們的地方,而陳鷲也突然凍住,不動了。


    巫閑雲口中吐出一些溫頑聽不懂的話。不是中文,但也不是西班牙語、英語、日語、韓語……和這些她知道的語言說話時的特有音調全不相同,他像是在說一種新語言。溫頑想起之前巫閑雲曾經說過,這世上有一種文字稱為“鬼文”,專門寫給逝世之人看,那麽這世上會不會也有“鬼語”呢?


    在她思考時,陳鷲的麵容開始改變。


    不對,改變的不是她的臉,是氣質,她眼睛裏的血色消失了,變回一雙正常人的眼睛,雖然還是黯淡無神,但卻不像之前那樣令人恐懼。溫頑之前甚至不敢多看她的眼睛,真不明白巫閑雲是怎麽做到麵無表情地直視她甚至是與她對視。


    抹去雙眼的血色後,陳鷲的長相變得更加嬌豔。


    其實對一名女鬼做這種評價不太適合,可是溫頑覺得她的長相實在太有風情了,連死了,變得這麽僵硬也這麽有吸引力,那麽在她還活著的時候,當她還擁有一個鮮活靈魂的時候,又該有多麽動人?難怪陳疑對她無法放手,換了是溫頑,如果有一個這麽美麗的妹妹,她也會忍不住寵溺她。可惜她遇到的哥哥不止想寵溺而已,和一個神經病綁定,連死亡都來得猝不及防,她實在太可憐了。


    感謝巫閑雲,花癡被打醒後,沒陷入第二次花癡,開始做正事。


    “陳鷲?”


    陳鷲立刻抬頭看向他。


    “陳鷲,你還記得是誰殺了你嗎?”


    第一個問題就這麽勁爆?!溫頑瞪大眼睛,扭頭去看陳鷲。


    陳鷲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似乎在壓抑著,十分痛苦。


    “那你是怎麽死的呢?”這是巫閑雲問的第二個問題。


    “吼嗚!”陳鷲猛地向前一撲,雙手鉗住了巫閑雲的肩膀。


    巫閑雲毫無畏懼,他迅速拋出了第三個問題:“是誰將你關在這裏?”


    “啊!!!”


    從陳鷲的喉嚨深處猛然喊出一個尖銳的聲音,她瞪大了眼睛,尖嘯出聲。


    第五十章 來自隔壁的聲音(二十)


    溫頑嚇了一跳, 立刻看向門口。雖然她知道這是鬼魂發出的不甘心的吼叫聲, 按照巫閑雲的說法,不能看見她的人,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但溫頑被這個突兀出現的聲音一嚇, 還是忍不住心虛扭頭尋找走廊上兩人的身影。幸好, 當周思和鄭鎏發覺她尋覓的眼神,隻是茫然地與她對視。


    沒聽見,再好不過。


    溫頑鬆了口氣,重新看向床的位置。


    這時巫閑雲的表情也很驚訝,他看著陳鷲的眼睛:“陳鷲, 冷靜!”


    但這種蒼白的話根本不可能有效果, 他連忙拽下脖子上的玉墜,往陳鷲的脖子上一套, 頓時, 尖叫聲戛然而止。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溫頑也安心了。可是當陳鷲停止尖叫後,卻突然向後一倒。就好像一個玻璃瓶被人推倒一般, 她向後倒下的過程中, 渾身上下每一個關節, 沒有絲毫彎曲,她直直地向後倒下。


    仿佛又死了一次。


    在陳鷲倒下時,她的身體化為飛灰, 飛灰又變成黑煙, 最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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