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白蠟燭染了一身血色,從燭蕊到基座,變成了一根徹頭徹尾的紅蠟燭。


    “這個不能事先做好嗎?”溫頑問。


    “隻能即時調配。”


    “為什麽?”


    “調配好後,要在一定時間內使用,否則就會失去效果。還有這瓶子裏的血,在跟這種特製的蠟燭相互作用後,結構分解,有一種能抑製血腥味的組成會立刻消失。你也不想到時候滿屋子都是血腥味吧?我看得出來,周思對你可是充滿懷疑,到時候一定懷疑你做了什麽手腳。”


    “那我該謝謝你手下留情?”溫頑問,“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做法事?”


    “就現在。”


    巫閑雲把蠟燭運送到床頭櫃——這裏相對於房間的門是死角。


    溫頑聽到門外傳出爭執聲,大概是周思想接近來看,孫小喬拚死阻止。


    “外麵在吵什麽?”巫閑雲大聲吼了一句,走廊上立刻沒了聲音。


    溫頑豎起大拇指:“看來您的身份挺德高望重。”


    巫閑雲點火的道具也非比尋常,是一盒火柴。


    溫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忙問:“我們在這裏點火,如果被周思看到煙霧,起了疑心怎麽辦?”


    “你說什麽煙?”巫閑雲突然問。


    “煙霧!”


    “哦。”巫閑雲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頓了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搖頭說,“她不會。”


    “什麽她不會?”這次不明白的人成了溫頑。


    “沒有煙霧,她不會看見。”


    第四十八章 來自隔壁的聲音(十八)


    溫頑才不信, 但她也不會立刻譏諷他。


    反正事到臨頭就知道是不是這回事了。


    巫閑雲把火柴盒推開, 她站在旁邊瞄了一眼才發現裏麵居然隻裝著一根火柴?


    而且火柴頭的顏色也很奇怪,竟然是藍色的。


    巫閑雲若無其事地低頭劃火,“嗤啦”一聲, 燃了, 他趕緊把火柴移過去點燃那根紅蠟燭。


    溫頑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


    小時候她回老家,火柴賣一毛錢一盒,一塊錢就能給手掌大的一包。她最愛玩的就是點火堆,拿石頭壘個火基, 放一些枯葉, 折斷的樹枝,把一堆火柴全呼啦扔進去, 點燃一根, 燒起一片。她記得特別清楚,火柴點燃的那一瞬,會劃出一種難以明言的氣味。類似煙熏, 但並不是聞起來嗆鼻的煙, 並不腥臭, 甚至有點好聞。


    反正喜歡的人特別喜歡。


    可是,就算是無感的人,也不可能聞不到氣味。


    這一刻卻截然不同, 她聽見了劃燃火柴的聲音, 卻沒聞到被點燃那一瞬的氣味。


    這也是特製的?


    溫頑微微皺眉, 看他點燃那根紅蠟燭。蠟燭並不抵抗,火苗一接近,燭蕊就燒了起來。


    他右手捏著火柴棍,輕輕一甩,火柴就熄滅了。


    溫頑偷看一眼,突然發現那根火柴的火柴頭竟然還是藍色的?


    雖然她不是沒見過顏色特殊的火柴,但不管什麽顏色,燒完了不該變黑嗎?


    可這根火柴卻像是全新的一樣,好像從未被點燃過。


    “你看。”巫閑雲朝紅蠟燭努努嘴,一臉得意。


    溫頑這時才注意到,紅蠟燭已經點燃了,卻沒有煙霧。


    竟然真的沒有煙霧。


    巫閑雲點燃了紅蠟燭以後,大約是覺得從溫頑這裏賺回了麵子,特別得意地嘮叨個不停。


    “剛才那根火柴經過特殊處理,至少能劃一千次。火柴頭也是特製的,跟一般的火柴頭基本配方相同,但我多添了一點東西。這叫‘引靈火’,點燃的火苗裏帶點陰氣。如果我用普通火柴或者打火機點燃這根紅蠟燭,沒有特殊效果,甚至連這根蠟燭本來的效果也都要被毀了,那些都是陽火,太熱。”


    “蠟燭上刻的三個符號,前兩個是字,是陳鷲的名字。這是在我們這些人裏流傳的特殊文字,隻有少部分人了解,叫做‘鬼文’,是專門寫給那些逝世之人看的。陳鷲你知道吧?就是死者的名字,不用解釋了。至於後麵跟的那個符號,也不是臉,很難找到對應的漢字,簡單解釋,是一種祈禱,祈禱陳鷲的黃泉之路能夠走得安穩。簡而言之,勸她別做厲鬼,免得等她現身時一身怨氣,畢竟死得冤枉嘛。”


    “刻刀當然也不是普通的刀,這是我師父傳給我的。打造這種刀的材質叫精銅,是將銅塊做精細淬煉後得到的產物。上麵刻了些花紋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清,刻的是很小的字,用的是米雕的本事,刻的是一整篇文章,叫‘安魂咒’,這就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至於蠟燭表麵的血,是提煉了三種畜牲的血後融合出來的,這是化學知識,我也不贅述……別這麽看著我,道士不能讀理科啊?宰三牲你知道吧?嘿,我們這一門可是文理雙全。古代祭天那叫祭三牲,一般不現宰。這三牲有兩種方案,一種是遠古的,叫馬牛羊;第二種是清朝的,羊牛豬。總之,牛與羊是必不可缺的,我用的是馬牛羊,馬是駠駒,駠駒就是兩歲的黑鬃黑尾紅馬;牛是黃牛,三歲的公黃牛;羊是羝羊,三歲的黑色公綿羊。這叫‘三生水’。”


    “放了血以後調和到一起,再用本門特殊手段把血腥味除去就行,血本身有黏著性。總之這些東西都是配合好的,引靈火要用在陰間燈上,白蠟燭不叫陰間燈,刻了安魂咒,滾了三生水,這時才能叫‘陰間燈’。”


    巫閑雲引經據典,滔滔不絕,一點秘密沒掖著。


    溫頑終於明白,為什麽孫小喬說故事會那麽詳細,如親身經曆,原來巫閑雲傾訴欲這麽強。


    “多謝教導。”溫頑求他打住。


    “你之前不是擔心點燃蠟燭會有煙霧,然後會驚動門外的周思嗎?”巫閑雲說。


    “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還記得?”溫頑無語,“要聽我道歉嗎?”


    “不用,現在其實有煙霧,隻不過普通人看不見,聞不到而已。”


    “真的?”溫頑終於流露出幾分驚奇。


    巫閑雲說:“如果你真的很好奇,不如在眼皮上抹兩滴牛眼淚。”


    都不用巫閑雲說,溫頑已經動手擠了兩滴牛眼淚,按照巫閑雲教的,把兩滴牛眼淚各自抹在兩隻眼皮上,閉著眼抹。牛眼淚的觸感跟她原本設想的大不相同,溫頑本來覺得,隻是眼淚嘛,再怎麽加東西,也還是眼淚,沒想到擠出來手一碰才發現觸感不對,有點黏,像凝膠,所以就算擠在指尖也不怕滑掉。


    她就當是塗眼霜了,慢慢畫著圈等它吸收。


    不過這調和過的牛眼淚好像要比普通的化妝品吸收效果更好,雖然是凝膠手感,但隨便揉了一會兒它就像是水蒸發一樣消失了。希望是消失在她的眼皮裏吧——溫頑都不敢相信自己塗過,一聲歎息後,睜開眼睛。當她重新睜開眼看清楚眼前的一幕,她整個人都凍住了。


    整個房間裏彌漫著細小的微塵,在空中漂浮,有些往上飛,有些飛到最高點開始向下飄落,翻飛的微塵並不是黑色,它們每一個個體都包裹著藍色的熒光,隨著空氣翻飛在這並不大的房間裏,到處都是藍色的光點,雖然現在是白天而不是晚上,但這藍色的光點拚湊而成的世界也足以令人陶醉。


    “這就是陰間燈?”溫頑由衷地讚歎,“真美!”


    “這是陰間燈,也是引靈火,缺了任何一個都沒法讓這奇景顯現。”巫閑雲微笑著說,“現在知道我在做什麽了?”


    溫頑有點羨慕他。


    雖然跟鬼打交道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這美妙的一幕,他卻能常常看見。


    巫閑雲看了一會兒,就沒再繼續欣賞,他低頭又繼續擺弄手提箱裏的東西。


    也許他已經看習慣了,但是溫頑不同,她看著這一幕根本舍不得移開目光。


    如果這是夜裏,關上門,拉上窗簾,燈都熄了,這裏活脫脫就是一條銀河。


    “溫小姐,您在看什麽呢?”有人打斷她的欣賞。


    一個女人的聲音。


    溫頑嚇了一跳,扭頭望去才發現是周思。


    她看得太入迷,倒退到了門口,正好落在周思的視角內。


    “觀察。”她迅速調整好情緒,高深莫測地說,“我是來幫忙的,當然不能一直傻愣著。”


    “幫忙?對。”周思的語氣意味深長。


    溫頑撇撇嘴,沒搭話,突然她覺得不對勁,如果孫小喬在,會不管周思?


    她立刻重新看向門口,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隻有周思和鄭鎏,就是不見孫小喬。


    孫小喬去哪了?


    溫頑站不住,就對巫閑雲說:“我出去一下,你現在還在做準備吧?”


    她說話時,巫閑雲正在串銀珠子,用一根透明的線,最底下綁了一顆碩大的銀珠子。


    他點點頭:“嗯,快去快回。”


    溫頑來到走廊,仍沒見到孫小喬。


    “我朋友去哪了?”她直接問周思。


    這不算個秘密,至少對周思不算,她沒隱瞞,往電梯間一指:“剛剛有人給她打電話。”


    “哦。”溫頑往電梯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孫小喬的語氣很急切,半天不掛斷,但特意走開打電話,可見她不想被人聽到她說什麽。


    溫頑最終還是決定尊重她,沒有接近,反身想走回1304房。


    這時,周思突然喊她:“溫小姐。”


    “什麽事?”剛答應要合作,溫頑不好立刻甩臉,就回頭應了一聲。


    這時,她看到了周思的眼睛。


    周思的目光如同冷焰,有一簇引人注目的火苗在她的眼底閃爍。溫頑像是被這雙眼睛迷住一樣,移不開目光,這雙眼睛仿佛具備了天生的魔力,令人陶醉。


    “你剛才看到了什麽?”周思用魅惑的聲音問出這句話。


    當那聲音與她的目光同時出現時,溫頑突然感到恍惚,不受控製地想要立刻吐露出答案。


    不是編造的故事,是真實的回答。


    一個聲音伴隨著瑟瑟寒風在她耳邊炸響:“別看她的眼睛,她是迷魅!”


    溫頑就像是被立刻拋入十二月的雪地中,寒風獵獵,卷起她的衣服,令她迅速清醒。


    她剛才是中了什麽毒,在想什麽呢?


    她揉著腦袋,慢慢想起之前的一切——周思剛才差點迷惑她說出真話。


    這是什麽天賦?


    溫頑驚惶地看向她,周思的眼底閃過一絲迷惑,緊接著是震驚。


    這時,寒風退去了,溫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蒙惇來過,又立刻走了。


    “能看見什麽,如果有線索,我早就告訴你們了。”溫頑冷靜地說。


    周思毫不掩飾她的疑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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