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暄妍看著陸鳴謙遠去的背影,卻並沒有想象中應有的憤怒,隻是忽然,變得很難過。


    她想到之前勸溫頌放棄skyline的時候,常說的那句“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不想有一天會有人用這句話拒絕她,實在是可笑。


    她拿起餐盤丟在一邊的回收區,沒有回到冰場,徑直離開。被室外的寒風一吹,心底那種悲傷無奈的情緒也在瞬間爆發,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麵。


    回到車上,她先給溫頌打了電話,無人接聽,又打給了張粵,前奏鈴聲響了好一會,總算是接了起來。


    “你和溫頌幹嘛呢,一個電話打不通,一個半天才接。”


    張粵聽到她的語氣,就知道她肯定是在陸鳴謙那裏吃癟了,懶洋洋地說:“頌頌還睡著,我在做美甲。誒美女,這個鑽有點貼歪了。”


    “別管你那個鑽了!”裘暄妍沒好氣地說,“你在溫頌那裏嗎?一個小時後她家裏見,快去把她喊起來!幾點了還睡,她時差不是倒過來了嗎。”


    “她睡午覺。”張粵也打了個哈欠,“我也有點困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我美甲做不完誒。”


    “做不完別做了!”裘暄妍對這倆人真是一個賽一個的無語,“記得把溫頌喊醒,幾點了還睡午覺,豬一樣的,程澈能不能管管她。”


    張粵笑著說:“你都管不了她,你還指望她的小奶狗。好了快點回來,回來吃燒烤,陽春麵有什麽好吃的。”


    一個小時後,她們一起坐在了程澈家的客廳裏,茶幾上放著許多燒烤和酒。


    裘暄妍拿出程澈的飯卡交給溫頌說:“幫我還給程澈吧,以後也用不到了,記得替我謝謝他。”


    溫頌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看見裘暄妍滿臉淚痕,搖搖頭歎了口氣說:“看吧,戀愛腦要不得,發生了什麽?”


    說著又丟給她一根煙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抽煙最有用了,要不明天我們去滑雪吧,我之前心情不好就會去滑雪。”


    “對對對,滑雪好。”張粵附和道,“說不定你也能撿到哪個斷腿的王子。”


    “不是斷腿!”溫頌瞪了張粵一眼,糾正道,“是骨裂!骨裂不是斷腿!別咒我們小狗!”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張粵摸著溫頌的頭給她順毛,“別生氣呀小頌頌。”


    裘暄妍懶得理會她們的拌嘴,點燃了溫頌遞給她的那根煙,因為第一次抽煙不習慣,劇烈咳嗽了起來,但很快就適應了那股帶著薄荷味的煙草氣息。


    她喝了一口酒,把陸鳴謙和她說的話轉述了一遍。


    “發神經”,“傻逼”。


    在她說完後,溫頌和張粵毫不掩飾對陸鳴謙的輕蔑,“他這不就是又當又立嗎,一邊接著你們公司的代言,一邊又要你和他保持距離。他也不想想,那麽多運動員,你為什麽非找他這個萬年老二啊。”


    “就是。”溫頌也附和道,“早就和你說過,別和高敏感內耗的人相處,真的很累。我聽著頭都痛了,程澈要是敢和我說這麽多亂七八糟有的沒的,我直接給他一拳。”


    “而且他們國家隊收入怎麽可能這麽低,他騙你的吧。”張粵對陸鳴謙的話帶了幾分懷疑,問溫頌道,“這麽低嗎?”


    溫頌搖搖頭說:“不知道啊,不過確實不多。程澈好像世界杯一整個賽季下來,一個第一一個第四,官方獎金和讚助商獎金加一起,好像也才五萬多瑞郎吧,都不夠買他兩套西裝的。”


    “挺多的了。”張粵默默地說,“不是錢少是他西裝太貴!所以說啊裘總,怎麽可能一個月8500,一個月8500他不如來我們家廠裏擰螺絲好了。他騙你的,他就是不喜歡你,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你。要麽就是故意這樣說,想讓你給他漲代言費。”


    裘暄妍卻說:“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他經濟條件,好像是真的挺困難的。”


    “那就讓他困難去好了。”溫頌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麽事,他們國家隊運動員不會真的存在經濟問題的。你那麽想扶貧,你就去給敘利亞的小孩子捐錢,他們一定會很感激地和你說,


    ‘thank you auntie kelsey,you are our virgin mary, you saved us''(感謝您kelsey阿姨,你就是我們的聖母瑪利亞,你拯救了我們)。”


    “就是,你給貧困山區捐學校捐公路也行。”張粵也說,“這叫什麽來著,精準扶貧。”


    裘暄妍沒好氣地瞪了她們一眼,有些不滿地說:“你們倆能不能有點同理心啊,稍微站在陸鳴謙的角度想一下好伐?他很不容易的,別說這種話了,真的很難聽。”


    “同理心是什麽?我為什麽站在他的角度考慮,他和我有什麽關係。”溫頌一邊吃烤魷魚,一邊不以為然地說。


    張粵也對裘暄妍說:“你同情心這麽強然後呢,被他耍的團團轉。我反正不信他一個月就8500,他就是騙你博取你的同情心。”


    “真的不高。”裘暄妍說,“我之前也問過他們領導,好像基本工資是挺低的。不信的話,你讓頌頌問程澈去。”


    “啊?”溫頌見忽然提到了她,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工資多少錢。”


    “你問問他。”張粵十分好奇,“絕對不可能8500,打賭嗎裘總,就賭8500。”


    “ok。”裘暄妍說,“頌頌啊,幫我問問。”


    溫頌很快撥通了程澈的電話,直接問程澈道:“阿澈,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呀?”


    “工資?”程澈明顯愣了一下,“什麽工資?我爸那邊的嗎,那個他給我的是分紅誒bb,具體有多少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下次我讓財務直接打到你卡上好了。”


    “打到我卡上吧。”張粵聽了這句話,半開玩笑地和溫頌用唇語說。


    “不是!”溫頌趕緊說,“是你在國家隊的工資。”又解釋了一下是因為陸鳴謙和裘暄妍說了自己收入很低,而張粵不信,所以讓她問程澈確認一下。


    “國家隊的工資啊…”程澈想了想笑笑說,“我也不知道誒,可能吧?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誒。”


    “程公子,你自己工資你都不知道啊?”張粵有些無語也有些佩服,“牛的程公子,你這叫什麽,自費為國爭光?太偉大了。”


    “不是啦。”程澈笑了兩聲解釋道,“我一直都在國外,也不會去看這些。你們想知道的話,我找找看吧,應該給我發過郵件。”


    過了一會,程澈應該是找到了郵件,對溫頌說:“上個月的發了誒,我看看哦,基本工資一萬二,賽事津貼6500,還有訓練津貼2000,一共兩萬零五百。”


    “這麽點??”溫頌無比驚訝,“這也太少了吧…我們學校phd的工資都比這個高。”


    “是啊,我很窮的。”程澈佯裝可憐的樣子對她撒嬌道,“怎麽辦呀,姐姐不會嫌棄我吧,不可以不要我。”


    “不會嫌棄你的。”溫頌笑著哄他,“我養你呀。”


    “怎麽能讓老婆養我呢。”程澈聽了她的話,笑彎了眉眼,溫柔地說道,“我隻有多參加比賽了,拿了金牌就可以帶我的寶貝去度假。”


    “差不多得了啊!”張粵聽不下去了製止道,“你們兩個有沒有良心啊,我們裘總失戀了難過死,你們在這裏寶貝來寶貝去的。”


    “不好意思啦。”程澈笑笑說,“過幾天比完賽,我請裘總和張小姐吃飯哦。”


    “好呀。”張粵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對了程公子,你們都是國家隊的,為什麽你的基本工資比陸鳴謙高那麽多?”


    “因為基本工資是省隊發的,所以會有區別,但他應該也不會比我們低多少吧,說實話我不太清楚。現在解決你們困擾了嗎?”程澈又解釋了一遍。


    “我清楚了,謝謝你啊程公子,世錦賽加油。”裘暄妍禮貌地向程澈道謝。


    掛了電話後,張粵默默給裘暄妍轉了8500塊錢,輕歎一聲說:“看來他還真沒騙你,這錢也太少了。”


    “是啊。”溫頌點點頭,“程澈真的是完全為愛發電,而且他訓練的費用都是自己afford。”


    裘暄妍也給溫頌轉了幾千塊錢,對她說:“飯錢,加利息,你幫我給程澈吧。”


    “不要!發神經啊。”溫頌立刻退還給她。


    “拿著吧。”裘暄妍半開玩笑地說,“一個月就兩萬,我怎麽好意思讓他請我吃飯。”


    “別開玩笑啦。”溫頌翻了個白眼,“他又不需要那點工資,不要發神經。”


    淩晨,溫頌和張粵都因為酒醉睡熟了,裘暄妍沒怎麽喝酒,坐在落地窗邊,俯瞰著北京市中心的夜景。


    已經是淩晨四點,街上卻還是車水馬龍,無數燈光裝飾著這座都城。


    她想到了陸鳴謙的話,“因為想攢錢給爺爺奶奶買房子”,他確實是很努力上進的人,但或許就像溫頌和張粵,還有陸鳴謙自己說的那樣,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一個月兩萬塊的工資,程澈全然不放在眼裏,甚至連自己到底有多少收入都不知道。但對於陸鳴謙來說,卻是賴以生存的根本。


    她拿過溫頌放在茶幾上的煙盒,從中抽出一根默默點燃,吸了一口後卻沒有抽,任由火苗一點點吞噬煙杆,直至熄滅。


    她自然可以感覺到,溫頌和張粵都看不上陸鳴謙,但是陸鳴謙又有什麽錯。他的敏感和高內耗,隻是因為他沒有那麽幸運罷了。


    如果他像程澈裴舒陽一樣,輕輕鬆鬆就可以擁有一套位於北京市中心的豪宅,他當然也不會精神內耗。


    這樣想著,她明知艱難,卻也不想放棄,她可以理解陸鳴謙的不易,也自信的以為,她可以走進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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