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裘暄妍便拿著從程澈那借的飯卡,一大早就去了花滑中心找陸鳴謙。


    不過早上十點半,他卻已經訓練了好幾個小時,一遍遍在冰上練習跳躍旋轉,即便摔倒也不吭聲,繼續起身練習。


    她知道運動員練習的不易,也沒有幹涉,隻是坐在一邊默默陪著他。


    午飯時分,陸鳴謙訓練結束去休息,一抬頭便看見裘暄妍坐在看台上朝他招手。


    她穿著一件淺藍色大衣,裏麵是一條白色蕾絲連衣裙,一雙白色帶珍珠細帶高跟鞋,和這個稍顯老舊的冰場,有種格格不入的精致。


    “裘總上午好。”陸鳴謙走了過去,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暄妍啦。”裘暄妍半開玩笑地說,“再這麽見外,我就不來了。”


    陸鳴謙看著她,卻是笑而不語,沒有說話。


    裘暄妍看了看手表說:“十二點了,好餓哦,不帶我去吃飯嗎?”


    “嗯好。”陸鳴謙點點頭,更換了衣服後便帶著裘暄妍一起去吃飯。


    裘暄妍注意到他穿的是國家隊統一發放的運動服,紅白配色有點土,材質看著也一般。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這套衣服別穿了吧,看著麵料不是很好,容易過敏。”


    陸鳴謙聽完她的話,腳步頓了一下,過了須臾,才開口道:“我沒那麽嬌貴。”


    裘暄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道歉,陸鳴謙的眼神卻變得更加難以捉摸,沒有回應她的話,隻說:“吃飯吧。”


    她見陸鳴謙午餐吃的也十分簡單,不過一份炒牛肉加一份青菜,外加一碗糙米飯。於是拿了些蝦仁和鱈魚,又見有新鮮的三文魚刺身,於是也拿了點。


    付款的時候,陸鳴謙對收銀的工作人員說:“一起付吧。”


    工作人員打趣道:“小陸,女朋友啊,真俊呐。”


    “不是。”陸鳴謙趕緊否認。


    裘暄妍也不介意,隻是對他說:“分開付吧,我借了張飯卡。”


    說著,便拿出程澈的飯卡刷卡付了錢。在她付款的時候,陸鳴謙清楚看到飯卡上寫著的“自由式滑雪隊 程澈”七個字,指間發白,心像被什麽攥著似的,說不出的酸疼。


    他長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拿著餐盤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安安靜靜地吃飯。


    裘暄妍給他夾了一塊三文魚說:“你吃的太少了,要多補充點蛋白質。”


    陸鳴謙淡淡道謝,卻沒有碰那塊魚,繼續自顧自吃著自己碗裏的青菜。他忽然想問她,你和程澈是什麽關係。但轉念一想,自己該用什麽身份問她這些,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是隊伍讚助商,而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運動員。沒有奧運金牌,沒有世界冠軍,連亞洲冠軍都沒有,更不像程澈,有優越的家世給自己撐腰。


    他很快吃完了飯,卻見裘暄妍幾乎沒吃幾口,想來是吃不慣食堂的大鍋飯。於是對裘暄妍說:“食堂的飯菜不好吃,裘總吃不慣吧,以後還是不要來了。”


    “誰說的,很好吃呀。”裘暄妍趕緊扒拉了幾口,笑笑說,“而且我聽說,你們這裏的飯菜都是健康有機無添加的,外麵哪有那麽好的飯呀。隻是我吃飯慢,你是不是趕著去訓練呀,那你快去,不用等我。”


    “沒事,等您一起吃完吧。”陸鳴謙聽到她這麽說,心裏的煩悶減輕了些許,也對她展露了一個微笑。


    接下來的幾天,裘暄妍照舊每天陪著陸鳴謙一起訓練,在他訓練結束後又一起去食堂吃飯,幾日下來,她也摸清了陸鳴謙的用餐規律。


    中午的時候,他吃得倒也還行,一般就是一葷一素加個糙米飯,晚上卻過於簡單,幾乎每餐都是陽春麵,偶爾吃個包子。


    她有些心疼的看著陸鳴謙吃毫無營養的陽春麵,把自己餐盤裏的蝦全部夾給了他,對他說:“吃點蝦嘛,隻吃陽春麵好沒營養。”


    他卻還是沒有碰那個蝦,隻是低頭默默吃完了一碗麵,良久,他抬起頭,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看著裘暄妍說:“裘總,請您以後不要再來了。”


    “什麽?”裘暄妍震驚地看著他,幾乎說不出話。


    陸鳴謙歎了一口氣,見四周無人,才小聲說:“這麽多日子以來,您一直很關照我,這些天還來看我訓練,甚至委屈自己來陪我吃食堂。我對您是感激的,也很感謝您給我代言的機會。但是,您要的,我給不了您。”


    裘暄妍聽著他一番話,也是猜出了他的意思,她坐直了身體,右手食指不經意的敲打在桌麵上,露出一個笑容,看著陸鳴謙問道:“你覺得,我要什麽呢?”


    陸鳴謙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背挺的更直,沒有明言,隻對她說:“無論是什麽,我都給不了。”


    “可我什麽都不需要你給我。”裘暄妍和溫頌不一樣,她比溫頌更溫柔,也更能體諒對方的難處。但同時,她也更加感性。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但我什麽都不缺,也就不需要你給我任何東西。鳴謙,我隻是想和你當朋友,你別總是把我拒之千裏好嗎?如果你覺得我來你訓練的地方,會造成你的困擾,那我以後就不來了。”


    陸鳴謙卻搖搖頭說:“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裘總,我的家庭情況,您應該也有所耳聞。”


    “我不在乎家庭。”


    “可我會在乎。”


    陸鳴謙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卻選擇在裘暄妍麵前,徹底露出自己最深埋心底的自卑,她對他太好,好的讓他難以承受。但他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門當戶對,不隻是指經濟,還有許許多多方麵,譬如三觀,譬如閱曆。


    他不想傷害裘暄妍,但也不願讓自己受傷。像她這樣的富家千金,要什麽樣的男朋友沒有,怎麽就偏偏看上了他,無非也就是圖個新鮮有趣。他沒有那麽自信認為自己的運氣能那麽好,他從來也不是個運氣好的人。


    沉默了一會,他對裘暄妍說:“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工傷去世,我母親很快就改嫁了。我和爺爺奶奶生活,小時候家裏窮,所以就去練了體操,因為體校包吃包住不需要學費,每個月還有300塊錢的補貼。


    後來我就開始練習花滑,拿的錢也比體操隊多。又加入了省隊、國家隊,拿了全國冬運會的冠軍,工資也比以前高了點。現在我每個月的收入是8500塊。沒有奧運會和世錦賽的年份,算上比賽的獎金和其他收入,我每年收入在20萬左右。”


    裘暄妍聽到這番話,十分震驚。她明明聽溫頌說過,程澈一個世界杯賽的獎金就能有五萬瑞士法郎,大約四十萬人民幣,為什麽陸鳴謙一年才二十萬。而且,一個月工資才8500塊錢,也太低了吧…


    陸鳴謙注意到了裘暄妍震驚的眼神,又看到她放在一旁的皮包,他不認識牌子,但是那個包,他和前女友一起逛街的時候在一家奢侈品牌店裏見過類似的,


    當時女友對那個包愛不釋手,結果價格竟然是六萬多,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皮包,竟然要六萬多塊錢。


    陸鳴謙自嘲地笑笑,對她說:“很震驚對吧,這個錢,應該都不夠買你兩個包的吧。”


    “不是。”裘暄妍說,“也不少了…”


    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陸鳴謙接著說:“你不是奇怪我為什麽吃飯都那麽節約嗎,因為我們每個月有3000塊的餐補,這個錢是每月打到卡上的,餘下的錢年底可以提現。


    我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爺爺有嚴重的帕金森,奶奶半年前剛做了心髒搭橋手術。雖然醫保可以報銷,但是許多昂貴的進口藥,並不在醫保報銷範圍內。而且,我想攢錢,給他們買房。”


    裘暄妍聽他說完,也是沉默了許久,她一直以為冬奧項目的運動員經濟條件都不錯,畢竟花滑、滑雪,哪個不是燒錢的運動。即便知道陸鳴謙家庭條件不好,也一直以為隻是相較於她而言,卻不想,他經濟這麽困難。


    裘暄妍笑笑說:“沒事的呀,馬上不就是奧運會了嗎,拿了獎金就能買房了,加油!你爺爺奶奶的病,我知道德國有一家醫學研究院,專門研究治療帕金森的,或許可以帶你爺爺去看看。”


    “奧運會銅牌或銀牌的獎金,也不夠買北京的房子。”陸鳴謙一向不願承認自己是“亞洲萬年老二”這個事實,卻不得不麵對。


    “裘總,謝謝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爺爺年紀大了,坐長途飛機也不方便。”


    “我可以讓人送你們去…”


    裘暄妍話還沒說完,陸鳴謙就打斷了她,“請不要再說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應該有什麽交集。”


    說完,他看了一眼裘暄妍隨意放在一邊的飯卡,牽了牽嘴角,“你和這張飯卡的主人,你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裘暄妍以為他是誤會了自己和程澈的關係,趕緊解釋道:“你誤會了,程澈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飯卡是她幫我借的,我也是不想讓你為難。就是那天陪我一起來看你的那個,長頭發的女孩子,你別誤會。”


    “有什麽區別嗎?”他沒有懷疑過裘暄妍和程澈的關係,隻是無論怎樣,他和裘暄妍,都不應該什麽交集。


    “裘總,我就是個很普通的人,配不上您的看重。”


    說完,他拿起餐盤,從椅子上起身,對著裘暄妍微微鞠躬後說:“我繼續去訓練了,您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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