玨月默然片刻,輕輕眨了眨眼,長睫如蝶翼輕顫,在懷裏少年看不見的地方,顫落了幾分黯然。  ……  宮裏突然多了兩個皇室血脈,謝容並沒有太擔心。  他不僅不擔心,他甚至還有點美滋滋。  因為據沉硯分析,蘇秉之最可能的打算,就是送雙胞胎進宮來,利用他們來對謝容的皇位製造一些威脅。  謝容對沉硯盲目信任,深以為然,沉思三秒後,喜上眉梢——  奪權好啊!  雖說現在有沉硯幫扶著,可謝容的退位之心始終未死,如荒原野草,隻消有一陣春風一滴春雨,就能立刻長成一片。  ——他從小受的教育都是人人平等,在這皇權至上的環境中生活,實在是太壓抑了。  有時候接觸到宮人們惶恐畏懼的眼神,還有那藏得極深的厭惡,他都覺得難受得要命。  連沉硯哄他都沒勁。  謝容情緒低落的次數多了,沉硯隱約察覺不對。  某天夜裏,慣常的活動結束後,他沉思良久,斟酌著問了謝容。  謝容剛被伺候得渾身懶洋洋,一根手指頭動都不想動。  聞言心神微動,艱難地撐著眼皮,抬頭看沉硯。  他沒說話。  可那濕漉漉亮晶晶的眼神裏把什麽都說完了。  沉硯低頭,滾燙的唇碰了碰謝容泛紅的眼尾,將一滴要墜不墜的淚珠卷進唇齒間,嚐到了微鹹微涼的滋味。  他想起懷裏這人之前說的“噩夢”,不由輕哂。  心說八成這小皇帝又當了回騙子。  沉硯有心想“嚴刑逼供”,然而這小騙子一掉眼淚,他的動作就忍不住輕下來。  其實也怪不得謝容,他自己也有事瞞著謝容。  沉硯沉吟許久,反複思量,最終還是決定卸下了最後的防備:“公子生辰那天,我有件事要告訴公子。”  公子這稱呼,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  在床榻之上、親密之中,他們都是以“公子硯之”和“你我”相稱的,沒有君臣。  很古怪的約定,不過兩人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遵守下來了。  誰也沒有問為什麽。  謝容眨了眨眼,啊了一聲,旋即哼哼唧唧地低頭往沉硯懷裏鑽。  第一反應居然沒顧得上追問沉硯是什麽事,而是下意識先想到自己。  兩人關係到這種地步了,謝容也不是沒想過坦白來曆。  不過他怕這事太怪誕嚇到沉硯,猶豫許久都沒挑到個好時機。  要不然……就等他二十歲生辰那天?  二十歲。  弱冠之年。  就當是個人生的分界線好了。  前二十年屬於原身謝昑,往後便屬於他謝容。  他總不能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啊。  這對沉硯也不公平……等等。  謝容倏而愣住。  從什麽時候開始沉硯在他心裏占這麽大地位了?  謝容怔然片刻,才慢慢回過神來,打定主意。  做下決定後,他心裏一鬆,仰頭看沉硯,準備給沉硯打個預防針。  誰知他抬頭,沉硯也剛好低頭,兩人柔軟的唇有片刻相碰——  謝容眨了眨眼,思緒有片刻空白。  之前被胡太醫打斷的接吻並沒有繼續下去。  兩人平時情動時雖然也有親吻,但都隻是淺嚐輒止,抵著唇廝磨,並未深入。  好像兩人都在不約而同的、等著某個更好的時機。  謝容微微向後縮了縮,離開了沉硯的唇,分開的那一瞬他瞥見沉硯眼底光芒都暗了暗。  他抿了抿唇,輕吸一口氣,旋即又飛快地湊了上去,響亮地在沉硯唇上啵唧了一口,彎了彎眉眼:“……等那一天,我也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  承載了太多期望的二十歲生辰在這約定過後,驀地變得遙遠起來——主要是謝容不知怎麽的,突然覺得時間走得好慢。  他恨不得立刻學會跳躍時空的技能,帶著沉硯跳到數月後。  坦白完了該怎樣就怎樣,好歹塵埃落定有個定數,不必像現在這樣吊著顆搖搖晃晃的心。  這份焦灼被他盡數發泄在兩雙胞胎身上了。  缺月兩人進宮後,謝容並沒急著召見,而是按沉硯說的,晾了他們一段時間,隻派人以服侍之名跟著,牢牢盯著。  數日後,他才做輕描淡寫狀召見兩人,沒多大波折就下了旨,給兩人各安了個小王爺的名頭。  又借口宮外王府未修繕完,將兩人留在了宮中……  ……上他們遲來的皇子必修課。  謝容這一舉動震驚了所有人。  除了沉硯。  大臣們都被謝容這飛來一筆驚呆了,一番目瞪口呆後暗戳戳交流起來,都懷疑是不是沉相……沉貴妃失寵了,陛下在培養新勢力。  而蘇秉之和缺月兩人則想得比較陰謀化。  隻道是謝容明賞暗罰,明麵上待他們極好,極為看重,私下裏要準備使些狠辣手段了。  各方猜測不斷。  也就隻有沉硯知道,謝容是純粹高興來了兩個新苦力,狠著勁兒使喚罷了。  重要的事情仍舊掌控在他和謝容手裏,那些無關緊要、吃力不討好的小事則被謝容以鍛煉之名,盡數丟給了缺月兩人。  不過這麽一段時間後,蘇秉之按捺不住了。  他與缺月暗中傳訊了幾回後,在早朝上提出試探,說陛下既然要教導兩位小王爺,不如請位厲害的來教。  譬如……相爺沉硯。  這提議一出,眾人視線齊齊落在蘇秉之身上。  然後又挪去了沉硯身上。  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是蘇秉之在試探陛下對兩位小王爺真正的態度。  沉硯也同樣看了蘇秉之一眼。  蘇秉之身後家世不顯,但和旁人牽扯頗多,動起來拔出蘿卜帶出泥,頗為麻煩,謝容生辰將近,沉硯暫時不想動他。  他正打算拒絕,還沒來得及開口,謝容就先他一步否決了。  “不行。”謝容理所當然,“相爺很忙。”  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忙什麽的時候,他淡定地補完下一句:“相爺又要忙政事,又要忙著伺候朕,日夜操勞,沒空。”  眾臣:“……”  蘇秉之:“……”  吃瓜群臣登時熱鬧起來,熱辣辣的視線瘋狂亂竄,無聲交流這個“日夜操勞”是個什麽“操勞”法。  而蘇秉之錯愕之下,下意識轉頭去看沉硯,這麽充滿羞辱的話,沉硯身為朝中重臣,怎麽能忍得下?!  隻要沉硯忍不下——  ——沉硯還真忍下了。  被陛下光明正大偏心的沉相察覺到他的目光,施施然偏頭回望一眼,溫文爾雅地微微頷首,露出溫和的笑容。  笑容裏是對陛下決議的認同。  蘇秉之:“……”  他險些捏碎了手中笏板,深吸一口氣,在朝堂之上,勉強保持住冷靜。  作者有話要說:  33章有修改,不想重看的小可愛看概述→關於梁庸平的部分刪除挪後了,大家先當沒看到~後半段添了硯硯給鬆茸揉肚肚的互動。  最近幾天卡文,更新時間都晚9-12點之間不定~第35章   蘇秉之的提議如碎石入大海, 驚不起波瀾。  謝容輕描淡寫就否決了他的話, 而另一位主角始終從容淺笑,欣然接受,全無異議。  早朝結束。  在老太監尖著嗓子拖著腔調的“退朝”聲中, 謝容起身,等沉硯幾步走近, 一如尋常相攜離去。  留下一群吃瓜沒吃盡興的群臣, 意猶未盡——近年來國泰民安, 四海升平,沒什麽糟心大事,眾臣滿腹政鬥才能得不到施展,也就隻有靠湊熱鬧才能勉強維持生活樂趣這個樣子。  等謝容兩人背影消失, 眾臣立刻三五成群,眉飛色舞地繼續八卦陛下和相爺的宮中生活。  一個兩個講得有板有眼似親眼所見。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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