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無處可逃,看著那黑不拉幾的藥汁直犯怵。 ……喝、喝吧,不喝待會兒沉硯要生氣了。 他咬了咬牙,壯士就義般喝了一口,旋即就被那苦澀到難以入喉的滋味嗆得偏頭咳嗽起來。 “咳咳咳……” 他咳得眼淚都飆出來了,這藥味一下子將他帶回了小時候,那時候他身子差,總是生病,謝爺爺沒錢買進口西藥,便隻能去買中藥,一碗碗地煮給他喝。 喝了好幾年,才慢慢地調養好身體。 也不知是藥太苦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謝容咳著咳著眼底就飄起了淚花,淚汪汪地看著沉硯,委屈巴巴的,聲音因為咳嗽顯得有些沙啞:“朕不想喝……” 沉硯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半環著他肩膀,輕輕拍著他的背,幫他順過這口氣,才歎口氣:“我陪陛下喝。” 他端起藥碗來,看樣子是真打算喝一口。 哪有沒病的人亂喝藥的啊! 謝容著急地扯了扯他袖子,啞著嗓音道:“你別亂喝呀!這是藥啊!” 沉硯手穩,沒理謝容的阻攔,端到唇邊輕抿了一口。 黑褐色的藥汁沾在沉硯唇畔,他伸出舌頭輕輕舔掉,像尋常喝茶般,隻是神情語氣都溫柔了下來,哄孩子一樣:“陛下喝什麽,臣也喝什麽。臣陪陛下喝完,喝完了再喂陛下吃冰糖蜜餞。” 謝容本來還想耍賴不喝藥的,可看到沉硯真的喝了一口,又心虛地將裝可憐的想法壓了下去。 他抽了抽鼻子,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感冒發作得很快,方才他還覺得沒什麽,這會兒卻覺得很難受了。 鼻子難受,呼吸不順暢。 喉嚨難受,堵著什麽似的。 連眼睛都難受,怎麽眨眼都消不去那淡淡的水霧。 謝容使勁眨了眨眼,看見麵前沉硯的麵容清晰了些,才道:“朕不想要冰糖蜜餞,朕要吃橘子。” 這時候的橘子還沒到最佳時候,吃著應當不甜。 沉硯有些遲疑,不過在謝容的堅持下,他還是去替謝容剝了個橘子回來。 看見橘子,謝容眼亮了亮,張口討了一瓣橘子。 橘子入口極酸,謝容眯了眯眼,臉上卻泛起一絲滿足。 沉硯跟著嚐了一口,縱然是他也冷不丁被酸得僵了僵臉頰。 他咽下口裏酸橘,仍覺牙齒發軟,低頭看謝容,謝容倒是吃得很滿足。 滿足到甚至主動捧住了藥碗,低頭咕嚕喝了好大一口藥。 看謝容被苦得眼睛都睜不開,沉硯趕緊往他嘴裏又塞了瓣橘子,心神微動,輕聲問:“陛下怎麽會喜歡吃橘子?” 謝容含著橘瓣,壓著喉嚨裏的苦意,含糊不清道:“因為橘子糖就是酸的……” 他從小怕喝藥,在醫院裏,別的小朋友打了針喝了藥哭出來,大人都會拿著五顏六色的甜滋滋糖果來哄。 隻有謝容什麽都沒有。 謝爺爺買不起花裏花哨的糖果,隻能從自家院子裏的老橘樹上摘個橘子喂他,哄他說這是橘子糖。 老橘樹結的果子又小又酸,小謝容淚汪汪地喊酸,想吃糖,謝爺爺歎著氣,摸摸他的頭,繼續哄他:“這就是糖……小容容,有些糖就是酸的。” 自此,糖在謝容的印象裏都是酸酸的滋味。 可惜那顆橘子樹在謝爺爺離開沒多久,也跟著枯了,謝容用了很多法子都沒能救回來。 回憶湧上心頭,謝容覺得眼底好不容易壓下的熱氣又有翻騰的趨勢,趕緊低頭,沒再說話,乖乖地喝幾口藥,抬頭張嘴朝沉硯要橘子。 艱難喝完藥,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沉硯懷裏,連吃了幾片酸橘都緩不過氣來。 沉硯摸摸他的頭,看見他唇邊沾著藥汁,低頭想吻一口。 謝容偏頭躲過,捂住嘴,甕聲甕氣:“你別親,要把病氣傳染給你了。” 可能是生病的人都比較脆弱,有有恃無恐知道有人會哄。 謝容捂著嘴悶聲說完,安靜了片刻,忽然任性起來。 他一把捉住沉硯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處,扁了扁嘴道:“不給親,但是朕喝藥喝得胸口悶,你給朕揉揉。”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謝容本以為沒什麽大礙的一場著涼感冒,綿延了五六日都沒好透。 他既痛苦,又美滋滋。 痛苦是因為他每天都要喝藥,一天早中晚三大碗,一點都不能少,由沉硯監督。 美滋滋是因為他終於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翹掉早朝,享受沉貴妃細致入微的貼心服務。 沉硯連沐浴搓背都給他安排上了。 他在痛苦地享受中,有人等了數日,終於坐不住了。 這日剛喝完藥,謝容慣常躺倒賣慘,正等著沉硯來哄,小太監來稟:“陛下,定王爺來了。” 謝容懶怠之中遲鈍地想了想—— 啊,定王爺,是缺月。 缺月…… 謝容猛地坐起身來——是暗戀沉硯的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吃什麽酸橘,吃醋溜鬆茸! (副cp正文裏都不會具體寫,番外康大家要不要叭) 蘇秉之x小宛兒,雙月(he。火葬場。寫的話另開。) ———— 大山裏頭↓ 鬆茸終於發現雪豹的尾巴禿了一塊。 他大驚失色,隻以為雪豹打架打輸了,抱著雪豹的尾巴尖緊張兮兮地觀察許久,才反應過來…… 前兩天雪豹為了哄他,在這揪了一團絨毛給他當尾巴。 如今那團小絨毛還被他視若珍寶地藏在小坑坑裏 鬆茸又感動又難過,他安靜地蹭了一會大尾巴,噠噠噠地跑到了雪豹嘴邊,躺下,朝雪豹露出香香軟軟的肚皮,發出邀請。 “豹豹,我今天可以給你吃一口呀。”第36章 謝容給兩個新堂弟的封號分別是“安”和“定”。 這意思十分明顯。 而那兩兄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 反正從明麵上看, 還算是安分。 每次都有乖乖將謝容甩手丟過去的作業……不是,是政事,好好處理完。 雖還有些不太妥帖的, 不過也差強人意了。 謝容對此還算滿意。 他努力扒拉著回憶。 他和那兩兄弟隻寥寥見過幾麵。印象裏,那兩人都挺好看的, 尤其是缺月, 那張臉簡直是令人驚豔……性子也算可以, 謝容幾次見他,他都乖乖巧巧的。 梨園裏出來的小美人兒總是格外惹人憐惜。 不妙啊,沉硯好像就喜歡這樣的。 謝容每次作哭唧唧狀使勁兒賣慘的時候,就是沉硯最縱容他的時候, 除了喝藥這事不能商量,別的簡直是有求必應。 謝容心裏究極警覺,他拽了拽沉硯的袖子:“前幾日胡太醫送來的新香……還有沒有?” …… 屋裏很快充滿了清冽的冷香。 謝容催著沉硯去燃了一大塊胡太醫調配的新香。 然後估摸著缺月可能會站的位置, 讓沉硯將小香爐挪了挪位, 擺在最靠近門口的地方。 保準讓缺月一進門就能猛吸一大口。 這熏香大概就和現代的風油精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需燃一小塊,便滿室清涼,提神醒腦。 絕對能讓人頭腦冷靜, 也讓那些不該生的念頭統統都原地消失。 這其實是謝容鼻塞胸悶不舒服, 胡太醫特意調配來給他專用的,現在倒是有了別的用途。 不過謝容平時用這香時,隻需要一小塊, 現在分量翻了幾倍,冷香太濃烈了,他有些受不住,連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打了個冷顫,覺得渾身發涼。 謝容拿被子將自己卷成小肉卷,眼巴巴看著沉硯,哆哆嗦嗦地求抱:“硯之快過來,朕有點冷。” 沉硯將香爐蓋子掩上,擦淨了手走過來,哭笑不得:“陛下若是看他不爽快,隨便用什麽法子都能收拾他,就算現在拒見他,也無人敢置喙。怎麽非要用這種讓自己難受的法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床榻邊側身坐下,朝謝容伸手。 感受到熱烘烘的軀體靠近,謝容立刻鑽進沉硯懷裏,拉著沉硯的手搭在自己腰上,貓兒似的在他胸前蹭了兩下,理不直氣也壯:“不行,朕得見,不見他就老惦念著……得叫他死心。” “惦念著什麽?” 沉硯本以為謝容是說缺月惦念皇位,但看謝容平時的態度和此時的語氣,又覺得不太像,於是隨口問道。 謝容卻又不說話了,在他懷裏拱來拱去磨蹭半晌,抽了抽鼻子緩過氣來,才又坐起身,端正了一下姿態,命人請缺月進來。 缺月一進屋,清淩淩的熏香撲麵而來。 他險些被嗆到閉氣,目光呆滯了片刻,才匆忙行禮,手裏還捧著個精致的錦盒:“陛下。” 他麵上是十五歲少年該有的膽怯和乖巧,分毫不差:“陛下身子不適,臣弟日夜擔憂。不知陛下現在可好些了?” 謝容的端正姿態隻堅持了幾息,就重新靠回了沉硯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