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們知道,馬車移動的大致方向,剛好是向著車頭方向。”謝昉道。


    沈芳年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大致是這樣,可是誰又知道途中風向換了幾次?”


    此時夜空萬裏無雲,謝昉借著北極星的方位用幾塊較大的石塊在地上擺出了大致的四個方位。


    “不管如何,總要一試。待到天明,先向回走。”謝昉堅定道。


    沈芳年心下稍安,又努力的安慰自己,這裏肯定離官道沒有幾步距離,隻是風沙來時到現在深夜,一直視線不好,或許明日驅車一會兒,便會看到秋瑤和沈勇在呼喊她的模樣了!


    第二日清晨。


    “秋瑤!!!!!!”


    “大管家!!!!!!”


    “你們在哪裏!!!!!”


    沈芳年幾乎一步一陷地爬上了一座沙丘之後,向四方極目遠眺,所見除了沙丘,就是更大的沙丘,連他們行進的軌跡都被黃沙淹沒。


    沈芳年喊完了一輪,連一隻活的飛鳥都沒有驚起,沙漠還是那樣靜謐的,仿佛在嘲笑她。紅日初升,她忽然覺得一陣暈眩,腳下虛浮,險些滾了下去。


    餓了。她想著。她的馬車上隨時都備著一個食盒,裏麵有京城特色的各式糕點。昨日從驛站出發後,經歷了許多驚險,她水米未進——之前是忙於保命來不及吃,現在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新的食物所以捨不得吃。


    一番徒勞後,她隻能走下沙丘,腳步虛軟也要硬撐著看上去無恙的走進了車廂。她絕不能讓自己的敵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謝昉看著背著朝陽走進來的少女,臉頰上滿是泥土和血汙,原本規整潔淨的衣裙也變得褶皺骯髒,加上她硬要揚起的傲慢下頜,形成了一副荒誕到可笑的圖景。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缺醫少藥,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不知能否癒合。雖然沒有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不必沈芳年少可笑幾分。


    互相暗地裏嘲笑夠了對方,他們決定不再浪費時間。沈家大小姐自然不會駕車,隻能由他忍著顛簸疼痛,根據昨夜規劃好的路線,向東南方向駛去……


    在日上中天之前,他們沒有再互相說一個字。


    之前被沙匪劫車,他們共同陷入生死攸關的境地;後來沙暴來襲,他們不得不通力合作才能活過昨夜。現在,除了饑渴與傷痛,他們沒有什麽急迫著殃及性命的危機,元輔之女和掌印義子就沒必要再說什麽了。


    沈芳年的確是這樣想的。此時的她,倚座在車內的軟座上,髒是髒了點兒,架不住舒服。


    她一手拿著一塊從食盒中悄悄拿出來的還剩半塊的糕點,一手拿著自己的水壺,吃一點,喝一點,讓自己好受一點。沈芳年將剩下的半塊兒糕點塞進嘴裏,甜膩的香味在口腔中迸開,那感覺,無法言喻。


    這一盒糕點雖然都是小巧精緻的造物,好歹也是口糧食,況且糕點中摻了不少的糖分,一日吃一塊還夠她撐一個月呢。前提是不讓謝昉發現自己的糧食。不然他還不得以武力威脅她一個弱女子,將全部的吃食都搶了去?閹黨不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嗎?


    不過說到講道理……這個人確實是為了救自己才受了傷,而且不管情不情願,她還要倚仗他找到回去的路,若是連食物都不與這人分享,不僅有違大家閨秀的行事風範,還有可能影響自己求生。


    這樣想著,她從盒子中又取出了三塊芸豆糕,托在她藏在袖中沒被弄髒的手帕中,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塊。


    舉著這兩塊糕點,她總覺得自己在散發著寬宏大量的光芒。一會兒挪到車外,一定要用施捨的姿態將這兩塊糕點贈與謝昉!


    “給你。”善意滿滿的伸出髒兮兮的手,手帕中有兩塊賣相不太好的糕點。


    謝昉皺著眉,鄙夷的看了又看,那表皮開裂的糕點顯然並沒有勾起食慾。“這是什麽?”


    “這個你都沒見過呀?”沈芳年開始同情起眼前這個人來,平日裏忙著為非作歹,連這麽好吃的東西都沒見過,“這個是京城中最有名的糕點,叫芸豆糕,謝大人沒吃過麽?”


    謝昉目視前方,道:“吃過芸豆糕,沒吃過這種隔夜裂開的。”


    “這可是我從京城帶來的糕點師傅做的,隻是這裏氣候太幹燥才會裂開的!”沈芳年不忿的樣子仿佛一個被拆穿賣假貨的商人。


    “既然如此,沈姑娘自己留著吧。我吃不慣這種甜膩的口味。”謝昉淡淡道。


    沈芳年怒了,“謝昉!你不要快餓死了還挑挑揀揀行不行?”說著又捏著糕點直接送到他的嘴邊,央求著,“你嚐一口嗎,你不吃,怎麽有力氣駕車?傷口怎麽復原?再不吃我就硬塞了!”


    謝昉本要專心照路,被她纏的緊,隻得張口將他看不上的糕點吞下,以求換得清淨。


    沈芳年終於滿意,隻是姿態不像施捨,倒是懇求是怎麽回事兒?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謝大人,方才這一道上我仔細想過了,雖然人人都說您是謝掌印最得力的爪牙,可若仔細想想,我沈家同你這個人卻是沒什麽仇怨的。”


    “你錯了。”謝昉道,“我同你有掌摑之仇,還有昨日你曾經出言侮辱,另外我還救你一命。”


    ……


    兩匹溫順的馬剛經歷了一晝夜的風沙折磨,現在隻能以較為緩慢的速度行走在沙地上,絲毫沒有體會道自己身後二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照這樣下去,這個對話肯定是沒法進行下去了。沈芳年決定,裝作沒聽見,繼續道:“既然你我無仇無怨,又陰差陽錯地要一同求生,那麽何必將關係搞得那麽僵呢?”


    謝昉聞言,轉頭以銳利目光逼視她,問道:“哦?那依沈姑娘之高見,你我應該是何種關係?”


    ☆、第三日:困境


    何種關係?


    沈芳年認真想了想,道:“經此一番,我們應該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兩天後,當他們來回兜著圈子,直到最後依然麵對一望無際的沙海,和一座右一座長得都差不多的沙丘時,她說:“謝大人,我想多了,我真的想多了。我們成不了生死之交了,我們隻會成為這沙漠中兩具漸漸腐爛的屍體。”


    謝昉說:“沙漠中屍體難以腐爛,我看沈姑娘與我是要永垂不朽了。”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覺得陽光直射下,一陣眩暈襲來,在那緩慢行走的馬車上,他一聲不吭,直直栽了下去。


    “謝大人?謝大人?”他聽到耳邊傳來沈芳年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切。


    “謝昉!謝昉!你怎麽了?”他的手臂被搖晃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近距離的出現在他模糊的視線中央,冰冷的手背觸在了他的額頭上。


    手背傳來的熱度讓沈芳年徹底慌了。謝昉在發著高熱,想來已經難受了許久,實在撐不住才會虛弱成現在這個樣子。這荒涼的沙漠之中,別說醫藥之物,連水都沒有,應該怎麽辦?若是謝昉真的一病不起,她一個人走出這茫茫沙海的希望還能有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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